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
颉龐聽完全過程,确認人已經走遠,才閃爍魔晶呼喊徐時瓒:“她真去找那什麽勞子靈石了?”
徐時瓒敲了下那顆魔晶,把它振得踉跄了下。
颉龐見他沒什麽情緒,自顧自地得意:“真是笨蛋,我就在這裏,她怎麽可能找得到。”
徐時瓒點了下頭,颉龐以為他在附和自己,剛打算繼續說幾句,就聽見他開口。
“既然這樣,你就跟着她好了。”
颉龐:???什麽
“不行,我一把老骨頭了,要睡覺。”颉拒絕得很快,說完就要在魔晶裏找個角落窩着,沒想到魔晶被徐時瓒握住。
他面上一副可惜的表情:“既然你不願意,恐師姐見了你懷疑,我還是碎了魔晶的好……”
話還沒說完,他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傳的靈力震蕩得颉龐五髒六腑都快要移位。
他叫苦不疊:“願意願意!我一百個願意。”
一百個願意的颉龐只好跟着人左右瞎晃。
辛晚其實壓根不知道會那顆靈石會在哪,夢裏沒有說,她只好碰運氣似的瞎逛。
山楂倒是摘了不少,沒試出甜的,真是雪上加霜,事事不如意。
她矮身,躲過枝蔓,手腕翻轉,将遠處的小鬼打散,再順着細長的小路一步一步地走着。
颉龐跟在人後面更急迫。
都要日落了,怎麽連點像模像樣的地方都沒找到。
那處太空曠了,不像他應該待的,那裏有一片湖澤,他不喜歡,那裏……
數來數去,确實沒一塊合适的地方。
辛晚本來就是碰碰運氣,見太陽下山了,覺得留在山洞裏孤苦伶仃的徐時瓒有點可憐,還是決定原路返回。
“還沒回來麽?”颉龐忽然被吓了一跳,末了才通過傳音和徐時瓒交代:“你這師姐,真是……半分也不了解魔族——我怎麽會選那種地方待着?”
徐時瓒好像思考了一下,很短暫,他的聲音繼續傳來:“那你就躺在路上不行麽?”
颉龐:??不是,你有病麽
颉龐明明沒有說出來,徐時瓒卻已經猜想到了一樣,颉龐能聽到他語氣裏的笑意,他說:“要是一刻鐘還不回來,你就別回來了。”
颉龐堂堂千年劍魔,想到自己淪落到躺大路上,就忍不住落淚,卻還是很從心地挑了塊較為幹淨地地方躺着。
辛晚走路不怎麽看地下,繞了他三次都沒能發現,把颉龐急壞了,只得上演碰瓷。
石子忽然砸到辛晚的腳面,她終于回神,兜兜轉轉繞了好幾圈,她發現自己好像走不出這片林子了。
低頭一看,是一塊紅得像血的石頭。
辛晚剛撿起來,那塊石頭就出了聲:“我昏睡了幾千年,總算來了一個把我撿起的人了。”
辛晚看了下它所在的地方,沒忍住:“你确定我是第一個?”
颉龐:……
它絲毫不心虛,咳了下繼續說下去:“我乃沉荒山的聖寶……”
辛晚不想聽他說一長串話,打斷:“你能增長修為?”
颉龐其實不能,真的不能。
但他臉不紅心不跳:“自然。”
“行吧。”辛晚将他收入芥子袋,雖然不知道它是不是徐時瓒夢裏要找的東西,可有總好過沒。
她這樣想,繼續做自己的事。
颉龐耐不住寂寞,沒過一會就找她聊幾句,得到辛晚不鹹不淡的回答。
太陽一點點垂下去,周遭樹木的影子拉得很長,它們的枝葉繁茂,這一片地方很快就暗得幾乎看不到亮處。
颉龐舌頭打結:“你……迷路了?”
辛晚沉痛地點頭。
颉龐:“那你怎麽這麽淡定。”
辛晚吸了一口氣。
“我也不想淡定啊我已經瘋了怎麽走了五六七八九次都不對啊任何困難都能打倒我。”
颉龐:……
他幹巴巴:“你冷靜點。”
辛晚很難冷靜。
徐時瓒是不定時的炸彈,時不時爆一下,或許沒及時趕回去會讓他覺得自己被騙?
辛晚不确定他會不會發瘋,她抿了下唇,覺得還是要趕緊趕回去的好。
剛打算找出追訊符試一下,那顆靈石叢芥子袋中掉出。辛晚着急,感覺跨步接住它,腳卻忽然落不到實處,很明顯的失重感傳來,下一秒,她狠狠地摔進了一個大坑裏。
她檢查了下自己,确定沒受什麽傷,微微松了下心。
秋末的晚上有點涼,風一過,将身上的暖意都卷走,涼飕飕的。
林子裏燃火太危險了,辛晚只好用符咒點一點點小小的火苗,慰籍下自己。
希望明早回去徐時瓒不要太記仇。
她想,漫無目的地數着天上的星星,數到一千八百二十四顆的時候,後面忽然傳來了丁點的動靜。
辛晚回頭,先是對上一盞微弱的燈。
然後才是徐時瓒。
徐時瓒臉上沒什麽表情,他垂着眼,明明看不見辛晚,卻還是讓辛晚生出一種他在看着自己的感覺。
“徐時瓒。”她小聲喊他。
他手上的燈盞裏裝的是螢火蟲,被聲音一驚,四處逃竄,卻又離不開徐時瓒做的燈盞。
燈光晃了晃,辛晚看到他掀起眼皮,朝她聲音的方向看過來。
*
“這麽黑,你怎麽找來的。”在徐時瓒的幫助下,辛晚順利地逃離大坑。
“總有辦法的。”徐時瓒回她,先一步走在前面。
她敏銳地察覺到他情緒不太高,嘆口氣解釋:“我真的只是不小心迷路了。”
“嗯。”徐時瓒回她,差點被前面突起來的樹根絆到。
辛晚這才想到他這一路真的是相當艱辛,她拽拽人,率先走到前面,獻寶似地亮出靈石:“登登登!找到啦。”
“嗯。”徐時瓒繼續回。
“不高興麽?”辛晚只好皺着眉問,看到他步子一頓,他彎了下嘴角:“沒有啊。”
騙人。
辛晚覺得他說自己弱冠大抵也是騙人的,幼稚得不知道還有沒有束發呢。
手指拽了下對方的袖子。
“有話直說可以麽?”
徐時瓒被她拉得停了一下,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兩個人于是都不開口了,周圍裏只剩下流動的空氣。
寂靜的夜裏有幾聲蟬鳴。
辛晚在數它們叫了幾聲,忽然聽到:“山楂呢?”
“什麽?”辛晚終于回神反應過來驚詫地又問:“什麽?!”
“山楂!你竟然只想着山楂!”辛晚氣急敗壞,也不去追究他因為山楂不高興有多麽離譜了。
徐時瓒對上她的眼睛。
他的眼睛往日總是如墨的,黑得能将人吸進去,大抵是因為失明,那墨色更深了,裏面卻空蕩蕩的,什麽情緒也看不見。
辛晚的心忽然就酸脹了一下,很迅速,快到她幾乎要以為是錯覺一場。
她無可奈何地從袋子裏拿出幾顆:“這個時節已經沒有很甜的了,這已經是最不酸的了。”
徐時瓒于是彎起眼睛,用一種很乖巧的語氣:“謝謝師姐。”
辛晚看透他乖乖巧巧底下的壞心腸,沒動容,走在前面腹诽:“不是不喜歡吃甜的麽?要什麽山楂?這個時節的山楂……”
徐時瓒跟在她後面,沒有反駁,靜靜地聽她數落。
“還有這個燈,”靈石找到,生命危機解除,辛晚看他哪哪都不順眼:“你帶他有用麽?你不是……”
她話忽然止住了。
剛剛真是舌頭打結了才說的話,辛晚懊惱地想,覺得自己真是太飄過頭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身側忽然一陣鳶尾香。
徐時瓒和他并肩。
辛晚覺得自己的掌心被人拉開,然後塞進了一根木棍。
螢火蟲的光不會太亮,不至于照得人太刺眼,辛晚怔怔地望着自己手裏的那盞燈,後半天才反應過來回望徐時瓒。
他彎起漂亮卻無神的眼:“是啊,所以燈是給師姐帶的。”
*
螢火蟲的光很容易滅,辛晚第二天早上看的時候它們已經不會亮了。
她将那些小蟲放飛,望着天出了一會神。
看到徐時瓒醒來,無不殷勤地上去問:“生死咒可以解了吧?”
徐時瓒歪着腦袋看了她好一會。
辛晚和搖頭晃腦和他對視,沾沾自喜:“幹嘛?我沒有騙你,靈石我不是找到了麽?”
徐時瓒跟着她彎了嘴角,想到那塊靈石,真是笨蛋。
他想,然後跟着說:“我也沒有騙你。”
“我說饒你,可沒說放過你诶。”
辛晚:……
昨天剛建立的一點點師姐弟情倒塌。
徐時瓒言而無信,辛晚實在沒有想到他真的這麽絕,不想再搭理他半分,兩人一上午都不說一句話,繞着彎出沉荒山。
颉龐閑不住,聊了幾句,發現兩個人都不理睬自己,只好繼續窩着睡覺。
“你要是一柱香內和我道歉。”辛晚思來想去找不到其他脅迫徐時瓒的,只好幹巴巴:“我就原諒你。”
徐時瓒微微點頭,話接得很快:“師姐對不起。”
歉你倒是道的快,錯你是一點不改啊!
辛晚瞪了他幾眼,對方的眼睛沒有分毫神采,根本回應不了。
她嘆了口氣,知道這事也不能急着來,萬一徐時瓒急了将她殺了,就得不償失了。
徐時瓒殺人如麻的形象屹立不倒,辛晚心裏數落他好幾百句,總算好受點,剛走出沉荒山,就收到秋葉傳回來的符紙。
“東南陲城故安,名醫春景和巫醫既袆游行于此。”
辛晚讀了幾句,心裏有了盤算,遮掉後面一些字,虛張聲勢地在徐時瓒面前晃了幾下:“要去故安治你的眼睛了。”
徐時瓒伸手想拿過符咒,辛晚怕他看到,趕緊收回去,另一只手伸給他。
徐時瓒的手指碰到她的。
很奇怪。
辛晚想,眼睛慢半拍地眨了好幾下,才先一步收回手,她清清嗓子:“快說謝謝師姐。”
徐時瓒手指屈了下,也跟着收回去了,也沒再要符紙了,他順着做賊心虛的辛晚開口:“謝謝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