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骨
這個地面當然不是指地面, 蠱人下了榻,環視了一圈來不及收拾的地面,好像在找機關。
它臉上表情仍是木木的, 但梁悅硬是從中看出了後怕和疑惑, 而且在回避她的目光。
她覺得這場景有些搞笑。
有點像做錯事的小狗, 一副狗狗祟祟的心虛模樣。
好在機關是一個小凹槽,并沒有被破壞。
蠱人找到, 指給雲隽看,雲隽施法将覆蓋的粉末清理幹淨, 接着按下機關。
衆人身形一晃, 中央平臺直接擡高,露出了下方的第二層入口。
一股夾雜着陰森腐臭的潮氣瞬間蒸騰逸來。
雲隽将返魂香收好, 背起鬼童,騰身而下,在前引路。
梁悅與臨岐對視一眼, 都明白對方在擔心, 這會不會是一次新陷阱。
但為了查清楚神魂之玉和返魂香的真相, 只能跟随着下去。
一刻鐘後, 地宮第二層。
如果說上面的地宮昏暗, 至少還算幹淨整潔, 這裏就是梁悅心裏所設想的陰詭蠱窟!
即使施了照明術, 燈光還是照不透奔湧的地下河水。
河面泛着浮沫,被燈光映成了深褐, 發出難聞的酸腐味, 時不時有造型奇怪的各色蠱蟲飄起, 在水中厮打着,然後順着河流消失。
那些浮沫, 恐怕就是這些蟲子的□□和血跡。
還好可以斂息,也可以封閉嗅覺,要不然當場就要yue了。
梁悅挪開目光,想起她們提過的天心湖,問道:“這暗河難道就與天心湖相連?順着這個可不可以找到苗王的內丹,如果他真的留下了內丹的話。”
雲隽的聲音傳來:“我也不知。”
能聽出來她很迷茫。
溶洞下道路崎岖濕滑,兩人緊緊牽着手。
而雲隽在前走得更艱難,梁悅嘆了口氣,但也不好開口說讓她們進秘境。
好在下面雖然如迷宮一般,但她們有鬼童引路,很快便來到了一個大池子旁。
池子裏蓄滿了深褐色的水。
梁悅剛想探頭去看,臨岐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眼睛:“悅悅,別看。”
但她總不能永遠避而不見,她搖搖頭,拿下臨岐的手。
池子裏有一個細密的網兜。
網兜裏不斷滲出液體。
隐約能看見裏面是一個年輕的男人。
梁悅大吃一驚,但另外兩人都波瀾不驚。
雲隽回頭,解釋道:“這裏面是他的師傅。”
梁悅感覺自己心髒十分強大,聽到這樣惡心的事,都沒有波瀾了。
臨岐在她耳邊解釋:“傳聞尋真原本是這個老蠱修的預備蠱人,他找到機會反殺後,将蠱修的屍首拿去練蠱,沒想到幾百年了,竟然還在。”
雲隽接着道:“因為他體內也養着蠱,叫不老蠱。”
看着池子中那個有着年輕面容,但不知生前多大,死了多久的男人,梁悅吐槽:“所以是不老,不是不死?”也是夠貼切的。
身體猶在,魂靈已滅。
這大概是為數不多的,死亡後沒有化回靈氣的修士。
而他的“徒弟”,卻可能與他相反。
衆人越過池子,繼續往前。
又行進了一段曲折的道路,梁悅能感覺路面在擡升,她們似乎在往上走。
終于,上升的趨勢緩了下來。
她們停在一道石門前。
石門看上去平平無奇,和之前她們進地宮時遇上的,沒什麽區別。
只是地上的縫隙裏,有隐約的紅。
鬼童指了指開關,雲隽照做。
石門緩緩開啓。
大家看到了那些紅。
不知是不是血,總之是血一般的鮮紅,一道道地,遍布石門後方、地面和所有能看到的地方。
梁悅:“臨岐,是法陣嗎?”
臨岐點頭:“是蠱陣。”
鬼童剛想進去,便被雲隽拉住了,蠱人不怕蠱陣,她們幾個不行。
“渺渺等下,我們幾個先得解決這些再進去。”
她看向臨岐:“能請你一起幫忙嗎?”
臨岐将梁悅拉到身後,擋住她的視線,對雲隽點頭道:“前輩請。”
黑色的食靈蟲群很快淹沒了紅色的蠱陣,兩相吞噬,一波食靈蟲消散後,另一波很快再補上。
臨岐進步很快,雲隽刮目相看。
終于處理好蠱陣。
衆人上前。
又是一個池子。
只不過這個池子和方才那個很不一樣,規模小了很多,似乎是一口泉眼,裏面的水清澈許多,正汩汩滾動。
池子周圍沒有蠱。
池底隐約一抹冰藍色。
鬼童想伸手去撈,但想起雲隽方才的話,忙停住了。
梁悅低頭去看。
但她直覺很不對勁。
池水倏然沸騰!
眨眼之間,無數冰藍色琉璃蝶掙紮着,從小小的池子振翅而出!
衆人猝不及防,忙往後退,然而,她們每個人眼前,都炸開一蓬蓬冰藍色!
一定是她們觸發了什麽!
梁悅不知道,這返魂香所化的蝴蝶還有什麽功效,但已經吃過一次虧,這次她來不及細想,也不顧上是否有詐,直接将所有人傳送進了秘境。
“當啷”一聲,一個暗金色的手镯跌落在地!
過了一會,一團褐色泥巴被扔了出來。
出來前,梁悅對息壤保證,等它把這些返魂香粉末都吃掉,她就獎勵它。
有息壤在外面,她倒不是很擔心。
只是,來不及對秘境做什麽保護措施,貿然将鬼童拉進來,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不過雲渺看上去還好,可能是之前梁悅大怒的陰影還未散去,它只是好奇地四處望望,想動但是不敢動。
甚至都不敢“啊”。
想想也是,除了這地宮,它從未去過別的地方。
雲隽冷靜下來:“多謝。”
“不必,我也是怕你被那些蝴蝶影響,畢竟我們還要合作,不是嗎?”
不好幹等,但也不好讓她們走動,梁悅再次拿出桌椅小榻。
雲隽從善如流地拉着雲渺坐下。
梁悅:“現在說回神魂之玉。”
“好。”雲隽回憶了一下,“绮兒再次失蹤後,我們宗門內遍尋不到,然而有一天,尋真突然找上門來,交給我那塊玉佩,沒有多說什麽,只讓我一定好好保管。”
“那你為什麽覺得雲绮的魂魄在玉佩中?”
雲隽看了一眼雲渺,道:“你相信直覺嗎?我沒有辦法解釋清楚。”
那可太相信了。
梁悅示意她繼續。
“即使他受傷,我門衆人也不是他的對手,被他逃了。”雲隽語氣有一種平靜的憤怒,“再之後不久,他又送來一封手書,說他異象顯現之時,他就會帶着绮兒回來。”
“而且他還把信傳遍了苗疆。”梁悅回想苗人的反應,推斷,“估計是為了震懾他們,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闖入禁地搶奪蠱源。”
時至今日,苗疆各寨還是畢恭畢敬。
可想而知,當年尋真有多麽跋扈陰骘。
“将魂魄藏于神魂之玉,又煉制返魂香,看來他是真的打算複活雲绮,不過看樣子并沒有成功。”梁悅想不明白,“那他本人究竟去了哪裏呢?”
說話的功夫,梁悅感覺到息壤裹着手镯,似乎在敲門。
她把它傳進來。
見到突然出現的泥巴團,雲渺更覺得驚異了,看向梁悅的眼神,除了害怕,漸漸摻雜了幾分崇拜。
不過梁悅沒注意,因為息壤的形狀明顯不正常,泥團表面還濕漉漉的。
“額……你下了池子?裹了什麽進來?!”
以為可能有危險,雲隽趕緊囑咐雲渺:“乖乖待着別動哦。”
鬼童聽話點頭,她才上前。
臨岐和雲隽警惕在兩旁,三人看着叽咕冒泡的泥巴,平攤開來。
一具似金似玉的半透明白骨露出。
這透明還夾雜着一抹藍。
梁悅:“!!!”
臨岐:“這是……”
雲隽:“是…尋真。”
梁悅:“啊?”
尋真早年被當成蠱人養大,全身骨頭皆已變化,不似正常修士。
所以錯不了。
方才還談論這人究竟去了什麽地方,他的白骨就出現了。
梁悅有一種以為遇上神秘大反派結果“就這”的無力感。
為防止意外,臨岐讓息壤随時注意,情況有變就裹住,再用靈力鎖住白骨周身。
雲隽仔細看去。
沒有錯,那白骨深處的藍色,正是返魂香。
女修怔愣兩息,擡頭:“原來竟是這樣。”
梁悅:“什麽?”
“他以自己的蠱骨作引,這樣才練成的返魂香。”
梁悅:“……”
果然是……神經病啊!!
不會是因為用了各種方法,救回雲绮無望後,苗王便以身骨和性命為代價,只為煉制返魂香吧?
臨岐提出問題:“這樣即使練成了,神魂之玉不在他身邊,如何喚魂呢?”
“而且,就算喚魂成功,也沒有身體啊,雲绮身上又沒有不老蠱,死去後,屍身恐怕早就化為靈氣了。”
臨岐道:“不,外面有一具身體……”
“那是男人的,很可能是為他自己準備的?”真是夠瘋的……
以她的思維,真的無法理解為什麽要這麽做,可能因為是小說,多瘋都可能。
梁悅想了想,看向臨岐:“至于雲绮,你還記得我們碰上的奪舍嗎?”
雲隽不知此事。
梁悅給她解釋。
女修臉色一陣發白。
雲渺也聽明白了,趕緊走到她身旁依着,它對雲绮沒有那麽深的感情,畢竟從它蘇醒開始,一直照顧它的人是雲隽。
“這麽說,他是看中了,我的身體,想要搶來給绮兒的魂靈作容器?”
雖然雲隽與雲绮姐妹情深,但她同樣痛恨尋真入骨,想到他的打算,她惡心得想吐!
梁悅同樣不齒這種極其不尊重人的行為。
不過她也有些小小的陰暗心思——當你在算計別人身體的時候,殊不知你自己也被算計了。
看現世報總是很爽。
她現在看大家頭上都仿佛紮着幾個回旋镖,誰也別嫌誰。
臨岐聽見她心內腹诽,頓覺她真是可愛至極。
想笑。
恐怕她們幾個裏面,頭上回旋镖最多的,是她自己。
雖然是臨時組建的“隊伍”,梁悅還是比較有“隊友關愛”,她理解地拍了拍雲隽的肩膀。
“再想想別的辦法,不用這種陰暗害人的法子。”
雲隽數百年都相信苗王或許真的能找到辦法,現在理智回籠,還有個真正需要解決的孩子問題擺在眼前。
她拉着雲渺,正式跪下行禮:“绮兒早就化回靈氣,是我這麽多年執迷不悟,現在我只想求你們,幫幫渺渺。”
梁悅沒有阻攔。
等她們行完禮,她才道:“我們可以幫忙,但不保證結果。”
“好。”雲隽再叩首,“有什麽我能做的,你只管說。”
梁悅想起這次出來的最初目的,然而獰潭已經死了,或許她能有什麽辦法嗎?
她先悄聲問臨岐,臨岐點頭:問問呗。
“前輩請起,我正好有一件事……”
“你認識什麽煉器師嗎?我想給我的秘境煉制一個可以帶進來的入口。”
雲隽擡頭,反應了一會,訝然:“你們不知道嗎?我就是器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