血腥味
兜兜轉轉逛了一圈,冬日的日暮恰好落下來。
魔域的冬天的晚上更加冷了,呼出的氣都能吐一點白汽,路旁兩側的小販卻越來越多了,張羅着忽明忽暗的燈,熱烈地吆喝着。
“晚上有什麽好玩的麽?”辛晚拽了下對方的袖子。
徐時瓒很輕地搖了下頭,也不知道。
“不是吧,徐時瓒。”辛晚朝他擠眉弄眼:“這可是你的地盤诶,我們堂堂……”
話音未落,忽然傳來幾聲煙火炸崩的聲音,在耳邊恍開,只是須臾一瞬,亮了冬日的積雪,映照出一大片絢爛的顏色。
“好漂亮。”辛晚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感嘆:“沒想到我們魔域還會放煙火。”
不知道什麽時候下了點小雪,連帶着出現在天邊的煙火在雪花的映襯下格外好看了。
今日興許是什麽喜慶的日子,煙火在凡間也是很少見的,辛晚留意到路旁的魔也跟着駐足,一同欣賞起來。
下一瞬,手指被人一根一根地攥住。
徐時瓒的掌心還是涼冰冰的,辛晚竟也逐漸習慣起這種溫度,熟練地将人的手攏進掌心。
她晃了幾下,看到徐時瓒微不可查揚起來的一點嘴角。
心快要跳出胸膛。
辛晚咽了下口水,還是緊張,舔了下舌頭。
“徐時瓒。”她輕輕拉了一下對方,徐時瓒果然側臉。
下一秒,臉上觸到一片溫熱的柔軟。
辛晚的吻只是輕輕給人蓋了個戳,她也第一次做這種事,顯然還有些不知所措,趕緊就撤開了,因為太過慌忙,差點撞到後面的小販,幸虧徐時瓒握住了她的腰。
有情人到哪都有很多,周遭這樣做的情人不少,故而辛晚這樣的舉動倒也沒有很引人注目。
可是還是有一個上了年紀的魔看到了。
她一副婦人模樣,看到兩人的親昵笑得捂嘴,打量了兩人一圈,問辛晚:“二位是道侶?”
徐時瓒的心一緊,手下意識抓緊了辛晚的。
辛晚笑眯眯地和她問好,堅定而誠懇地開口:“是啊。”
徐時瓒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攥着人的手指也好不容易松了一點。
那婦人拿出幾塊糖遞給她們:“般配的般配的!”
她聲音不小,連帶着周遭圍着的人也聽到了動靜,興許是兩人長得實在好看般配,他們忙不疊地回頭朝他們說吉利話。
諸如什麽“白頭偕老”“天長地久”,喜慶的話叫人猝不及防之間就說了一籮筐。
徐時瓒難得無措,他一下一下點頭,跟着一句一句回應那些或起哄或湊熱鬧的吉祥話。
辛晚難得見他手忙腳亂的模樣,捂着嘴偷笑。
喜歡湊熱鬧是不分種族的,等周圍的人好不容易散了一點,又跟着圍了一圈。
徐時瓒到後面已經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他給還在偷笑的辛晚遞了個眼神求救。
一雙眼睛在燈光下波光潋滟,因為特地裝可憐,眼尾耷拉一點下來,是個很容易讓人心軟的模樣。
辛晚理所應當的動容了,她晃了幾下徐時瓒的手指,在對方沒有反應的時候拉着人一溜煙跑了。
風從耳側灌過帶起輕微的聲響,周遭的人聲也吵鬧,徐時瓒卻仍然能聽到自己跳得沉重的心聲。
辛晚最後把人拉到了一個清靜角落,靠着凹凸不平的石牆笑:“你不喜歡怎麽早不和跑啊?”
徐時瓒緩慢地眨幾下眼,把手遞出去給人靠背,很認真地回答她:“沒有不喜歡。”
辛晚的笑停住了,她踮起腳拍拍對方的發頂:“對啊,所以我也沒有不喜歡……我很喜歡的。”
徐時瓒過了幾瞬才反應過來她是說自己之前問的問題。
辛晚面對着徐時瓒,他個子高,理所應當地遮住了大半的月光,然而還是有丁點從縫隙裏落了下來,又盡數掉進辛晚的眼裏。
她的眼睛很透亮,閃着一點光,像熠熠生輝的星子,是徐時瓒生命裏僅有的亮。
“我喜歡熱鬧的人群,喜歡會一口氣給我們說不少吉祥話的魔,也喜歡救人後會和我換花的孩童,而且也不算讨厭雪……”辛晚停頓了下,潤潤嗓子,聲音反而低下去:“最重要的是,我最喜歡你。”
萬籁俱寂,徐時瓒覺得心髒好像被人放進冬日裏的暖水,因為在冬日,所以避無可避的會有點寒冷,但是一下水,又是熨帖的,暖意順着心髒上的每道縫隙都蔓延開來,全身上下于是沒有一塊地方不是暖洋洋的了。
徐時瓒從來就不喜歡下雪天,雪天總是輕而易舉地出現在他生命裏的每個重要轉點,以至于叫他覺得只要永遠不下雪,他就不會經歷那些叫人苦痛的時光了。
可是很奇妙的,當這一刻,隔着一點雪花,他望向辛晚清淩淩的一雙眼的時候,覺得籠罩在頭上的這場雪永遠不停好像也沒什麽的。
辛晚都要緊張死了,偏偏徐時瓒還要用這樣一副表情朝她看過來。
長得漂亮的人就算只是定定的、認真地看着人都能讓人壓力倍增。
果然是男狐貍精。辛晚想,還要故作毫不緊張的樣子。
“我喜歡魔域——其實喜歡每一個地方,徐時瓒,這個世界其實還挺不錯的,你說是吧?所以以後,我們一起好了。”
徐時瓒緩慢地眨幾下眼,感受到自己每一寸血肉都在熱烈地回應她。
他張張嘴,酸澀好像順着心髒漫了出來,連帶着聲音也是。
他問:“以後?”
“對,以後!”辛晚扣進他的手,又在給他傳給綿綿不絕的暖意了:“我們還有很多很多個以後。”
辛晚的承諾像這場突如其來的小雪,猝不及防之間就将人淋得渾身都是。但是徐時瓒并不讨厭。
這一次,他聞到了清新的雪味。
好像一下子将他解救了出來——從漫天的血霧裏,也從無數個瞬間。
然而還是太給徐時瓒高興了。
辛晚想。
回去的當天晚上,徐時瓒就折騰了辛晚差不多一整晚,辛晚昏昏沉沉,骨頭都要散架了,把人推開時又會被他一雙漂亮的眼看着。
明明疼的是辛晚,徐時瓒倒是眼睫上沾了淚花,垂下眼睫的時候楚楚可憐——更想魅惑人心的男狐貍精了。
他眼尾紅得要和那顆昳麗的小痣一個顏色了。
偏偏這個時候要停下動作,然後霧蒙蒙的擡眼望着人。
“師姐今晚才和我說以後,現在就不作數了麽?”
辛晚:……
“這是兩碼事!”她話音剛落,和她十指扣着的手指又會屈起來。
徐時瓒好像已經懂了似的點頭,發絲垂落,掃到她身上,癢癢的。
猝不及防的,一滴濕潤就落掉在辛晚臉頰上。
辛晚:……
“好好好……”她幾乎是剛落下第一個字的尾音,就會被人接着落下吻。
從鎖骨到每一寸肌膚。
往事不堪回首。
辛晚狠狠地想,直到被既袆戳一下手背才回神:“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辛晚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就是不告訴她。
既袆沒辦法,近日不知道怎麽,諸事不順,藥煉一半糊了,蠱娃娃剛畫好皮就毀了,好不容易徐時瓒容許她跑出去找辛晚聊天,對方也是發呆時刻居多。
她的右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惆悵地按下,既袆撇嘴:這幾天都第幾回了。
“嗳。”她忽然出聲。
辛晚咳幾聲:“怎麽了?”
“好奇怪。”既袆托着下巴:“我感覺禁锢我的靈力越來越弱了——徐時瓒打算放我走了?”
辛晚不知道,自從那次回來,魔域的事情忽然之間就多了起來,徐時瓒難得沒有和她一道出去玩的時候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這幾日他都有好好帶着荷包的緣故,辛晚總是能輕而易舉聞到他身上的鳶尾花味。
熏得真的有些濃了。
“我右眼皮跳得也好快,可是明明是好事。”既袆撐着石桌,撥弄着指甲。
辛晚也隐約覺得哪裏不對,她輕輕呼了口氣,想到好幾日沒見到的颉龐,思緒又跟着紛亂起來。
她搖頭,将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晃去,打算去書房找一下徐時瓒。
“诶?”既袆沒想到她說走就走,在背後喊人:“你去幹嘛?”
辛晚朝她招招手,也沒解釋。
太陽有些大了,辛晚攏了下巴掌,遮了下頭頂上的太陽,另一只手指輕輕推出一枚棋子:“五子相連,你輸了。”
六五還是孩童心性,輸了棋臉垮下來,咬手指:“……圍棋是這樣下的麽?”
誰有功夫和你下圍棋。
辛晚腹诽,面上笑眯眯:“願賭服輸,讓我進去吧。”
六五剛剛還喪着的表情一下子一掃而空。
他蹬的一下從凳子上站起來,連連搖頭:“不行不行!魔王有事,颉龐喊我守門口,誰也不能進。”
辛晚一顆顆地抛着棋子,面色一點點沉下去。
她連續跑來兩天了,徐時瓒回回都有事,到底什麽事她也不清楚,等晚上見到人想問的時候又會被人密密麻麻的吻親得迷迷糊糊,腦袋一暈就忘了問出口。
她怎麽猜都知道六五是故意拖延時間,有事瞞着自己。
可是是什麽事呢?
她輕微地揚了下眉,思緒一點點拉散。
六五見她反應,以為她死了心,剛舒口氣,手腕猝不及防被法術打中。
辛晚幹脆利落地旋了身,輕而易舉就把人抵住了半邊身子。
六五跟在颉龐身邊,又被徐時瓒壓着訓了幾天,已經可以簡單躲開辛晚的利刃,艱難地躲避着。
他都要哭出來了。
辛晚沒手下留情,将人扣着死死動彈不了。
她騰出一只腳,輕輕地踢開門。
結果觸上一點衣袍。
徐時瓒扶了下人,見她站得不大穩,接過她手裏的劍,替她壓在六五肩胛。
六五:……
辛晚也震驚。
什麽?!原來猜錯了麽?
她趕緊換上笑,拍拍徐時瓒:“松開松開。”
徐時瓒松手,六五總算可以活動。
他嗷嗷大叫,跑去找颉龐哭訴了。
“我就是……”辛晚不知道怎麽解釋,想了半天,企圖找到合情合理的理由。
徐時瓒蹭蹭她紅了的手背:“不想說可以不說。”
辛晚幹脆利落地閉嘴了。
他彎了下嘴角:“公文都處理完了,師姐是想要找我去哪麽?”
辛晚跟着彎眼睛,跳了幾下:“聽說魔宮外面開了家糕點鋪,核桃酥做的……”
她忽然停下。
徐時瓒接着:“嗯?做的很好吃?”
辛晚艱難地點了點頭,她勾了下人的手指,意料之中碰到一片寒涼。
打頭走在前面,她繼續:“對,我們去試試吧。”
徐時瓒被她拉着,落後小半步,錯過她垂下的眼睫。
辛晚輕微抽了下鼻子。
确定剛剛聞到的血腥味不是錯覺。
徐時瓒趕着出來的着急,身上的鳶尾味還沒熏夠,比往日要淡一點,因此有些輕易地露出了壓在下面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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