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4 章 桃花安(十一)

是夜,文寧出現在龐家。

紅燭搖曳,燈籠高懸。

哪裏有半點死了人的樣子?

“哇嗚……”懷裏的樂兒哭了起來。

“乖……”文寧輕輕的拍着樂兒,“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樂兒竟真的睡了過去。

文寧隐去身形,在龐家的院子裏轉了一圈,當真是大戶人家:人丁興旺、其樂融融。

衆人都圍在一張床邊,床上躺着一個面目清雅的男子。

“兒啊,還好你沒事,以後萬不可如此魯莽,倘若你真的有什麽好歹,被那狐……”老婦人說到傷心處,不禁抽噎起來,半晌方平了心緒。“不說了,不說了。”

“娘,兒子這不是好好的嗎?說什麽喪氣話,現在時辰也不早了,你們都回去歇息吧。”男子唇色略顯蒼白,但身子看去并無明顯的傷痕。

“那就讓婉兒留下來照顧你。”老婦人把旁邊一女子拉到身邊,握住她的雙手,“婉兒,文德就交給你了。”

“婉兒知道,婉兒一定盡心盡力照顧文德。”

老婦人又交待一些瑣事後,才帶着一衆丫鬟離去。

文寧聽到“文德”二字,不由冷笑:原來你沒死。

亥時過半,婉兒吹了燈,躺在了床的裏側。

借着月光,可以看出二人纏在了一起。

“文德,你忘了我嗎?你忘了我們的孩子嗎?”

文寧從房頂飄下,化成姝螢的樣子,一步一蕩,一步一滴血。

龐文德驚的從婉兒身上爬起:“姝螢?你不是死了嗎?歷師父親口說将你殺死了,魂魄也散掉了。”

文寧聽罷此言,面露怒容,袖中的方寸毫蠢蠢欲動。

“文德,我待你如此情深,你為何要害我?”

婉兒吓的拿被子遮住白花花的身子,只會搖頭:“別找我,別找我。”

龐文德從床上骨碌下去,頭磕了個包卻恍若味覺,只是一個勁的跪在地上求情:“姝螢,你別怪我,人妖殊途,你我的孩子也只能是個怪物,我們龐家三代單傳不能在我這裏斷了香火。”

“香火?”文寧飄到龐文德跟前,彎下腰:“你看,這是我給你生的孩子,怎麽會斷了香火。”

“不,不是,那不是我的孩子,那是個妖怪。”龐文德雙手驟然伸出,像是要将狐嬰掐死。

“畜生!”文寧将龐文德踹倒在地,“你怕斷香火是嗎?”

“不是我害你的,不是我害你的。”龐文德縮在地上,雙目驚恐。“真的不是我要害你的,是婉兒,婉兒說你是個妖怪,生下的孩子會毀了龐家。”

“婉兒?”文寧飄到床邊,看着婉兒:“我會……毀了龐家?”

“啊……”婉兒尖叫出聲跑出了屋子:“狐妖沒死,她回來找我複仇了……狐妖沒死,她回來找我複仇了”

文寧回到龐文德身邊:“一日夫妻百日恩,你還是該死。”

“姝螢,你放過我好不好?我請法師給你超度,給你燒很多很多的銀錢,再給你造個廟,你放過我好不好……”龐文德像行屍走肉一般,只知道磕頭、求饒。

“那九星府的人為何知道我的身份?”

“是婉兒,婉兒認識一些游方術士,是他們去告的狀,然後我再假裝被狐妖所傷,便,便定了你的死罪。”龐文德跪在地上的雙腿不停的抖,身下早已暈濕一片。

“畜生!”文寧拘起龐文德的脖子,“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麽?”

龐文德早已被吓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一雙眼睛裏只有驚恐甚至厭惡。

文寧将他甩到一邊,離開。

“姝螢,信什麽前世今生?一個人死了就死了,哪裏有什麽轉世投胎?那是另一個完全不相同的人。”

文寧站在西辭橋邊,望着天邊的圓月,情之一字要不得。

“公子,這麽晚了,還站在這裏做什麽?”

文寧聽到有人問自己,也不回頭,只是望着遠處“這麽晚了你不也還在這裏嗎?”

“我不一樣,我在等人。”

“我也在等人,等一個不會回來的人。”

“我等的人,可能也不會回來。”

文寧轉頭看向身邊的少年,腳邊扔了許多的空的酒壇子。

有些面熟。

“公子貴姓?”

“免貴姓高,單名一個卓字。”

原來是他。

“你在等誰?”

“一個姑娘。”高卓将手裏空酒壇抛下,“她送過我一盒香,只可惜我沒要,我現在很後悔。”

“後悔什麽?有了香她就回來了嗎?”

高卓搖搖頭:“不會,但我最起碼可以有個念想,如今連個睹物思人的機會都沒有。”

“什麽香?”

“桃香。”高卓閉上眼睛,深深的嗅了一下,仿佛那香就萦繞在他的鼻尖。“很好聞,很好聞。”

“放手吧,你們不可能有好結果。”

“當然不可能有好結果。”高卓苦笑,“她根本就不喜歡我,我們之間連個壞結果都不可能有。”

“高公子。”遠處有人快步走過來,轉瞬間已至眼前,“龐家又出事了,你在這裏可曾看到些什麽?”

“又出狐妖了?”高卓側目望去,“說起來上次胥公子并不在場,這件事九星府也已經接管,可胥公子為何如此上心?”

胥澤秋看到有別人在場,又見對方抱着一個嬰兒,疑心四起:“不知這位兄臺是哪裏人?為何這麽晚了還在這裏?”

“我問你話呢?”高卓擋在胥澤秋面前,“這是我朋友,一起談心的。”

胥澤秋見高卓有幾分醉意,也不多計較:“亦琴巡邏的時候,聽到龐府家有動靜,後發現府上有一名妾侍瘋了,口中還說着狐妖回來要找她複仇,龐家的少爺也暈倒屋裏,受了傷至今昏迷不醒。”

文寧聽着這些就像再聽一件不相幹的事,笑容一如往日般玩世不恭。

“歷師父說狐妖連同孽種已經被他斬于劍下,怎麽還會回來?該不會是他們做了什麽虧心事被吓得失心瘋了吧?”

高卓對于九星府的歷師父是絕對的相信,所以在他心中:狐妖是絕對不可能回來的。

“據亦琴講:龐家現在已經亂作一團,我因閑來無事就想着去看看。恰好又在此地遇到高公子,高公子又是九星府的人,便想着邀請您一同前去。”胥澤秋依舊很是從容,從他面上看不出一點焦急的樣子。

“是嗎?左右無事,就去吧。”高卓雖不待見胥澤秋,但龍城的安危他還是很在意的,更何況這件事跟桃子有關,說不定能找到什麽線索呢?

文寧跟在二人身後走了一段距離,胥澤秋回頭問道:“這位公子,你要跟我們一起去龐家嗎?”

“我本是和高公子談心的,如今高公子有事離去我又清閑得很,就跟着你們一起去看看那狐妖的傳說,好開開眼。”

文寧這一招順勢而下讓高卓很是無奈,誰讓他剛賭氣說了談心呢。再者,他們現在也無權阻止別人去龐家。

“只是你懷中這孩子……”胥澤秋微微皺眉,“去那污邪之地不好吧?”

“無妨,我這孩子乃是陽時出生,專壓污邪之物。”信口開河本就是文寧的拿手本事。

胥澤秋還是第一次見人這樣胡說,但總歸是別人之事,他也不好說什麽,只得應允。

三人兩前一後趕往龐家。

胥澤秋突然長嘆一口氣:“聽說狐妖死的那一日,擄走了一個姑娘?”

高卓歪頭看了胥澤秋一眼,随即笑道:“怎麽?不日就要大婚的胥公子如今竟關心起別家姑娘來了?”

“不是。”胥澤秋并不惱,搖搖頭道:“我聽人說,高公子與那姑娘相熟,姑娘被抓之時,高公子很是焦急,還在山上尋了三天三夜?”

高卓停下來,盯着胥澤秋,直到盯的他不好意思方道:“對,很熟,胥公子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胥澤秋臉有些微紅:“我聽說這姑娘叫桃子?”

“胥公子這是特意打聽的吧?”高卓繼續往前走,“她是叫桃子如何?不是叫桃子如何?反正你胥公子就要娶別人了,放過她吧。”

胥澤秋用來握劍的手,在月光下看去骨節分明,青筋畢現:“不如何,在小安鎮有過一面之緣,不知她後來怎麽樣了?有沒有逃過狐妖的魔爪?”

“不知道。”高卓冷着臉道:“你我心知肚明,桃子就是小堂弟,你當着她的面與別的女人談婚論嫁,如今做這般情聖的樣子給誰看?”

“我……不是這個意思。”胥澤秋緊皺着眉頭,“我只想知道她過的好不好?”

“你當我就不想知道?”高卓回頭怒吼,“要不是你,她怎麽會從小安鎮跑到這裏?她不從小安鎮跑到這裏,又怎麽會被狐妖擄走?要不是被狐妖擄走,又怎麽會下落不明?”

“不是我讓她來的。”胥澤秋也提高了嗓音,“是胥澤陽。那時家裏傳信說娘生病了讓我提前回去照看,所以我連夜趕路沒來得及跟桃子告別。

臨走前我特地囑咐胥澤陽:如果桃子真的去客棧了,就把銀錢給她,但是香就不要了,我以為娘準備了別的壽禮。

可誰知那胥澤陽心思不軌,竟把桃子騙到了龍城。當我知道桃子在偏廳等我的時候,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事到如今,說什麽都沒用。”高卓快走幾步,一頭紮進巷子裏。

胥澤秋也跟了上去。

文寧慢悠悠的跟在後面,面色如霜:“都是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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