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伴着一聲凄厲的慘叫聲,英招丢掉了手中的鏡子,怒瞪着糟老頭子,把自己弄成了如今這般模樣,大有容不吓人死不休的架勢。玉衡子接住英招丢出的那面銅鏡,捂嘴偷笑,初風小包子強忍着不敢笑出聲。
玉衡子輕咳一聲說道,“英丫頭,嚷嚷什麽?我見如此甚好!”說罷有些心虛的捋了捋花白的胡須,一臉我為你好的情态,英招心中惱了,卻是不敢直言,只是這模樣,這模樣。
“臭老頭,我這劍眉朗目的男兒模樣是何道理,如何瞧着都別扭的很!”英招頂着一張男兒臉也就罷了,還是一字劍眉,英氣逼人,絡腮胡子更是絕無僅有,臉上卻是姑娘家的嬌嗔,初風小包子忍着惡心欲嘔的沖動。
玉衡子本就是捉弄這個臭丫頭,誰讓他是一個好記仇的人呢,那日罵他是酒鬼的事兒哪有那麽容易便是可以揭過去的,不好好教訓一番,自己先過不去。心念一轉,從地上又扣了一巴掌的陶土,食指與中指雙并嘴中呢喃咒語,模樣煞有其事。
初風小包子早就見識過自家師父那套整人的本事了,甚是同情的瞧了英招一眼,如此待遇可非常人所享啊。他微笑間還帶了點子幸災樂禍。
英招雖不是沉靜之人,但何嘗被人欺負,在三途哪個不是恭恭敬敬的,如今為了一具陶土的肉殼,她容易嘛!英招見小包子這般便是遷怒的給了他一擊刀眼。
“好了,我給你重塑身子也甚是疲累,送佛上西,我便是給你一張好臉吧!”玉衡子言罷手中陶土已是一張晶瑩剔透的肌膚了,一邊說,邊走進英招,英招也樂得配合,乖巧的坐在一旁不複言語。
只覺有一雙手在自己的臉上抹來橫去,揉捏按捺甚是舒服,這不知又是哪般模樣了。
“額!”初風小包子滿懷期待的小臉立馬胯下來了,低頭對着正在忙活的玉衡子說道,“師父,我去做飯!”話音剛落便是飛似的奔逃而出,頓感此地不宜久留的模樣。
“死老頭,将鏡子取來!”英招心上爬滿不好的預感,又見玉衡子久久不曾動作,心中有氣,便是一把奪過鏡子,端詳起來。這哪是人的模樣!簡直就是……一雙三角眼明擺着是倒長的,眼皮厚重好似眼袋,這叫人如何不駭然?還有那嘴角宛如香腸上唇,鼻子還算周正,越瞧越是不堪入目。
“師父我只會塑男子,你瞧初風那小子的模樣便是不錯,不如?”玉衡子吶吶的說,心裏甚是心虛,給游魂做肉身的陶土本是極好,只是他這手藝,卻是師兄弟中最次的,這話可不敢說,若是說了自己胡子可就沒有了。
“你出去!”英招平和淡定的說,如今這般只有自己來,指望這個糟老頭恐怕是重塑千百回也是這般模樣了。玉衡子微微一嘆,自己這個師父當的真是窩囊,徒弟一言自己還得招辦,暗自不爽,又不得其法,三十六計走為上,掂量掂量酒壺,還是喝酒去吧!
英招見玉衡子離去,無力的擡手,如今這般模樣雛形已出,重塑是萬萬不能了,稍作改動不知能否起死回生,若是頂着如此一張臉出去,不若沒有這個肉身。
英招纖細蔥指,半點不敢馬虎,輕柔的捏眉,點唇扶額,總算是在這陶土幹裂之前完成了修容。這般模樣雖不是傾國傾城,也算是恰如其分賞心悅目,英招總算是松了一口氣,略有自己游魂的影子,眉宇間多少透着點子英氣。
耳際軟骨斜前方有一顆黑痣,甚是明顯,那恰是英招畫眉之時不小心點到的,待到陶土幹裂之時再要除去便是不能夠了。英招倒是不甚在意,當覺也是好看,哪有人身上完璧無瑕,不留點子瑕疵的。
終于算是大功告成,英招不能躲在自己的小屋內,該是出去讓玉衡子瞧瞧,好好羞羞他的老臉。英招跨出房門,入眸的一片綠竹,古人常言,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不想這糟老頭大有幾分隐士的味道。
英招現居的便是被綠竹包圍的小院,東面西面南面皆是有房有屋,她的屋子是東起第一間,前有庭院後有綠竹。院中三步一花,五步一簇,争奇鬥豔煞是好看,這院中一套石桌石凳,這桌可不是用來喝茶賦詩作對的,而是用來躺的,這不,玉衡子大刺剌的躺着,随手一丢一顆花生便是入了口中,後又是一小口酒,甚是惬意。
英招嘴角抽搐,還是邁步而去,在醉老頭的面上晃了三趟,這只老醉貓睜開眼,“我說英丫頭,要我誇你手藝好說便是了,何故晃的老朽眼花缭亂呢?真不乖巧。”
英招面上一燥,自己本就是這個意思,一下便被點破,心中甚是不利索,一屁股便做在了凳子上。她斜眼瞅着糟老頭,不言不語,拿起花生便往自己嘴裏塞了一顆。
“慢着,你不能吃!”玉衡子叫停,從英招的手中拿過那顆救下的花生,塞進自己的嘴中,“為何我不能吃?”英招疑惑,自己在三途河畔忘憂茶都喝得,為何一顆小小的花生便是吃不得。
“英招,師父是為你好!”初風小包子端着兩大海碗的飯,三碟子小菜,一個清湯走了出來,“你肉身重造,便不能吃,需等些時日,你便如常人無異,只是影子全無,還有這本是陶土,肌膚是日日不能近水的,吃食倒是無妨的。”
“原來如此!”英招咽了一口唾沫星子,不去瞧那幾個賣相極好的飯菜,“咦?初風本就是這般模樣嗎?”初風小包子哀怨的瞧了師父一眼,“英招有所不知,我塑身的時候乃是昏迷之中,我乃神魂未定,師父便急忙替我做了一個陶偶,待我醒來便是這般模樣了,也不知自己前世今生,記憶全無,師父乃是在山腳下撿到了我,取名初風。英招叫我初風便好。我叫你阿招。”
“甚好,可是山腳下跟你叫初風有何關系。”英招滿臉疑惑,這兩者有什麽必然或者偶然的聯系嗎?初風小包子面如菜色,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恨不得嚼碎了一個個字,擠出牙縫道,“沒有半分錢關系,那是師父欲學古人找個典故托詞罷了!”
“臭小子,你師父說有關系便是有關系了!”玉衡子在百忙之中含糊的說道,還未将口中的飯菜盡數咽下,說這般話,還真是臉不紅心不跳,一副理所當然之色。
初風小包子哀怨的夾起一筷子菜放入口中,使勁的嚼着,仿若這便是玉衡子一般,英招一改之前所想,這師父不像師父,徒弟也未必老成,孩子性子也是十足的,瞧着他們這般鬥氣心中一樂,便笑出聲來。就在英招愣神之際,玉衡子吃完飯,用袖子一抹嘴,說“英丫頭你如今是魂魄不全,切忌不可烈日曝曬,身子的溫度不可過低,雖是五感俱全,也不是完全,容我想法子補魂才是。傷腦筋啊!”
英招嘴角一抽,這不能曝曬,又不能低溫,要如何保持?玉衡子瞟了一眼不曾答話的英招,繼而說,“英丫頭,我書房可是好地方,西起第三間房,多去必有好處。我傳你的修魂術,日日修習可回你平素流散的精氣。”這幾句正經的話一說罷,便搖搖晃晃的下山去了,不知哪家的酒窖又要空了,相處數日對于糟老頭的罪行還是一清二楚的。
英招仔細消化着方才玉衡子的話,小包子倒是十分乖巧,收拾起餐具碗碟,臉上表情卻與這乖巧二子十分不相襯。
英招雖覺**甚好,可這暖陽卻讓她有些頭暈目眩,“我先回屋躺着,阿初,你若是有事便來喚我!”英招從不曾想離了三途到了人間,便是這般光景,雖是人間多彩色,卻不若三途舒服,婆婆那日的口氣,自己定是回不去了。英招雖是沒了神識,只是不谙世事,不懂人情,卻也不是傻子。
“好!”初風小包子便從南門堂屋後的小廚房中喊道,嗓子清脆響亮,英招暗想,若是人間的人都如阿初這般,那倒也不是一個壞地方,心中所想,腳步微頓,只有片刻,卻已抵不住着陽光,有昏昏欲睡之感,快步入屋,橫卧安眠,眠中之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