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的境地,明白自己并不會長命的樣子,而這一切拜誰所賜也不甚清楚,是自己多事救了人,還是旁的因由我并不能理得太清。倒是明白了其實自己約莫從一開始就不該違逆父親的意思,不去布魯克斯,應該是不會和如今這一切扯上關系。
不該救人,不該救威佛爾,想想自己救下的人,哪一個不是到頭來坑害了自己。
可是,難道好人真的不長命嗎?
女人回過神來:“沒有人能明白我有多愛他,我想你們從未試過一千年和一個人呆在一起,一起用餐、散步、做.愛……”她的神色溫和了許多,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時間都沒有了意義,一切都只有彼此,我們依偎在一起看着部族的衰落、城市的興起……足跡遍布大洲大洋,甚至是杳無人煙的遠陸,只要他喜歡,我就陪他一起去……”
她瘋言瘋語地絮叨地說着雖荒誕卻爛漫的回憶,但這房間裏橫七豎八的可是面目扭曲的屍體,我完全不能跟着她的回憶走,時常她自顧自地說着她與威佛爾的過往而我卻在謀劃着如何自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但轉念想,如果她說的千年遠陸什麽的是真實的事情,她應該就是女巫,傳說女巫可以通過一些怪異的巫術延長自己的壽命。
【2】
不幸中的萬幸,她并沒有殺我。
她只是把我留在了那裏,燭火跳動的黑夜,房間的地板上都是死人。
我終于委屈地哭了,卻不敢出聲,瑟縮在牆角直勾勾地盯着那些死了的姑娘們,我那麽怕她們萬一其中一個站了起來。
白天,女人講了好多關于威佛爾的事情,我也從她口中得知幾分她綁我來這的原因。她确實是女巫,至于威佛爾,大約我能理解她的巫術讓他變成了嗜血為生的吸血鬼,為的只是他能永生和她在一起。
可是,女人說威佛爾在兩百年前忽然就離開了,再未回來。
自然,她等他,找過他,派了那些詭異的黑袍子去找過他,始終無果。
威佛爾并不會在一個地方逗留,兩百年裏他居無定所,他唯一變了的只是不再和她在一起,生活方式卻依舊如前。
也就是說,威佛爾所到之地,死神緊鄰。
他習慣劫殺海船,這是女人近百年追查的結果。只要威佛爾登上了某艘船只,那艘船便再未靠岸,船上的所有人無一都會喪命于他手。而女人說我對于威佛爾卻是某種特殊的存在,致使他六年內從未離開過樓蘆蒂斯。
我也想起,那天在海船上與他相遇,卻安然地待到登臨布魯克斯的港口,直到埃碧酒館裏再次見到他,所有相處的時日裏他都不曾變成那個嗜血猛獸。
她謝過我救了威佛爾,實際上按照她的說法,威佛爾是不會死的,至少不會被淹死。
她的巫術讓他成為了長生不死的人,只是他生命的延續需要犧牲大量的生命,旁人的生命,用尖牙刺穿他們的肌膚,吸取他們的血液。
我自認為天道有公的事情是他們的生存方式遭到巫族的反對,于是從千年之前就有一部分族人追殺二人至今。不盡如人意的是,她卻是巫族有史以來魔力最為強大的人物,巫族不單單沒能阻止二人,反倒被反撲差點滅族。
離開了她的保護,威佛爾自然會落入巫族的追捕,于是他居無定所易容的原因,除了回避她,自然還有躲避巫族的考慮。
可是,他卻在樓蘆蒂斯境內停下來,再未走遠。
六年裏,他被巫族圍捕數次,險險逃生。
直到最近一次,他重傷躲到了海明城,被洪水沖出了月桂河然後被我所救。
女人不解,威佛爾為什麽會為這樣做,其實我也從未明白,想着,也只有某天如她所說,威佛爾回了這黑月堡,我才能問他。
可是,如果她愛他如此,她會容忍我還活着嗎?
【找不到的人】
【1】
我以為會在等待威佛爾回黑月堡的日子裏得到善待,畢竟按照女巫的說辭她相當顧忌威佛爾的想法,不論威佛爾是否如她所不願發生地愛上了我這個平凡的女子,他是不會希望我死掉的,可是第二天我被扔進了城堡地下室一個陰暗潮濕的地牢。
滿目的巫具刑具和屍體無聲地控訴着女巫令人發指的行徑,我睜大眼睛只為不堕入那種身不由己的昏睡,可是她喃喃發聲的臉終是在我的眼中模糊了下去。
她說,要剝離去我的靈魂,進駐我的身體,好可怕。
終于,恐懼也漸漸淡漠了,我僅存的意識感覺着那似有若無的影子徘徊在眼前,耳邊不明其意的話語卻越見清晰,但遠談不上思考的能力,似乎我得到了一種指令去服從聽到的命令,至于那命令是什麽,我便無從回憶。
混沌,直至昏迷。
待到我再次睜開眼睛,地牢的木樁在火盆躍動的光亮下投射着長長的黑影,靜悄悄的,又只剩下我一個。
我匆忙地打量起自己,映着牆角破水桶裏的鏡像,試圖擠過那狹窄的木欄縫隙,擠壓的痛感提醒着自己并不是鬼魂。
許久,我确定自己似乎并沒有如女巫所說的被奪去身體,沉沉地舒了口氣,撿起了牢門外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面包,無神地咬着。
我靠在牆壁上打量着寂靜的地牢,不遠處浴池裏有不少年輕女子的衣衫,滿是污跡血跡,刑具上的殘血也未擦拭幹淨,而那把我曾被強制坐下的鐵椅如今正在地牢中央的火盆旁,記得女巫就是在那裏說着要剝離我靈魂的話。
我出奇的沉靜,心空遠得很,在腦海裏兜轉着那些可能再也見不到的人,和他們做着最後的告別。只是輪到錫蘭,卻怎麽也拼不全他的樣子,隐約地只記得他笑,他牽過我的手,他抱過我,并着還有一些旁的陌生畫面一閃而過。
幾天後我才得知她并未能剝離我的靈魂,按照她所說的,我的靈魂受到一股強大力量的保護,那種力量遠不是人力能為,即便是自命不凡如她這樣的強者也并不能壓制那股力量,她甚至相信那是神的印跡。
于是,她的極限也不過是撕裂了我靈魂的一部分,約莫就是這個影響了我的回憶。
撕裂靈魂,自我感覺上倒沒有聽上去那麽怖人,只希望這些傷口和肉體上的傷口一樣能愈合就好了,會不會留疤什麽的大約也不用在意。
至于進駐我的身體,這是她原本的打算,說着這樣就能和威佛爾重新開始之類的話來,我對這個女人的詭異想法感到惶恐,似乎為了和那家夥在一起她什麽辦法都能想出來。與此同時得知這變态的女人為了永駐青春千年來殘害了無以計數的年輕姑娘,現在為了得到愛人,用着這方法坑害了我一個倒是沒有那麽震撼了。
近來我越發地覺得從前鉑妮的那些女巫朋友算是正常的,她們也不過是利用草植藥劑治病什麽的,至于迷情劑吐真劑那些東西卻是比眼下這個千年女巫搗鼓得東西質樸得多。
同樣是女巫,她卻做出了這麽多喪心病狂的事情,我能夠解釋得出的這樣差別的原因只是她比所有人都要強大。
但是強大就意味着這樣的行徑嗎,希望只是孤例,不然若強者等同于魔鬼,弱者如我等在這世上就更難以存活了。
【2】
再後來便是五年,女巫易容成我的樣子和威佛爾遠走他方,黑月堡人去樓空,只剩下一個約莫七百歲的吸血鬼老頭看管我。
那吸血鬼老頭,對我還算不錯,從最初二人只會在餐點見着彼此,無只言片語,到現在他整日整日地到地牢裏與我聊天,我才深入地了解了吸血鬼和巫師這兩個種族。
吸血鬼是會變老的,只是速度相對于人類而言相當緩慢,如果轉變得早這點并不明顯,但是年過半百才轉變的,這點就會明顯得多。
近來,我和裏克說話總會談到這裏。
裏克說:“吸血鬼和人類其實并沒有不同,只是活得更久一些,你看我,現在也有幾根白頭發了,時常也會因為沒有休息好這裏痛那裏酸的。”
我笑了笑:“你常忘了給我的果汁裏榨上檸檬不是嗎,看來你也要和溫諾修女一樣健忘了,她總以為我還是小孩子,會和我講一些睡前故事。”不知道五年了她是否還健在,我停下來想了會,繼而調侃道:“只是你應該在我老死之前保持神志清醒,不然你要是得了老年癡呆,誰來照顧我。”
裏克沉默,頓道:“估計我到了那個地步,埃碧也差不多是個老太婆了。”
“是啊,所以咱們大約能夠做到同日死呢。”
裏克:“友誼萬歲。”
“友誼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