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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蘇蘇靜下心來,沉浸于剛恢複不久的記憶之中。
記憶裏穿越而來的時間是在十多年前,穿成了書中姓名相似的小師妹幼年體。
那是原書時間線以外的地方,阮蘇蘇也是被在師尊撿回扶搖仙山之後才意識到自己穿越的是一本小說,而自己是獻祭的工具人小師妹。
可那時一切都還早,眼前的路長得很,有足夠的時間,似乎什麽都可以被改變。
并且,她的天賦堪稱妖孽,第一次握劍便無師自通施展出了劍氣——典型的開挂反轉爽文路線。
可惜似乎是穿越時出了點小問題,她神魂一直不太穩定,識海中總是一片混沌,連師尊都對此無能為力。
阮蘇蘇并沒有多想,按照系統頒布的主線任務一點點推進劇情,當然,她從來都不是會耐下性子按部就班的人,總是另辟蹊徑鬧得雞飛狗跳。
直到她順着劇情的進展,宿命般地“撿到了”流晖劍,靈魂的契合感喚醒了劍靈,可劍靈不知為何總是精神不濟,一睡就是大半月。
從那以後的日子裏常有夢境紛擾,有時候精确地“預知”了未來的事件,有時候卻又與現實相悖,更多的時候醒來便忘記了細節,只餘悵然。
山中不知歲月,冬去春來。随着時間線的一步步推進,阮蘇蘇結識了大師兄顧懷之,又好不容易等到師尊收下林洛風和段修遠,一邊目睹着兩人之間酸甜的雙向暗戀,一邊正式成為了浮游峰的小師妹。
仙山太小,困不住她。阮蘇蘇偷拿了不少下山令和登山令,趁劇情尚未完全展開的閑暇時光四處游歷,與衆多原書中的關鍵配角不打不相識,還一不小心惹上了剛成為魔尊的裴軒燃。
不過沒關系,她既然提前知曉劇情,只要注意點避開小師妹下線的那一段,就不會和裴軒燃有太多糾葛,也不會成為獻祭的工具人。
然而那一天,她像是提前知曉了什麽,第一次違逆了師尊的安排,也第一次反抗了系統的任務,毅然決然地返回,想在絕境中拼出一線生機。
可惜主角光環不在她身上,她還是如原書中描述的一樣,被魔種侵蝕、裴軒燃奪劍,然後一劍穿心。
那一瞬間,似乎有什麽禁制被觸碰,裴軒燃無端手中失力,與此同時,流晖劍雖然穿透了她,她卻毫發無損。
再然後的記憶變得朦胧恍惚起來。她被帶去了魔宮,成為不容于世的異類,從此再未踏足仙山。然而在魔界的日子卻不知怎地,從最初的警惕防備,到後來的肆意妄為,與他一同度過了數個奇特的歲月。
直到……
直到那日她去了丹塵的隐居小屋,見到了第一眼便覺熟悉的攝魂鈴。
阮蘇蘇倏然睜開眼,從記憶中抽身,一把将腰間系統寄生的玉鈴铛拿在手中。玉鈴铛上不知何時多了兩條裂縫,主裂縫邊緣又滋生出不少細小的枝杈,似乎包裹着的那層玉随時可能徹底碎裂。
而這玉鈴铛的形狀和大小……竟和當初所見的那個攝魂鈴如出一轍!
“給了你這麽的時間,你想好說辭、想好如何解釋了嗎?”阮蘇蘇輕輕搖了搖鈴。
【。】
系統小心翼翼地冒了個泡。
“我問,你答。”阮蘇蘇冷淡地用指尖摩挲着玉鈴铛上的裂縫。
不等系統應聲,阮蘇蘇直截了當地抛出問題:“當年的橋上人、将魔種交給盛妧姝的,是你嗎?”
【……是。】
不出意料的回答。阮蘇蘇挑眉:“為什麽這麽做?”
【鋪墊。】
“除了構建鬼域,我記得你當時交代了她一件事,還把冰棺的存在告訴了她。當時的冰棺,是空的吧?”
【是。】
“所以你當時就設想好了今日。那麽剝離我的記憶和靈力,也是你策劃的?”
【……】
阮蘇蘇笑了笑:“回答是或者否就行了,當然,你不回答所代表的含義也不難理解。”
【……是。】
“單憑你一個人,沒有這樣的能力。你是策劃,那動手的是誰?”
【。】系統沒有回答。
“不願意說?看來你還挺有原則,不出賣同盟是嗎?”阮蘇蘇把玩着手中的玉鈴铛,卻沒有緊追不放。
“其實動手的人也不難猜,有如此能力的、你信任的、我也不會太防備的,這樣的人也就那麽幾個而已。我允許你保持神秘感。”
系統:【……】
“剩下的我也懶得問了。”知道再往深處問系統也不會輕易回答,阮蘇蘇一邊起身,一邊将手中的玉鈴铛輕輕抛起又接住,一副不計前嫌的樣子。
然而,不等系統松一口氣,她淺笑盈盈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罅隙,觸碰到了系統的“核心”:“你打算什麽時候把藏起來的記憶歸還給我?”
【!&@#¥%……】
質問來得猝不及防,系統被吓出了一行亂碼,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試探道:【QAQ】
阮蘇蘇:“……”
“別跟我玩‘萌’混過關。”阮蘇蘇屈指彈了它一下。
【主線任務&隐藏任務獎勵結算——】
“利誘也不管用。”阮蘇蘇冷漠道。她現在實力恢複了,系統能給的小道具意義不大。
【_(:з」∠)_】
系統選擇擺爛。
“叩、叩”——外面忽然傳來了清脆的敲門聲,恰到好處地給系統解了圍。
“是我。”門外傳來一道山泉般和緩的聲音。
阮蘇蘇推開門,門外的不是別人,正是大師兄顧懷之。
“她們都安頓好了,師尊說且先在外門修行些時日再看情況。”說的是盛家兩姐妹,畢竟是阮蘇蘇開口帶回來的人,安頓好了告知一下也正常。
“又給師尊添麻煩了。”阮蘇蘇歉然一笑。
告知完了安頓的事,顧懷之卻沒有離開的意思,阮蘇蘇正想着這麽幹站在門口似乎不太好,要不要請人進來喝杯茶,顧懷之開口相邀:“去後山走走?”
——
阮蘇蘇就這麽稀裏糊塗地跟在顧懷之身後,朝後山的方向走去。
其實後山離阮蘇蘇的住處不遠,随便散個步就能溜達過去,可那裏遠離人煙,是個私下談話的好地方——阮蘇蘇知道他們都在意什麽,都想聊些什麽,可她心裏卻沒想明白,也無從說起。
可大師兄都直接開口相邀了,也不好拒絕。阮蘇蘇心嘆一口氣,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
“遇見了好幾次,我們竟然都沒認出是你。”顧懷之笑了笑,似乎有些歉意。
“沒什麽。畢竟一個是人,一個是妖,就算是我自己都認不出來的。”阮蘇蘇搖了搖頭。
“當時在江邊看到你往深淵墜落,我吓了一跳,想去救你,但被擋在了外面。”顧懷之眸色深深,隐藏在後山的雲霧之中。
“謝謝,當時留意到我的人應該不多。”阮蘇蘇總覺得兩人之間的對話有些說不出的疏遠,明明從前他們也是很親近的師兄妹,可能隔了這麽久的歲月,還是有些不一樣了吧。
顧懷之沒有再說話,只是在阮蘇蘇身側沉默地往前走着。空氣中彌漫着些許霜雪的寒意,後山的山坡上終年覆雪,視野更是萬籁無聲的遼闊。
阮蘇蘇微微仰着頭,望向雲霧缭繞的天際,心口悄然露出一絲罅隙:“我總覺得,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怎麽?”顧懷之注視着阮蘇蘇的側臉,聲音溫和,似乎不想打擾她的思緒。
“像是一場大夢。明明很短暫,卻又好像經歷了一生,”阮蘇蘇悵然道,“我刻意不去回憶,但還是會想,如果我真的只是誤闖到他身邊的一只小貓,經歷了那一番短暫的絢爛美好,最終該是已經死在了深淵之下。”
顧懷之沉默着沒有回應。
“那只小貓确實已經‘死’了,”阮蘇蘇彎了彎眉眼,笑了起來,“‘死’在了浴火歸來的那一刻。我該感謝布局之人,助我以妖族之身涅槃,獲得了至純至上的妖力。”
“現在的我無論是靈力還是妖力都随心所欲、近乎巅峰,可哪一個才是‘真實’呢?”阮蘇蘇的目光落向顧懷之。
“你會成為這世間至強。無論何種境況,哪怕身份、地位全都改變,你都是獨一無二的你。”顧懷之回應。
“可有得必有失。至純妖力的代價,就是‘情’了。”阮蘇蘇垂下眼眸。
顧懷之沉默了片刻:“我以為你不會受‘情’所擾。”
“也不算困擾吧,我只是很猶豫。”阮蘇蘇有些意外,自己竟然會願意跟旁人剖析內心,可能顧懷之就是有這種讓人想要傾訴的氣質吧。
而一旦開了口,後續的一切都水到渠成,失去了阻礙。
阮蘇蘇笑道:“如果真的只是被當作了‘白月光’或者‘替身’,再多的過往和深情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抛開,因為那樣的人不配承載愛恨。”
“可偏偏兩者都是我,這又該怎麽算呢?”說是猶豫,阮蘇蘇眼裏卻并無太多迷茫,澄澈地倒映着後山上的皚皚白雪。
“一切發生時,他并不知道兩者都是你。”溫和之下,顧懷之終于流露出了一絲情感傾向。
——他不知道,所以該以“背叛”論。
阮蘇蘇停下了腳步,在雪地裏踩出一個深深的腳印,波瀾不驚的眼裏露出嫣然笑意:“我也正是這麽想的。”
——可大師兄你又真的如表面所見一樣,置身事外、分毫不染嗎?
遙遠的山中似乎傳來了煙火聲,路旁枯枝上覆着的一層薄雪被難得的動靜驚擾,簌簌落下。
“算算日子,是快要過年了。今年除夕你會在山裏過嗎?”顧懷之像是忽然回想起了什麽,眼裏的笑意深了深。
阮蘇蘇自然明白他在笑什麽,心裏湧起一抹暖暖的澀意。
雖然不知道他提起往事是有意還是無意,但心裏的芥蒂還是沒由來地消失了:“我不是小孩子了,不會亂放煙花。”
那是阮蘇蘇正是成為浮游峰小師妹後在峰上過的第一個年。為了慶祝浮游峰圓滿相聚,她偷偷準備了時長半個時辰的特制煙花——将些許劍氣融在煙花裏,繪成四個小火柴人,給師尊舞劍拜年。
結果自然是轟動了整個仙山。內門外門的所有長老和弟子,都保持着同樣的姿勢仰頭,看完了整場煙火演出。
最後一道煙火尤其響亮,飛升的火焰染紅了半邊天,可浮游峰的諸位卻沒能見證到它炸出來的圖案——因為從未經受過煙火洗禮的雪山忍受了半個時辰,再也承受不住,崩了一個崖。
拜她所賜,浮游峰的那個除夕,是在鏟雪中度過的——不知是巧合還是必然,雪山崩了的那片崖,無人傷亡,只把始作俑者小師妹的住所給埋了個嚴嚴實實。
直至今日,浮游峰小師妹放煙火炸崩了雪山的故事還在被人津津樂道,連扶搖仙山新入門的弟子都無人不知。
“說起來,當年塌了的那片雪坡這些年又恢複了原狀,就在前面了。”故地重游,顧懷之正欲指向那邊,一道迅猛的劍氣忽然從身側掠過,毫無預兆地向雪坡斬去,帶起了一片勁風。
雪坡不堪重負,再度傾塌,埋了正對崖下的、阮蘇蘇的住所小屋。
顧懷之:“……”
一片沉寂,阮蘇蘇伸手止住躁動的流晖劍,望向崖邊站着的那抹熟悉身影,眸色沉沉:“來得正好,你的玉佩忘在我這兒了。”
阮蘇蘇随手取出那塊刻着“燃”字的玉佩,指尖輕描淡寫地一揮,玉佩停在了不速之客裴軒燃的面前。
裴軒燃沒有伸手接,對這珍貴的物件視若不見,只望着阮蘇蘇。
阮蘇蘇的話語卻比雪山還要冷:“回去吧,這次我權當沒看見,下次再闖,就是外敵來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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