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臨近過年，工地上的活也結束了，錢工頭帶人來驗收宿舍樓，餘豐年則跟着黃哥去考試。
上路考驗的是細節，餘豐年平時和黃哥拉貨回來，也會去路上練幾次，黃哥對他贊不絕口，“餘老弟，真不是哥我吹牛，你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他是真沒見過上手這麽快的人，餘豐年邊學邊練兩個多月就能拿本，當初黃哥開上路時，還考了兩次才過。
錢工頭上面還有一個老板，人稱張總，專門搞建築裝修公司的，驗收的最後一天，張總也來了工地，準備給手下的工人發點福利。
錢工頭給他私下說了餘豐年，張總今日看見餘豐年，微不可察的點了頭，一旁的黃哥瞧見，拍了下餘豐年肩膀，這小子運氣真好，被大老板看上。
不明所以的餘豐年疑惑地看向黃哥，黃哥擺擺手，“沒事”，運氣好是好，就是不開竅。
張總說了一番客套話，表達了對他們辛苦付出的肯定，“再有幾天就過年了，大夥這幾日也陸續回家，我也沒什麽給的，就每人包了一個小紅包，感謝大夥今年的幫襯了”。
“跟着張總和錢哥，我們兄弟開心”，小鄭在下面喊道，“以後兄弟還要跟着張總和錢哥幹！”
“對！跟着張總、錢哥幹！”
一群人都在附和，餘豐年張了張嘴，沒有吭聲。
前天，錢工頭喊他去辦公室聊了下，說是想讓他跑長途拉貨，短則兩三天，長則六七天，來回一趟，可以休息兩天，也能把他的戶籍落到公司的集體戶，轉成工人身份，每年能多賺上百塊錢。
黃哥也和餘豐年說，長途拉貨很賺錢，尤其是去南邊沿海地區，随便拿點貨回來賣，都能賺個幾十塊。
這些事情雖然違法，但大家都看破不說破，只要能幫人帶一兩件回來就行。
餘豐年有些猶豫，他來工地的初衷是為了賺錢蓋房子，現在房子蓋好了，他就該回家裏去準備春種。
這次秋收，他沒有回去，聽孫叔說，餘老娘都下地搶收去了。
可他也清楚錢工頭付了不少錢，走動了關系，要是真的不幹了，豈不是讓錢工頭虧了。
餘豐年覺得兩難，他是家裏的主要勞動力，餘豐慶還小，主要是學木工，餘老娘身體不好，本來就幹不了重活，餘豐清是個半大的女娃，讓她送飯還行。
至于蘇盡歡，餘豐年不舍得她下地幹活，髒兮兮的泥土不應該出現在她身上。
這次，他沒有直接拒絕錢工頭，只說要回家商量下，錢工頭知道不能逼太緊，有些思想工作，還是得讓蘇盡歡來。
張總要離開前，錢工頭悄悄把餘豐年喊道辦公室裏，張總看到他，不由得贊賞，“老錢，你這眼光好，一看就是個有前途的”。
餘豐年杵在原地，也不說話。
張總有些尴尬，錢工頭及時解圍，“這小餘就這樣，呆頭傻腦的，但力氣大，幹的活沒話說”。
“呆也有呆的好”，張總哈哈笑道，“幹這行，沉默是金啊”。
“可不是嘛”。
張總拍着餘豐年的肩膀，“小夥子，好好幹，苦是苦了點，但付出和收入是成正比的”。
“知道了，張總”，餘豐年點頭。
錢工頭送完張總，給大夥都發了紅包，“行了，這幾天收拾好就回家吧，年後暫時還沒工，等有了我再通知你們”。
餘豐年領了五十多塊錢，他買了兩斤白面，買了糖精和糖果，又給蘇盡歡買了皮筋和護手霜，算着時間，她也該用完了。
拎着大包小包，餘豐年踩着黃昏的光影，朝家走去。
餘老娘今天切了一大塊肉，她兒子兩三個月沒回來了，肯定沒吃好，她今天要給餘豐年補一補身子。
蘇盡歡為了2個積分，幫着餘老娘端菜。目前賺的積分，只能維持每天的早餐，偶爾才能擠出一點換雞腿吃，沒想到以前嫌棄的食物，現在會變得那麽難得。
好在餘豐年回來了，她的熱水器有希望了！
餘老娘燙了半條五花肉，放了小半勺油炒，香味彌漫在整個竈房。
饞嘴的餘豐清站在竈臺前，眼巴巴望着餘老娘，想吃一塊。
“快出去，這都是給你大哥吃的”，餘老娘倒了點醬油，又拍了蒜頭。
蘇盡歡咽了口水，距離上一次吃雞腿已經過去兩天了，她是真的饞肉啊。
“阿年媳婦，快把桌上的菜端出去”。
蘇盡歡依依不舍地看着大鍋，端了菜去主屋坐着。
天徹底黑下來，餘豐年才到家，眼尖的餘豐慶最先看到他，“娘，爹！大哥回來了！”
“哎呦，我的兒啊”，餘老娘沖出去，看到站在院子裏灰撲撲的餘豐年，眼含淚花，“瘦了不少，回家來補補”。
嘁，蘇盡歡翻了個白眼，餘豐年哪裏瘦了？工地頓頓是肉，她才是真瘦了。
餘老娘拉着餘豐年進到屋，“爹，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快洗手吃飯”，燈光下，餘大隊長看着餘豐年黝黑的臉，消瘦的身體，又看向蘇盡歡肉乎乎的小臉，暗自嘆氣，這都是什麽事啊。
兒子外出打拼瘦成杆，兒媳婦在家裏偷懶胖成球。
餘豐年把帶回來的東西交給餘老娘，這才去外面打水洗手。
直到他坐到蘇盡歡身旁，蘇盡歡才看見他手上似乎有凍瘡，那雙大手一塊一塊的，更難看了。
一整碗的肉，大多被餘老娘夾進餘豐年碗裏。
蘇盡歡眼勾勾望着，餘豐年注意到她嘴饞的模樣，好笑的夾了幾塊給她。
有肉吃的蘇盡歡，也不嫌棄是從餘豐年碗裏拿的，反正他還沒吃。
果然還是肉香，蘇盡歡就着肉吃完了一整碗糙米飯。
餘老娘看到肉都給蘇盡歡吃了後，也不再夾給餘豐年，這白眼狼兒子，也不懂喊他娘吃肉。
餘大隊長更沉默了，什麽傻玩意。
“你明天休息一下，然後就準備下過年的東西吧”，餘大隊長說道，“後天按工分分票和肉了，今年我們家得少很多”。
平時都靠餘豐年掙工分，餘老娘就做些輕松的活，今年秋收他沒回來，自然就沒他的工分，比往年肯定要少很多。
“我領了五十多塊錢回來”，餘豐年從口袋裏掏出五張十元，和一張五元，“這是上個月的工錢，和今天發的紅包”。
餘老娘瞪大了眼，“哎呦，這錢新的呢”，她快速地收了起來，“分完肉，你再去縣上買一點回來吧”。
“嗯”。
等餘老娘收碗時，餘豐年和餘大隊長走進屋裏，“爹，我有事和你說”。
“嗯”，餘大隊長早看出他心不在焉，點了煙鬥問“什麽事”。
話到嘴邊，餘豐年又不知道怎麽開口了，要是他去做司機，家裏明年的工分肯定會更少，分到的糧食和票壓根不夠吃。
“沒事了，爹”。
餘大隊長瞥他一眼，以前怎麽就不覺得這個兒子悶呢，“明天要搬家，沒事就早點睡”。
蘇盡歡在院子裏等餘豐年，她猜餘豐年是和餘大隊長講當司機的事，也不知道這傻大個是怎麽想的，這麽好的機會在眼前，要是他放棄了，非得揍一頓。
“說完了？”蘇盡歡柔聲問，“吃太多了，去新房那邊看看？”
“走吧”。
新房離餘家不遠，走路差不多五分鐘。
蘇盡歡将手從袖子裏伸出來，握住了那雙布滿凍瘡的手，“等會回去，給你擦個護手霜”，真是太難摸了。
“嗯”，餘豐年微微抿唇，餘光注意着蘇盡歡的表情，擔心她會嫌棄。
這些日子，他一直開車，戴手套不方便，只能露着手在風雪裏，比之前還要粗糙。
蘇盡歡帶他到新房，指着院門後的空地“這裏種桃樹好不好？”
“好”，餘豐年想起山上的桃樹，“等春天，我去買桃樹苗回來種”。
“還要西瓜”，蘇盡歡原想說櫻桃，但覺得買不起，改口成西瓜，夏天解渴也不錯。
餘豐年一一記下，“好”。
他看到院子裏多出來的土房，“這是做什麽的？”
蘇盡歡打開門，“用來洗澡的”，裏面空蕩蕩，什麽都沒有，只有底下一個小口。
介紹完洗澡間，蘇盡歡又給他看了主屋，和餘家的構造一樣，進來是一個小客廳，兩邊是卧室，但只有右邊放了床和櫃子。
餘豐年覺得太空了，房間裏只有床是新的，其他的東西都是舊的，那個桌子，用了十多年了，桌角要墊東西才能勉強平穩，椅子也只有一張。
這裏根本就不像是新房，餘豐年心中的歡喜淡了許多。
主屋旁邊就是竈房和廁所，同樣空蕩蕩的。
餘豐年沉默了，這哪裏是一個家呢？
看出他的心思，蘇盡歡勾唇，目的到達了，讓他知道現狀有多不樂觀，才能更好的激發奮鬥的動力。
“怎麽了？”
她搖了搖餘豐年的手，“怎麽突然不開心了？明天就要正式搬過來了，你不喜歡嗎？”
喜歡兩個字太難說出口，餘豐年又掃了一圈空蕩蕩的新家，他原先沒成家時，以為家裏的情況比村裏很多人都好太多，可現在成家出來住才發現，家裏實則沒那麽好。
沒錢購置大件的物品，也沒有錢布置新房。
蘇盡歡看餘豐年越來越暗沉的臉，适時善解人意說道，“現在家裏空，以後會慢慢填滿的”。
餘豐年注視蘇盡歡許久，主動抱住她，“嗯”。
【滴，積分加5，好感度加2】
真棒，蘇盡歡竊喜，“那你要多賺些錢”。
這些東西可不是工分能換來的，都得用錢和票。
回到餘家，餘豐年又去找了餘大隊長，沒一會兒，蘇盡歡就聽見父子倆的争吵聲。
“你這個逆子！只想着你的小家是吧！爹娘弟妹都不要？”
蘇盡歡踱步到門口，看見餘大隊長用煙鬥敲餘豐年，啧，聽着聲就覺得疼。
餘老娘也氣得不輕，瞥到門口的蘇盡歡更氣，“就顧着你這媳婦，她吃好的喝好的，你娘和你爹就不用吃喝了？”
“你去工地幹散活就算了，現在說要去拉貨當司機，好幾天不回來，那家裏的活誰幹？工分誰掙？”
餘大隊長指着餘豐年罵，“當初可是你說的，阿慶去學木工，你種地賺工分，現在你倒好，說要去開車，一個月掙四五十塊錢回來，負擔得起整個家的開銷嗎？買的了幾頓肉和飯，你外出不花錢？”
“不花”，餘豐年跪在地板上，他這次沒有一絲猶豫，任由餘大隊長打罵，說什麽都要去開車，不肯再種地。
餘豐慶站在旁邊沒說話，他學了好幾年的木工了，馬上就要出師了，如果餘豐年外出打工，那他就要下地種田，賺工分。
蘇盡歡壓下嘴角的嗤笑，這還親弟弟呢，寧可哥哥吃苦勞作，也不願意多承擔一點。
“爹”，餘豐年沉聲道，“播種和割收那幾天我會回家的，平時休息也會下田幫忙”。
“現在的錢是不多，但是等升到二級工，工資也會漲的，出去一趟還能帶貨回來賣”，餘豐年把黃哥勸他的那一套搬出來，“這些錢夠養活我們一家了”。
餘老娘腦子轉得快，一個月四五十塊錢，餘豐年也不是大手大腳花錢的人，這筆錢絕對夠用了。
要是能帶點貨賣也不是不行，縣裏的黑市挺熱鬧的，她都去偷偷買過幾次。
見餘老娘不吭聲，蘇盡歡就知道她同意了，餘豐慶好解決，只要搞定餘大隊長就行。
餘大隊長聽到錢不心動，口口聲聲念着的都是工分。
蘇盡歡試探開口，“爹，豐年去當司機，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而且他出去一次，就能休息兩天，這兩天也能幫家裏幹活，又能賺錢又能掙工分，村裏人不知道該多羨慕”。
“雖說工分掙得少，但豐年幹活麻利，也不會比平時少多少的”。
這句話戳到了餘大隊長的心口，他身為大隊長，家裏卻沒人下地幹活掙工分，這不是明擺着送把柄給人嘛，要是餘豐年掙的工分比平時少不了太多，倒也不是不行。
“阿年，你媳婦說了，你掙得工分不會比平時少”。
餘豐年點頭，“嗯”。
餘大隊長冷哼，“起來，回去睡覺去，看着心煩”。
蘇盡歡扶他起來，餘大隊長喊住餘豐慶交代他一些事，餘豐慶癟嘴，但不敢說什麽，心底埋怨起蘇盡歡，都是娶她才有那麽多事。
“膝蓋痛不痛？”蘇盡歡讓系統兌換出一瓶治療液，偷偷倒進水杯裏，“喝吧”。
手上都是凍瘡，膝蓋跪在硬邦邦的地板上，也不知道腫了沒。
餘豐年喝完了甜甜的水，“謝謝”。
“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蘇盡歡笑了，坐在餘豐年旁邊，歪頭問“什麽樣的好日子？”
餘豐年被問住，他想了想，“住在暖和的房子裏，有肉有白米飯，有你愛吃的桃子，不用幹活，每天做你想做的事情”。
房間裏的時間像是被暫停了，蘇盡歡原先是想笑的，但看到餘豐年眼眸裏的認真，她笑不出來了，心中鼓鼓囊囊的，眼睛莫名有些濕潤。
過了許久，蘇盡歡才抱住餘豐年，“好”。
【滴，積分加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