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沐池生上次見到這麽熱鬧的景象,是兩年前在洛城,那時的他,身上除了無數條人命之外再無任何,他連街邊一塊小小的糖果都買不起。但是他這次買了許多東西,只要是街上有的,他都買來一些,這一天,他吃到了桂花糖。
他手裏大包小包到處買,身後還有一群小姑娘悄悄跟着他。他那俊俏模樣走在哪都是數一數二的,可惜他從來不知道。他收了滿懷的手帕,想着拿回去殿下又有新的帕子了,每一個都疊得工工整整。
他給自己買了一張蝴蝶面具,顯得那雙灰色的眼睛格外神秘。而就是他戴上面具的那一瞬間,熟悉的無力感從他心頭升起,他又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身體一步一步脫離人群,走向更深的黑夜。而他來時的那條路上,哪裏還有什麽賣面具的小攤。
路的盡頭,是王宮。
一股力量推着他往更深處走去。一張蝴蝶面具在宮門前翩翩起舞,每一次煽動翅膀,都有一個人悄無聲息地倒下。
再次停下的時候,他眼前是一張笑着的狐貍面具。那人的衣服比地上的血更亮些,夜風帶着他的白發一起舞動。那人只輕輕揮了揮手,清清冷冷地告訴他,“回去吧。”然後沐池生看到他從容地向宮裏走去,又瞬間消失不見。
卿河一個人在河邊呆坐了很久,等到街邊的人都散去,她才施施然起身回了客棧。而客棧房裏她那張小桌子上,赫然放着一個還未點燃的花燈。花燈旁邊,還有她心心念念的鳶尾花餅。她又拿起花燈沖出門去,急匆匆跑到河邊,她甚至忘了她可以飛,她就那樣一味地跑着。
她知道,神仙渡劫,不能有太多幹擾,稍微一個偏頗都會導致她的失敗。而朝闌一個上神,光是出現在她面前就已經是巨大的變數。她其實什麽都明白,可是還是會像一個情窦初開的小女兒家一樣期盼着在這特別的一天,見到自己的心上人。
所以,【朝闌,你再等等我。】
這一次,她親手點燃了花燈,寫上了自己的願望,在河裏無數密密麻麻的花燈中間,她的那一盞,格外地亮。
朝闌太習慣在十二月廿三這一天去下界過節了,以至于他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帶上花燈,站在街上擁擠的人群裏了。他在那人山人海中,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姑娘。
于是他像無數個從前一樣,默默地走在她的身後十丈多遠,他看着她在各個小攤前駐足,看着她帶上和他一樣的狐貍面具,看着她在桃花餅攤前叫他的名字,看着她吃下完完整整的一個桃花餅,甚至看着她在河邊枯坐兩個時辰。
冰冷的風吹進他的衣衫,他甚至比卿河還要難過。
他只好偷偷将帶來的花燈放到她住的客棧裏,再放上幾塊她愛吃的鳶尾花餅。可他總覺得不夠,想給她更多。可是他不敢。他心情更加煩悶。
于是在感受到西陳王宮裏那股強大的魔氣之時,他毫不猶豫地飛了過去。
他到宮門口的時候,沐池生已經把人都殺完了,他身後的那些盛着零嘴的小包裹卻是一滴血都沒沾上。他出手幫他脫離了控制之後,又繼續往裏走了。
王宮深處,紫衣男子像是早就知道他的到來一樣,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地。看到朝闌來了,還笑着招呼他,“您來了?”
朝闌站在冷冷清清的庭院中,漠然地看着屋裏坐得懶懶散散的男人,“枕厭,你好大的膽子。”屬于上神的威壓撲面而來,壓得枕厭直接跌跪在地上,他嘴角溢出一口血來,卻還是陰森森地笑,“上神不敢動手,不就是因為我也是她劫裏的一個嗎?今日上神已經放了一個沐池生,若是再殺了我,您猜她的劫,還能不能完成?”
“你放肆!”朝闌被他氣得大了,卻也只能釋放更深厚的威壓讓枕厭徹徹底底趴在地上。枕厭艱難地翻了個身,呈大字在地上躺着,他笑得更猖狂,血将他的牙也染得通紅,“哈哈哈哈哈,被我說中了,堂堂上神,如今卻奈何不了我,只能動動嘴皮子威脅我,哈哈哈哈哈……”
朝闌一句話也反駁不了他,只能冷冷地俯視着他,或許看着他現在這狼狽模樣,他心裏也能好受幾分。可是枕厭就是仗着他不能殺他,嘴裏更是不停,“待日後我魔族大軍壓境,定要和她過過招,到時候就看你那法力盡失的寶貝小仙子,她還有幾分能耐,哈哈哈哈哈……”
朝闌真是被他這無恥模樣氣得狠了,指尖都要掐出血來。
就在他快要失去理智的時候,他聽到了卿河的願望。“我不管你之後如何,今天,你就這王宮裏好好待着吧。”他說完甩甩袖子冷哼一聲走了,留着磅礴的威壓折磨了枕厭一整個晚上。
他回到河邊,看着自己做的那盞燈越飄越遠,上面的娟秀小字金燦燦的,将他所有的壞心情都一掃而空。
他又變回了溫溫柔柔的模樣,他當然會一直等着她。
待到第二日早上威壓散去,枕厭才狼狽地爬起來,用手狠狠擦了擦唇邊的血,眼神更加陰狠,“我早晚,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