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淩下了車,本來還玩着鑰匙、一副“我們只是來觀光”的懶散樣子,但沒走幾步他也停下了腳步,“不對勁。”他看向宋逸雲,“這也太邪門了,這股氣息……”
“鬼獄。”宋逸雲冒出這兩個字。
“什麽?”陸尋真以為自己聽錯了,“鬼獄不是你掌管的那個嗎?”
宋逸雲仔細感受着與他們一牆之隔的那陣沖天的怨氣,“鬼獄被鎮在玄清堂院子裏的八卦布局圖之下,這個不是鬼獄,但氣息和鬼獄很像。”
“難怪橫死。”衡淩像是有了職業習慣,直接給那一家三口下了個“報應”的定論,“市裏在建的樓一抓一大把,就沒見過誰家會搞成這個樣子的。”
“進去看看。”宋逸雲說着攬住陸尋真的肩,輕輕一躍就登上了牆頭,然後跳到地上。衣擺随着這陣動靜帶起的風飄動,最後緩緩垂落,竟然不沾一絲塵埃。
“哎你們……”衡淩在牆外氣急敗壞,“幹什麽呢這是,我出來調個查還要吃狗糧是嗎?”
雖然沒人帶他,但他這麽多年混過來也不是個吃素的,自己腳踩着牆面一路踏了上去。
沒想到這陣動靜太大,還沒落地,就把看守的人給招來了。
“誰在那邊?”幾個穿着制服的保安提着電棍沖過來。
宋逸雲見他們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第一反應是擡手把陸尋真護在了懷裏。寬大的袖子一擋,也把陸尋真遮得差不多了。
“沒……沒必要吧……”陸尋真的臉“蹭”地紅了,梗着脖子不敢貼近他的胸口,“跟他們解釋清楚就好了,他們看起來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而且我怎麽說也是有兩下子的……”
“你以為他不知道嗎,他就是想找個借口抱你一下而已。”衡淩一點面子不給地戳破。
說着,他從外套胸前的口袋裏掏出自己那張特制的證件,然後舉着它,從牆頭一躍而下。
“耍什麽帥呢?”領頭的保安隊長一點面子不給,還是扯着嗓子吼。
大清早的從圍牆外面翻進來,其中還有個穿“奇裝異服”的,能讓人不覺得奇怪才有鬼了。
衡淩被他吼得一個踉跄,卻還是頑強地舉着他的證件。那些人雖然嫌棄,但也不得不瞥了一眼。
“玄清堂?”
也不知道是宋逸雲手底下這群人的本事大還是這塊地方鬧出來的那些不能用科學解釋的事情實在太多,玄清堂的知名度在這些老市民之中還是很高的。他們一看衡淩是這樣的人物,手裏舉着的電棍都立馬放了下來。
“你們來得正好啊。”保安隊長一把抓住衡淩的手,跟見了救星似的,“今天一大早我們這兒就又出事了,叫人來看過,說沒辦法查,要去找玄清堂……”
衡淩看了陸尋真一眼,那樣子像是想說她嘴開過光,但最後還是收回視線,“出什麽事了?”
“什麽叫‘又’?”陸尋真問。
保安隊長一副一言難盡的模樣,指了指不遠處挖出的深坑。
三人同時往那邊看去,又同時皺眉。
坑底積滿了血,像陸尋真那天晚上在符承悅家客廳看到的那樣。但現在站在坑邊卻看不出血池往下有多深,盯久了反而還會有種眩暈感,仿佛下一秒就會被吸進去。
“這裏開工好長一段時間了,一直沒做完,每天不是挖到動不了的地方就是有人大晚上說聽見地下有說話的聲音。再加上外面已經在傳這塊地有多邪門,這裏好多人就都想加快進度拿錢走人,所以會有些起得早的過來幹活。今天早上我們還在睡覺,就聽見有人敲門,說是好幾輛吊車的鈎子都掉下來了,一下砸死三個……”保安隊長一邊帶路一邊和他們說之前發生的事情。
“鈎子太久沒用,松動了?”衡淩問。
“那東西連接的地方幾乎都是焊死的,開工之前他們都會仔細檢查好幾遍,這樣的事情按照常理來看根本不可能發生。但掉下來的鈎子上布滿了抓痕,連接處看着也是被硬生生扯斷的……”保安隊長說着就搖頭,“當初老板選中這塊地是找了高人指點過的,本來一直挺好,現在大家都在猜是不是之前出了那件事……這裏才會變成這樣。”
“什麽事?”衡淩有些不耐煩了,“能別賣關子嗎?”
“這……”保安隊長才意識到自己說多了,“這說了也不太好……”
“你們老板已經死了。”衡淩面無表情,“這些爛攤子的後續還沒人知道。沒準上面一動蕩,你們這活兒也不用幹了。實話實說讓我們想辦法把這些歪門邪道解決了,自己還能積點德,不好嗎?”
保安隊長瞪大了眼睛,似乎一直在細想衡淩的第一句。
“怎麽死的?”
“也是難解釋的死法,”衡淩說,“所以說不定會有關聯。要是今天我沒來的話,這樣的事情你們肯定不會第一時間知道。而且再拖下去,你們說不定也會有危險。”
保安隊長沉默許久,似乎在考慮其中的利害關系。最終他咬咬牙,“其實也不算什麽稀奇事了。大約半年多以前吧,是這兒第一次出事故,死的那個工人身首分離,看着真的是慘。那段時間廣告都打出去了,上面的人怕這件事傳開以後對生意不好,就想辦法壓下來了,遺體也沒好好殓給人家。從那以後好長一段日子都有人說大晚上見着一顆頭到處飄,讓幫忙找它的身體……”
陸尋真腿一軟,眼看就要往旁邊摔去,宋逸雲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衡淩正聽得入神,被她吓了一跳,“怎麽了姑奶奶?”
“腳滑。”陸尋真擺擺手示意他們繼續,“最近也不知道怎麽了,總感覺沒什麽精神。”
衡淩留心看了一眼她背上,“這也沒什麽附身鬼敢在你身上趴着啊,為什麽會沒精神?”
陸尋真搖頭,“也可能是走路沒留心吧。剛才突然想起之前在學校的時候,也是大半夜的,有顆頭飄進我宿舍裏求我幫忙……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
保安隊長一開始以為這小姑娘只是個跟着湊數的,沒想到她有過這樣的經歷還能面不改色地說出來,看她的眼神都變得肅然起敬。
“這邊就是監控室了。”保安隊長替他們拉開門,“屍體收拾好就運出去了,在這放久了也不好。奇怪的事情就是明明死的只有三個人,坑底的血卻越積越多,監控上看那三個人死之前也沒什麽異樣……”
工地的監控畫面在電腦屏幕上暫停着,衡淩走過去點了幾下鼠标,“你們單憑肉眼就想看出異樣來,還要我們幹什麽。”
衡淩把影像時間倒退回吊車鈎子掉下來之前,然後開始播放,很容易就看見鈎子和吊車連接的地方趴了幾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它們慘白的身體以一種畸形的姿态扭曲着,好像全身的骨頭都被打斷了似的。而枯瘦的爪子正使勁抓着面前的鈎子,那架勢就是不把它弄下來不罷休。
陸尋真眼尖,指着屏幕最底下說:“那裏也有。”
衡淩看了一眼,切換到另一個攝像頭所拍的畫面,只見深坑底下不知什麽時候冒出了一堆手臂,個個掙紮着要往外爬,血也是那個時候跟着一起湧出來的。
“這些都是什麽啊……”陸尋真被這些密密麻麻的手惡心到了,後退幾步壓住那陣反胃的感覺。
“魔還是鬼?”衡淩回頭看向宋逸雲,“我看着都像,但又都不像。”
陸尋真被衡淩這個問題弄得更迷茫了,“還有什麽講究?”
宋逸雲耐心解釋:“世人常把‘魔鬼’混為一談,其實這是兩個不同的道。經過修煉或吸收精氣達到境界的為魔,動物死後所形成的靈魂為鬼。也有‘魔由心生’一說,在修行中出現的扭曲幻想、心中妄念,都會變成心魔。所以魔的來源比鬼要複雜許多,可以出自妖,也可以是神或仙誤入歧途所致。”
“成精千載,成仙萬年,那幾位名頭響亮的尊神的歲數更是以億年計,但成魔只要一瞬間。”衡淩補充道,“想當年我們帝君也是攤上過‘一念成魔’這個詞的人,要不是因為……”
陸尋真不由得擡眼。宋逸雲适時地幹咳一聲,“一般來說是魔是鬼我們一眼就能區分,但現在看到的這些,有鬼的外形,也有魔的邪氣,像是有人把這兩個種族硬湊在一起而……”
衡淩“啧”了一聲,“夠髒啊,帝君可別往下說了,說完怕是得漱口。”
陸尋真這才反應過來,“可是魔族為什麽會願意做這種事?聽起來他們的境界明明比鬼族要高上一兩層啊。”
“魔族和鬼族的氣息跟其他種族比是最相近的,找不到更合适的了。像這種事情,應該是先挑些地位低下、被他們當畜生養的東西去試驗。而且在之前那些戰争中,魔族被天族傷了不少元氣,想重振的話,放下身段去跟鬼族合作也不是不可能。更何況鬼族和天族也早就結下梁子了,肯定一提就答應。”衡淩說着,以下巴指指宋逸雲,“就像這位,不還掌着鬼獄呢嗎。那裏面壓着的都是動亂時期制服的厲鬼,可有不少厲害角色。”
“真的這麽……不講究嗎?”陸尋真細想了一遍,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那是他們的事。”衡淩比她看得開些,“不然人為什麽是人,神為什麽是神,都有這些道理在。”
“不對啊。”陸尋真突然想起另一碼事,“我們剛才路過血池的時候怎麽沒看到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