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少女擡起頭,白皙的臉上染上了一層粉色,她瞧了一會兒父親的眼色,看起來父親此刻的臉色頗好,于是心裏俨然一把小算盤打得噼啪響,又将頭埋進了他懷裏蹭,讨好撒嬌的手段用上了十成十,斟酌半天,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說:“爹爹,苒兒的願望……其實是想見見東辰君。”男人輕撫少女秀發的手停在了半空,沉默半晌,說:“見到了又如何?”
“見多了,混熟了,他才有可能喜歡我,不然他都想不起我來。”少女顯得很害羞,小臉紅撲撲的,低聲道。
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男子道:“苒兒,他是仙君,不會和你在一起的。”
“可是爹,娘也是仙,還不是和你在一起了啊。”少女委屈地擡起頭看着她的父親。
男子黯然一笑,眼裏似有華光流過:“那不一樣的。”片刻又低聲說,“而且你娘也受了太多委屈,苒兒,仙妖殊途,我和你娘這段緣分也算是堵上命才換來的,一步走錯便是絕境,爹不想你受那樣的罪,況且,是東辰的話,便定不會和你在一起的,你還小,才十六歲,這世界大得很,你會遇到更好的人。”
“他定不會和你在一起。”這樣的話,少女先前也聽父親說過一次,總覺得有些不服氣,“可是我只喜歡他,他和氣又溫柔,他,笑起來就像……”少女側過腦袋枕在父親的臂彎上,嘴角揚起害羞又甜美的笑,“像遍山的桃花盛開,他真好,也許,興許,興許有一天他會喜歡我,我便等到那一天,即使等上一千年我也願意!”
一千年,十六歲的孩子懂什麽叫做一千年,男子沒有再說話,保持着這一刻的寧靜,少女伏在父親的懷抱中,腦海裏全是那白衣黑發的青年,手中一把東辰宮當家象征的雲玉劍,劍身由蓬萊暖玉鑄成,不開劍鋒,使起來卻氣貫長虹。劍如其人,溫潤如玉,迎風而立,年紀輕輕便擔當起了東辰宮當家的重任,為仙界制着這四海八荒的妖魔鬼怪。少女沉浸在她的想象中,卻沒有看見她父親眼神暗了下來,無奈,以及那一瞬即逝的殺意。
“啓禀殿下。”大殿外的一聲喚,打破了此刻的寧靜。
少女乖巧地站起身來,整了整羅裙,立到一側。男人坐起身道:“進來說。”
進來一名年輕男子,一身褐色輕裝打扮,單腿跪下行了個禮,“殿下,下月十五的賞月宴的請帖我已安排人發出去了,宴會所需的人手也都安排好了,殿下請放心。另有個消息,長右殿的主子醒了,殿下是否也要元齊遞張帖子與他?”
“哦?”那男子不經意地撫過他的藍寶石戒指,嘴角似劃過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道,“那就有勞元齊動身送張帖子去他府上,帶上年前摘的碧池果。”
“是。”說完元齊便退了出去。
這看似年輕的黑衣男子,姓景,名睦彥,正是這東澤妖界人人都要屈身行禮尊稱一聲殿下的桐夜殿主人,而那少女,單名一個苒字,是他唯一的孩子。
自九百年前仙界重挫魔神後,這世道倒是太平了一陣,神仙們修身養性,煉丹鑄劍種花養桃,偶爾收拾一下魔界餘孽。而妖界也趁着九百年前那場大戰,內部清理了一番,無非是大妖吃小妖,有手段的占山為王,沒本事的趕緊磕頭認主。倒也是件好事,這妖當得大了,似乎也成了半個神仙,凡事講究個規矩道理,少了些流竄作惡的妖魔鬼怪,少了些天災人禍,受益的倒是人間百姓,過起了歌舞升平的好時光。
其實這妖界始終是個邊界模糊的概念,妖分那麽幾種,有一部分來源最正宗,妖就是妖生的,有妖爹妖娘,從小妖精當到大,多是自洪荒以來便有的妖界中的名門,比如鲛人,比如九尾狐。還有一種是飛禽走獸修煉而來,或地有靈氣,或水有福澤,久而久之這些禽鳥魚獸便有了靈性,成了精,能化人形。沒人管的就自在地在山林湖澤裏玩耍,或是被大妖精們收去當個小差,還有些若是長相讨巧、頗有靈氣或是英武勇猛的,便會被那些個喜歡圓毛扁毛的神仙撿了去當個坐騎,或是養在後院觀賞,這便成了靈獸,若是聽話,再修煉個萬千年,也能成半個小神仙。但由獸修來的妖,大概是由于腦袋始終不太靈光,一直成不了氣候,皮相好的淪為玩物的也不在少數,這一支的妖最弱。
還有一支妖是由凡人變來的,或是六月飛雪沉冤未洗的,或是有仇未報死不瞑目的,或是情深似海愛恨別離的,于是變了孤魂野鬼,魑魅魍魉。凡人體弱,不會飛天也不會遁地,唯一的優點便是腦袋好使,所以這一類由凡人便來的妖,大多都聰明得很,但往往都有自己死心塌地放不下的事情,忙得很,所以都各管各的,捏不到一起。
但在這其中,有一類卻是例外,那便是血妖。血妖從何而來,就算是問天上的司命,他大概也只能說從前,有個人被異獸咬破脖頸失血而死,怨氣沖天,不願過奈何橋入六道輪回,便成了妖。此妖失了血,身體又冷又餓,便好咬凡人的脖頸吸血為生,這便是血妖。血妖一族貌美聰慧,有蠱惑人心之力,好群居,有極嚴密的組織和秩序,如不被殺死,便可不老不滅的生存下去,活得越久的血妖,其妖力越盛,近萬年來,血妖一族勢力擴展極快,即便是洪荒而來的遠古妖族,也須讓其幾分。
要說血妖一族有什麽缺憾,那便是無法生育後代。血妖受傷後有複原能力,除非是被直接毀了心髒,再重的傷也會慢慢愈合,故而女性血妖不會有葵水也無法受孕,但血族自有自己的一套傳宗接代的規則。當血妖看上了特別中意的人類,便會在吸食其血液後給予他自己的血液,兩人的血液融合,那便算作是自己的孩子了。
但景苒和景睦彥可不是這樣的關系,景苒是景睦彥貨真價實的女兒,是景睦彥夫人生下的孩子,萬千年來頭一回,血族像人類一樣生下的孩子。這件事說來話長,先按下不表。這是個秘密,只有景睦彥身邊最親近的人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