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5 章 章

第 15 章

谷裏晚上有些冷,沐池生傍晚的時候拾了些柴,那個火堆在晚上成了谷裏唯一的亮,招來許多蚊蟲,他笨拙地揮舞着手臂,希望能把它們趕走。

蚊蟲沒被他揮走,卿河卻被他的動靜弄醒了,她又揮手弄了個小結界,圈住了兩人兩馬和那個小火堆。她笑着摸摸沐池生的頭,“都處理好了?”“殿下不問問我,那都是什麽嗎?”少年灰色的瞳孔裏閃着火光,映着卿河的臉。

“我早就猜到你身份不一般了,你想告訴我嗎?”沐池生愣了片刻,輕輕地點了點頭,他換了個姿勢,和卿河倚在同一棵樹上,“我八歲前的時光,是在一個籠子裏度過的。”他目光看着遠方,回憶起遙遠的故事來,“籠子裏的都不是凡人,有各種各樣的妖,也有魔族。我們在籠子裏不見天日地活着,我是第二十九個籠子,所以我叫二十九。”

“你也不是凡人?那你是什麽?妖?魔?”卿河雙手抱膝,頭枕在腿上,靜靜地看着他。“我是一只白狼。”她笑笑,“那你的毛一定很軟。”沐池生不置可否,又繼續他的故事,“八歲那年我才知道,像我那樣的籠子,有五百七十一個,五百七十一個籠子,都在這個小小的山谷裏,可是我們只能活一個。我曾經好像也是有朋友的,我們互相成為對方的後盾,可是他們最後又把刀捅在我的身上。萬幸那次我沒死掉,在一個樹洞裏躲了三天三夜,可是我真的太餓了,只能出去殺人吃。十歲那年,最後一個人也被我殺了。主人就是那時候出現的,他給我一粒毒藥,吃了也是死,不吃也是死。”

“我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我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氣息,就好像,就好像一個死人。”

“再後來我經常失去意識,再醒來的時候身邊總是有很多屍體。”

“我花了很長時間去找解藥,我把我的血給了很多大夫,可是沒有人能給我一份完整的解藥,最厲害的那一個,也只能讓我身體失去控制的時候還有自己的意識而已,可是那樣其實還不如沒有。我在那之後能清清楚楚地看清自己麻木的動作,看清那些人瀕死時候恐懼的眼睛,看清他們眼睛裏這個像惡鬼一樣的我自己。”

“我一直住在這個谷裏,聽那些殘魂嘲笑我,我也跟着它們一起嘲笑我自己,怎麽沒死在那五百七十個人裏。”

“可是沒有人能陪我了,甚至現在的我,也不能完全控制自己,洛城……洛城那天,我殺光了所有人,那是我第一次有自己的思想去殺人。”

“如果不是我還有這樣的一副軀體,我也該死在洛城的,死在之前的無數個夜晚。”

或許堕雲谷的殘魂并沒有那麽恨他,他一個人,背着五百七十一條性命,它們和他,一起活着。它們或許也可憐他吧,活得像行屍走肉一樣。五百七十個厲鬼,那麽多日日夜夜,總有機會要他的命,可是它們也只是假裝很壞很壞,說着已經重複了千百遍的假話。

卿河是知道的,它們那虛無的眼睛裏藏着更多的是憐憫,是乞求。

帶着卿河血的那把劍,把它們送出了堕雲谷,送出了這個永不見天日的深淵。

自始至終只有他沐池生一個天真的傻子。

洛城那次,應該是她的攝魂引起了作用。攝魂引也是用來控制他的手段罷了,和那個所謂的赤海印沒什麽兩樣,但是至少沐池生可以帶着自己的意願去殺人。

“既然活到現在了,以後也好好活着吧。”有那麽一瞬間,她心裏對沐池生有了幾分愧疚,然後她下定決心,“赤海印,我幫你解。”攝魂引是不可能解的,她以後少用就是了,再次觸碰到沐池生小狗一樣水汪汪的眼睛時,她心虛地別開了眼睛,摸了摸鼻子,那就等她歷劫完了再給他解吧。

其實對沐池生來說,她已經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主人了,她給他名字,會誇他,也不強迫他做不喜歡的事,甚至有的時候,還會保護他。這樣好的神女殿下,全天下也沒有第二個。

沐池生是靠在卿河胳膊上睡着的,十六歲的少年,從來沒睡過這麽安穩的一覺。

第二天沐池生早早地就醒了,面前的火堆只剩了幾顆火星一閃一閃,卿河靠在樹上睡得正香,小白和小黑也有一下沒一下地甩着尾巴,遠處的風帶着幾片枯黃的樹葉輕飄飄地落在他身邊。

他去尋了幹淨的水,沾濕了帕子,拿回去的時候卿河已經醒了,拿起帕子擦擦臉,又讓他給她梳頭,“梳緊些。”

這次他走在前面,卿河再也沒被樹枝刮到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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