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天相親結束之後, 這還是兩人第一次見面。
——雖然總感覺以玩家和NPC的身份做這種事情，好像有點怪怪的。
空氣沉默一瞬，千月拎着自己那個蛇皮口袋, 若無其事地走到祁風面前。
千月：“我要賣東西。”
祁風垂眸看了一眼她手裏那個仿佛是收破爛一般的袋子，也沒說什麽。
與此同時, 半透明的面板浮現在千月眼前。
除去千月的玩家背包以外，同時以窗口的形式呈現出來的還有她手中那個蛇皮口袋裏的東西。
上面寫了一行小字：“玩家自備儲物倉（非綁定）”
和整整齊齊的系統倉庫相比, 自備儲物倉的窗口裏的東西雜亂無章, 就和她手裏這個蛇皮口袋一樣。
裏面裝的大部分都是些從廢墟當中搜刮出來的道具碎片, 雖然看着數量很多，但應該不怎麽值錢。
要不要讨價還價呢……
千月正在往交易框裏放東西，想到這, 忍不住偷偷用餘光瞥了一眼祁風，結果沒想到又被抓了個正着。
“……”
男人一貫沉默寡言，眼眸深邃，不經意間撞上，很容易給人一種目光專注的錯覺。
千月猝不及防地被燙了一下, 再次在心中感嘆了一下造物主的偏心。
正常情況下, 大多數的女孩子在偷看被抓包之後，恐怕都會害羞地回避一下, 但千月卻是個例外。
既然被抓包了, 她便十分坦蕩地看了回去, 并用唠嗑一般的語氣問：“對了，那天都沒來得及問, 你也是被家裏人拖出來的？”
“也”這個字，用得相當地精辟。
祁風神色微僵，似乎有些不太願意在游戲中談論這事。
但千月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祁風也不好不回答，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略顯敷衍。
事實上，他不僅僅是被“拖”出來的，更是被騙過去的。
當時《十日計劃》正在根據第三輪副本的內測結果進行研發試調，祁風作為一個萬事都喜歡親力親為的老板，正是最忙的時候，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個人問題——當然，平時他也從來不會在這方面浪費時間，以至于二十五六了連個手都沒和人牽過。
被長輩叫出來的時候，他以為就是和電話裏說的那樣，只是簡單地吃個家庭飯，沒想到最後坐下了才知道是場相親宴。
女方還是個“熟人”。
見面那一瞬間，兩人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一種名為驚吓的情緒。
沒錯，就是驚吓；）
……
“行吧。”千月哦了一聲，繼續往交易框裏放東西。
她袋子裏的雜碎太多，又因為不是系統背包的緣故，所以相同的物品不能夠一口氣全部選中，而是需要她一個個地挑出來疊加，極其繁瑣。
祁風見她低頭忙碌，下意識地松了口氣。
結果沒想到千月下一秒鐘語出驚人——
“那這事兒你怎麽想的？”
“咳咳咳！”
祁風被吓了一跳，差點沒繃住，連忙別過頭咳嗽。
千月：“？”
她擡起頭一臉奇怪地看了對方一眼，表情平靜地像是完全不認為自己說了什麽不得了的話似的，“你沒事吧？”
“沒事……”就怪了。
祁風漸漸緩過勁兒來，心裏噗通噗通地跳。他低下頭以拳掩嘴，壓下心中那陣說不出來的感覺，“……怎麽突然問這個。”
千月攤手：“我媽問的，你早點說清楚，我好交差。”
她想當然地覺得對方應該會拒絕，所以說得十分坦蕩。
雖然這次千月早就和千母商量好了，無論是成還是不成，千母以後都不會再給她安排新的相親，所以倒也不急于這一時。
但既然碰上了，千月覺得還是早點說清楚比較好。當然，更重要是的……
她想借這個話題，再和祁風商量商量價格的事情。
畢竟談錢傷感情，不談感情更傷錢。
祁風：“……”
男人沉默片刻，見千月仍舊直白地盯着他看，不得不別過臉，輕咳一聲。
他以拳掩唇，用極輕的聲音說道：“……這個問題還是等出去之後再讨論吧。”
千月：？
“沒感覺”三個字也就是上嘴皮子磕下嘴皮子的事兒，還需要等到出去再讨論？
她啧了一聲，不耐煩道：“爽快點，還是不是個男人了——你耳朵怎麽紅了？”
“不是男人”的祁風：“……”
被千月這麽一咋呼，祁風的耳朵更紅了，像是要滴血一般。
他低聲說了句什麽。
千月沒聽清。
“你說什麽？”
最後一個物品也放了進去，千月索性朝他那邊挪了一步，沒想到祁風卻下意識地後退，然後撞到了身後的斷牆上，發出一道不輕不重的聲響。
千月：“……我看起來很可怕嗎？”
祁風：“……”
他默默地拉起沖鋒衣的兜帽，将自己整個人都罩住，确保不會輕易讓人瞧見正臉之後，他才低聲說道：“我在工作。”
千月挑眉，“所以？”
祁風：“……全程錄像。”
千月頓住。
祁風瞥了一眼他的操作界面，發現千月那邊已經很久沒有再添加新的物品了，他連忙把話題扯回正常的方向：“就這些了吧？确定好了就點交易。”
祁風一向不是個話多的人，雖然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靜，但千月明顯能夠從他的話語中感覺出來，對方心裏已經慌了。
是因為她的問題，還是因為錄像的事？
千月可不覺得對方是對自己有什麽想法。
從最初見到祁風的時候，她便能感覺到，對方是一個十分克制又板正的人，做什麽事都十分認真。
反觀千月，從小到大就沒受過誰的管教，為人處事都十分随性所欲，自由散漫慣了。相比之下，他們兩人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所以是因為錄像的原因？
雖然兩個人其實并沒有相親的打算，但相親宴上被各方長輩互扒底細卻是免不了的。因此對于祁風的事情，千月雖然談不上有多了解，但也略有耳聞。
祁家是軍事世家，雖然不在主星的勢力範圍內，但真要比起來的話，并不比哪家差。家裏上上下下幾乎都是體制內的人，就連現任銀河總司的一把手也是祁家人。
但祁風顯然是個異類。
從小他就表現地和整個大家族裏的其他兄弟姐妹有所不同，興趣愛好廣泛到過了頭，但偏偏他學習能力又超強，做什麽事比別人輕松許多。
雖說家族中沒有什麽嫉妒排擠之類的說法，但同齡人慢慢地都跟不上他的腳步這事卻是真的。
祁風會的，其他人才剛開始學，祁風想學的，他們連聽都沒聽過，于是祁風只能花費大量的時間去自己琢磨，最後養成了這麽一副較真又擰巴的樣子。
再後來他離開家族勢力範圍，大老遠地來主星創立了一家游戲公司。目前為止，《十日計劃》是他們第一個面向社會開放的游戲，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因此大老板作為NPC親自參與內測的行為雖然不多見，但是也還能理解。
但既然是內測，那就需要去主動挖掘不足，盡可能多地發現問題便于及時改進。
就像他在上一個副本中，當場調出後臺程序提交錯誤反饋一樣。游戲之所以開放內測，就是因為有的時候切身實地地感受，和校對後臺那堆冷冰冰的數字是完全不同的。
祁風進入游戲的期間，同樣也會全程錄像。哪怕途中沒有遇到任何bug，也會在工作結束後，将視頻交由團隊中的專業人士去分析探讨哪些地方還值得改進。
這樣一來，就相當于是把他在游戲中的一舉一動全部都暴露在了同事們的眼中。
千月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關節。
她心想，也怪不得她前兩次不小心讓他出糗之後，對方會那麽生氣。有些人別看他表面上仿佛十分淡定，私下裏沒準兒已經“社死”了好多回——就比如現在。
男人臉上仍舊是那副淡漠的表情，仿佛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似的。但臉頰上的緋色和紅地滴血的耳尖卻暴露了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似乎是注意到了千月的視線，他抿着唇将帽沿又往下拉低了一些。
他催促道：“請玩家盡快完成交易。”
這就開始慌了？
千月看着眼前這個一本正經地用兜帽将自己完全遮蓋住、只露出一個下巴尖來的人，忽然惡趣味橫生。
她問：“你催我盡快完成交易……是因為不想讓人知道我們的事嗎？可是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
祁風：？？？
然而還沒等祁風品出來這句話究竟是哪裏不太對勁，千月忽然又上前一步，祁風原本就一直提防着她，下意識地就要退——但他之前就撞到了牆上，根本退無可退。
“啪”的一聲輕響，祁風整個人的後背都貼在牆上，渾身僵硬宛若木頭一般。而千月則是同一時間探身靠近，好巧不巧地正好堵在他面前，趁着對方愣神之際，她忽然伸手捏住了男人的兜帽下露出來的那一點下巴。
祁風：！！！
肌膚相觸的瞬間，仿佛有一股細小的電流猛地竄過全身上下，腦子裏仿佛有一根弦“铮”地一聲斷開，祁風徹底懵了。
而千月則眯起眼睛，像極了調戲良家婦女的老色.痞。她湊近祁風，流裏流氣地笑道：“唔，你要是不想讓人知道我們的關系也行。”
“把收購的價格擡高，或者把物價稍微降一降。乖一點，我保證什麽都不做。”
這下不僅是耳朵，祁風整個臉都紅了。
——被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