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子熙沒有回西淩宮,而是去了他在仙界偏遠處的外宅。他找了一個寬敞的空屋子,在屋子中間鋪了棉被,将雪絮放在上面,在四周建起了護魂陣。照理來說,雪絮已經斷了氣,就該讓她好好的去,要起死回生便是逆天。
淩子熙是打了一個擦邊球,正趕上雪絮死的當口,他便将她的魂魄鎖住,不讓她去輪回,若是能想法子續上一口氣,倒也不算是太過逆天。但無論如何,這樣的事是有違天理、見不得人的,不可在西淩宮正大光明的做。
景睦彥被十二道縛妖咒釘在牆角,他這些天耗在張結界上的內力太多,剛剛又毫無戒備地被辰蘇白一頓毒打,這會兒正喘着氣慢慢地回神。
辰蘇白畢竟年輕,一千多年的時間,他能把些正經的仙術修成現在這個樣子已是極難得,哪裏有空分神去習些秘術禁術,淩子熙這會兒結的這些法術,他也只是在書中略聞一二。
他焦急地站在一旁看着淩子熙,突然覺得他從未如此佩服過他,姜還是老的辣,他把希望全都寄托在淩子熙的身上,期待這雪絮的複活。
淩子熙那護魂陣運得風生水起,看起來耗了他極多的內力,他坐在雪絮身旁将自己的內力凝成細絲,精心修補雪絮破碎的心髒,他不時地搖頭,那丫頭下手實在太狠了,拳頭大的心髒簡直是支離破碎。
整整過了一天一夜,淩子熙将雪絮的心髒修補齊了,查看了一下,雪絮的三魂六魄俱在,總是是送了一口氣,卻是勞累不堪。
見他起了身,辰蘇白立即湊過來道:“淩大人,如何?”
淩子熙拍了拍他的肩道:“現在基本修補好了,讓我歇一歇,等會兒我幫她運行一下周身氣血,能不能醒過來便在此一舉了。”
辰蘇白點了點頭,走到雪絮身旁坐下,施了個法術,将雪絮那一身染滿血的衣裳弄幹淨,又伸手輕輕拂過她的臉側,細細地看她。
淩子熙左右走動了一下活動筋骨,最後停在了景睦彥的面前。
景睦彥雖然被十二道縛妖咒打着,但經過一天一夜也恢複了許多,不再奄奄一息,見淩子熙站在他面前,便擡起頭來看着他。
“景睦彥,”淩子熙的語氣倒是平和,道,“你也算是個大妖了,這麽多年來也一直安分,為何這次做這樣不堪的事?”
景睦彥沒吭聲。
“先不談雪絮與東辰早有婚約在先,就說你是妖,雪絮是仙,仙妖殊途,你也不是黃口小兒了,不會連這些道理都不懂吧。”
辰蘇白見淩子熙與景睦彥說話,便也擡起了頭來,惡狠狠地盯着景睦彥道:“淩大人,你與他說這些有什麽用,他根本就是個瘋子,等一會兒雪絮醒來,我便當着雪絮的面将他碎屍萬段,給雪絮出了這一口惡氣。”
景睦彥聽了,似乎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一般,輕笑了一聲。
辰蘇白甩手便是一道仙決訂上了景睦彥的左肩,景睦彥吃痛的輕哼一聲。
淩子熙擺擺手道:“好了東辰,我問他幾句話,等雪絮醒了,要殺要剮都随你。”
辰蘇白才哼的一聲別轉臉去。
“景睦彥,你那結界太蹊跷,不像是你這樣的妖力所能及的,究竟還有何人在幫你?”淩子熙道。
景睦彥注視了淩子熙半饷,開了口道:“你覺得這種搶女人的事,還會有誰幫我麽?”
“那結界是你所為?”淩子熙眯着眼睛道。
“自然。”景睦彥道。
“若是憑你一己之力能制出此等結界,你現在也絕不會被困在這些縛妖咒裏。”
“你怎知我是被困着?”景睦彥道,淩子熙一愣。
“當初雪絮被方治所劫,仙界多少人在找她,為何偏偏是你先找到?”淩子熙思索半饷,覺得景睦彥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這人實在不可輕殺。
景睦彥用鼻子哼的一笑道:“有趣了,上回也是這樣十二道縛妖咒将我釘在牆上,一群神仙來問我這事問了幾天,現在又來了?難不成你們這群沒用的神仙找不到的,我也就該找不到?”
“既然你想要雪絮,那當初将雪絮救出之時,為何不直接帶她走?定沒人察覺的,為何要等到今日出此下策?”淩子熙覺得這景睦彥嘴緊的很,若是正面問他,倒也是軟硬不吃的,倒不如旁敲側擊看看。
景睦彥哼的一笑道:“我本不想如此巧取豪奪,我想要雪絮,也定是将她明媒正娶回去。誰知有人看似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私底下卻是個斯文敗類、衣冠禽獸,連我這妖都不如!”
“景睦彥!你說什麽!”辰蘇白頓時暴跳了起來。
“說你!”景睦彥也氣急道,“你可對得起雪絮!”
淩子熙皺了眉頭,一手攬着辰蘇白,一手平息着景睦彥,這事情至此竟是如此複雜。
“你是什麽東西,憑什麽管我跟雪絮之間的事!她早與我有婚約,早晚都是我的人!你又知道她什麽,不過是見色起意!”辰蘇白怒火中燒道。
“我是見色起意?那你又是什麽?什麽狗屁婚約,不過是仗着個東辰宮的名頭,我給雪絮起名字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裏呢!”景睦彥氣急攻心,他恨極了辰蘇白,便脫口而出。可這話一出口,便自己也驚了,臉色頓時冷了下來。
“什麽?”淩子熙也驚了。
景睦彥啧了一聲,別過臉去。
“景睦彥,”淩子熙道,“你說雪絮的名字是你起的?”
景睦彥不再說話了。
辰蘇白像是被從頭到腳澆了一盆涼水,怔怔的站在原地,倒是安靜了下來。
“當年安家的滅門案是否與你有關?”淩子熙的神色凝重極了。
景睦彥猛地擡起頭道:“怎可能與我有關!只是我消息得的晚,去的時候,再也尋不到雪絮!”愣了一愣又道:“雪絮是你救出來的是麽?”
淩子熙點點頭。景睦彥似是眉眼舒了舒。
“雪絮的名字為什麽是你起的?”站在一旁的辰蘇白發了話,那聲音不大,微微有些顫。
景睦彥狠狠刮了他一記眼刀,不說話。
“為什麽?”辰蘇白道,他覺得渾身突然發冷起來。
景睦彥依然不理他。
淩子熙用手捏了捏眉心,腦海中的思緒如同一張龐大的蜘蛛網,繁複交替。
景睦彥的一句話,似是撥出了當年撲朔迷離真相的冰山一角。安家的滅門案,雪絮的身世,方治為何要捉她,還有隐匿在魔界中的岚遠山,太多的秘密交織在了一起,而這景睦彥卻竟然是知情之人。
“好了,”淩子熙道,“先把雪絮救好,別的慢慢再說。”說着拉着辰蘇白走開幾步。
辰蘇白只覺得心裏冷的慌,他突然覺得,自己才像是那個什麽都不知道的人。
難道景睦彥和雪絮早就認識?雪絮為何什麽都沒有與他說過?的确,算起來雪絮的确是在凡間出生的,可安家怎麽樣也是個正經八百的仙家名門,一個仙家的孩子,為什麽會讓一個血妖起名字?
他突然想起雪絮那泊泊流血的傷口,推斷過去,雪絮自殺之時,不過就是他踏進房門前的片刻,應當就是景睦彥大喊一聲跑回屋的那時。可那時候他已經快要打破結界了,雪絮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自殺?若是再等一等,便能被救了啊。
難道是景睦彥那畜生已做了那不堪之事,雪絮飲恨自盡的?可看到雪絮之時,雪絮衣冠整齊,而且身上并無束縛,不像是受脅迫的樣子,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辰蘇白心裏亂得很,大概一切只有等雪絮醒了之後問她才知了。
眼見淩子熙運氣了周身仙氣,将雪絮裹在其中,慢慢的,能看到雪絮的周身也有了一絲游離的氣息,慢慢的,那氣息似是穩定了些,附着在雪絮的身上,又緩緩地開始圍着她的周身行走,雪絮慘白的嘴唇開始潤了起來,微微顯現出了一些紅色。再過了片刻,淩子熙收起了他周身的仙氣,喘着氣,癱坐在雪絮旁邊,道:“好了。”
辰蘇白猛的一步上去,左右查看雪絮,發現她有了微弱的氣息,心跳雖然輕淺,倒也是平穩的。辰蘇白長長的舒了一口,将雪絮抱起來喚她:“雪絮,雪絮。”
但是雪絮并無反應。淩子熙道:“別急,要等她醒一醒。”
可這一等,又是一天一夜。雪絮呼吸平穩,可就是像是睡死了般如何喚也喚不醒。試了各種方法,也用仙力沖擊她的各處大穴,但她就是醒不過來。
辰蘇白開始焦急了。這時候,景睦彥開了口道:“把我放下來,我有辦法叫醒她。”
淩子熙眯了眼睛看他道:“什麽辦法?”
“你讓我試試。”景睦彥道。
“什麽辦法?”淩子熙問他。
“那就這麽讓她睡着好了,反正你們也不會讓我碰,不過若是像現在這樣倒是誰都碰不着,也算和我的意。”說着瞥了一眼辰蘇白。
“你!”辰蘇白氣道。
淩子熙沉思半饷,道:“你不說什麽法子我自然不敢讓你試,萬一你做什麽對雪絮不利的事呢?”
“對雪絮不利?”景睦彥呵的一笑,道:“她若死了我也就不活了,你說我會做什麽不利的事?”
淩子熙皺了皺眉,道:“再等等。”
一等又是一天一夜。
四門裏的兩個當家都守在這兒好久了也不是個事兒,估計若是再不現身,東辰宮和西淩宮都要亂套了。辰蘇白是鐵了心的不走,淩子熙也不好走開,留這一對冤家在這裏不知道要鬧得如何天翻地覆,還有一個醒不來的雪絮。
思量半饷道:“既然雪絮也已經回了命,只是不醒,不如将他挪回西淩宮,東辰君,你也該回你宮裏看看了,景睦彥就壓在我西淩的地牢裏,我們再想想別的辦法叫醒雪絮。”
辰蘇白覺得可以,四人便回了。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