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景苒端着茶回來,雪絮已經淡然地吃掉了兩個桃花糕,又拿起一個遞給景苒道:“放久了就不新鮮了,吃完了我們也該差不多回家了。你外公忙得很,我們也不好太叨擾了。”
景苒雖心有不舍,但桃花糕也終有吃完的那一刻,最後的一個桃花糕下肚的時候,景苒悄悄地将一張葉子細細捋平,藏在了衣袖裏。收拾了桌子,景苒便跟着雪絮回屋收拾,準備回桐夜殿。景苒還在收拾些細軟,只見雪絮坐在書塌上望着她,眼神裏似有很多話說,景苒吃了一驚想母親是怎麽了,是不是又在怪她遇到東辰君的事情便不淡定?便停下了手,乖乖地蹭到母親身旁,挨着母親坐下,軟軟地喊了聲:“娘。”
雪絮拉起景苒的手,輕輕地拍了拍,斟酌半饷,從貼身口袋中拿出了一枚金簽,放到了景苒的掌心。景苒看到金簽上的印章,心裏一驚道:“娘?”
雪絮搖搖頭示意她莫出聲,輕輕地說:“乖苒兒,這便放在你這兒,仔細收好了,若是萬一哪天遇到萬分緊急的危險,便将這金簽燃了,可保你一命。”
“娘,這……”景苒心驚得直跳,怎麽會有這東西,娘又怎麽會給她?
“東辰君他,早些年欠了我一回人情,這便當作是還禮,你年紀小,又沒什麽身手,便給你留着防身,莫要随便亂用。”
“娘,你怎麽不自己留着?明明是給你的啊。”原來東辰君竟是欠了娘人情,那這幾天的種種,景苒便一下子想明白了。
“傻丫頭,娘有你爹,要是有什麽危險,你爹自然能有所感應,總可護得我周全,何況你娘也不是好欺負的。”雪絮看着景苒,柔柔地笑着,道:“倒是你,我和你爹都感應不到,你又總愛亂跑,害我常常提心吊膽的,萬一有個什麽差池的,你要我和你爹怎麽辦?”
“娘……”景苒心頭一暖,靠到雪絮肩頭。
“你自己收着便好,你爹若不問,你也莫提起了,可好?”雪絮道。
“恩,知道了娘。”半饷,又道:“娘,謝謝你。”
兩人輕裝來去,其實并沒什麽可收拾的,岚遠山便護着她母女倆回了桐夜殿。回到桐夜殿的日子又過得平淡起來,景苒每日躺在床上的時候便偷偷把那片桃花糕的葉子拿在手裏把玩,心裏邊一遍一遍地想着辰蘇白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有時傻笑,有時不知怎麽的也有些難過。
金簽被她仔仔細細地藏在貼身的寶物袋裏,不敢輕易拿出來。她父親這些天公事忙得很,每日都有各路來的人前來拜見,那天從外公那兒回來之後,父親只是簡單的問她玩得可開心,她點頭說好開心,吃了九香閣的點心,她父親便摸摸她的頭,沒再問別的。
她有時去母親房裏陪着母親,母親有時看書,有時撫琴,有時教她畫畫寫字,有時看着她練些基本的拳腳套路,偶爾指點幾處,也不多說話,更是再也沒有提及過東辰君的事,景苒也老實地呆在桐夜殿裏沒再溜出去玩過。
日子便這麽一日一日地過去,等到月亮瘦了了又慢慢圓了起來,景苒才想起來賞月宴快到了,那便是又能偷看東辰君了,不過這次一定是冰山臉的,不會說話不會笑的。景苒總覺得,那麽真真實實地見過他的笑,再看見他的冰山臉便也能覺着溫柔。
賞月宴前三天,父親喚她。父親坐在書房的書塌上,燈光依舊有些昏暗搖曳,父親朝她招招手,她便乖巧地挨着父親的腿,蜷坐在書塌鋪着厚厚皮毛的腳踏上。她自小便喜歡這麽挨着父親的腿蜷在腳踏上,興許是小的時候身子矮,爬不到書塌上,有時父親看書,她便蜷在父親腿便玩耍,玩累了便依着父親的腿打盹,睡着了父親便會給她蓋一條小毯子,而那腳踏上厚厚的皮毛也是特意為了讓她蜷得舒服些而鋪的。
那時候父親似乎整日都陪着她和母親,她一天中有一半的時間在父親腿上,母親懷裏睡覺,另一半時間纏着父母玩耍,日子過得很快樂。但近些年,父親開始忙了起來,父親的書房裏總是有這樣那樣的人找着他議事,父親的膝頭也再也不是她什麽時候想躺着便躺着的了。
她擺了個舒服的姿勢蜷坐在腳踏上,便把下巴擱在父親的膝蓋上,對着父親撒嬌地一笑,一對小酒窩便浮現在唇邊,自下而上瞧着他父親,糯糯地喊一聲“爹”,等着她父親發話。
景睦彥望着這麽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自己,心裏一陣柔軟。小丫頭越長越像她母親,只是神情天真可愛,青澀單純。景睦彥突然想起初見雪絮的時候,她便也是這麽一雙好奇的大眼睛,四處打量着,一點點細小的事情便能把她逗得笑起來,笑的眼睛彎彎的,一對小酒窩讓人憐愛不已。現在的雪絮成熟了,穩重了,笑起來總是輕輕抿着嘴帶着妩媚,是了,很久都沒見過雪絮那樣開懷的笑了。
景睦彥伸出一只修長的食指,輕輕地揉了下景苒的額頭,換來景苒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又将她的額發攏到耳後,道:“苒兒,為父有件事和你說。”
景苒歪了歪頭瞧着他,心裏打量着父親是有什麽事說得這麽鄭重其事。
“我的苒兒長大了,不能總躲在閣樓上不像話,三日後的賞月宴,你便也來吧。”
“啊?”景苒吃了一驚,這賞月宴不都是大人們在一起喝酒談事麽,她一個姑娘去有什麽用?
看出來景苒的不解,景睦彥道:“苒兒長大了,有沒有想過以後也幫幫父親的忙呢?不過不着急,這次賞月宴,你便只要坐在為父身旁便好了,也好讓別人知道,為父有你這個寶貝女兒,是吧。”
“可是爹,還是說是你的義女麽?”
“是,苒兒,這事兒得一步一步來,有一天爹會告訴全天下的人你是我的親生女兒,但不是現在。這些年你也該知道,血族的親生孩子,也許你便是這全天下唯一的一個,這世上的人都愛稀罕的事物,現在你還太小,而且爹始終無法感應到你的安危,所以現在若是暴露了你的身份,便是給你增加許多危險,你可懂?”
“我懂。”景苒低下頭,蹭了蹭父親的膝蓋。
“那便好,我叫蔣三娘給你去做件新衣裳,賞月宴的時候便漂漂亮亮地跟着為父一起會會族裏的人,你也不用害怕,我會吩咐元齊跟着你,不必要的人便不敢來與你牽扯,你若有什麽不明白的,也可以問他,這樣可好?”
“恩,好的,爹。”景苒道。
“乖。”景睦彥又輕輕揉了揉景苒的腦袋,微微阖了阖眼。
景苒回房不久,殿裏管日常雜事的蔣三娘便去找了景苒,說是殿下吩咐為她做件新衣裳,給她左右量了尺寸,又拿出冊子讓她挑發飾的圖樣。
賞月宴前的一天,蔣三娘便捧着一套做好的衣裳說讓她試穿一下,瞧瞧合不合身。這衣裳一打開,景苒便是一驚,桃紅色的衣裳,上面用深淺不同的紅色絲線密密繡着繁華圖案,長長的裙擺及地,層層疊疊卻又輕盈飄逸,連腰帶都是精雕細琢,衣裳外面一層銀色的紗,竟是冰蠶絲織就,輕軟地無風自舞。
足金的發釵是一團團桃花圖案,那頭發絲粗細的金絲密密鈎織,将一朵朵桃花勾勒得栩栩如生,真是巧奪天工。蔣三娘招呼着為她換上衣服,梳好發髻插上金釵,便一邊啧啧地贊嘆一邊将她拉到鏡子跟前。景苒的嘴有些合不攏,鏡子裏的美人兒是自己?平日裏景苒都是一身素白衣裳,從未有過如此鮮豔嬌麗的衣裙,這麽美,突然想起賞月宴也會前來的辰蘇白,景苒的臉紅了,東辰君也會覺得她好看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