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21日,襄城郊區
拎起标記“發熱”的紙箱晃了又晃,只有零星幾只藥盒在箱底咣當,被雷珊失望地扔回原處。
“沒藥了。”她說。
地窖底部翻騰響動,黎昊晨的聲音傳上來:“止血的還一箱,內傷還有兩盒,MD年初剛運進來半箱。”
真糟糕啊,雷珊深深呼吸。
災難時期的藥品比食物更珍貴,幸存者無不長期儲備,越多越好,對外交換時更是硬通貨;對雷珊來說,常用外傷藥一旦低于三分之一,就得節省搜集了。
七年之前她和黎昊晨都是無足輕重的小兵,好不容易弄到藥品自然藏起來,不給別人分享;現在成了獨占別墅的隊長,手下一百多隊員得照顧,其他別墅不少朋友,鍋爐廠火燒眉毛時也跑來借,于是滿滿兩房間的藥品飛速消耗。
別的不說,災難爆發之後氣溫驟降,兩個漫長寒冷的冬天下來,幸存者感冒的感冒着涼的着涼,各個別墅輪番病倒,戰鬥力大減。大人都扛不住,小孩子更不用說了,娜娜三天兩頭發燒,劉蒼原也吸溜鼻涕,被兩個媽媽管着不許出門。
“找骁哥看看。”雷珊默默計算着七號別墅庫存和自己房間小藥箱,“再沒藥就麻煩了。”
和老實膽小的田肖旭相比,賀志骁精明強幹,腦筋靈活,更能解決問題。何況清寧度假村不止一個山頭,雖然田肖旭是總首領,也沒那麽好說話,且手下多消耗大,幾個副手各有心思,臨時周轉還行,解決不了根本問題;賀志骁在鍋爐廠卻是一言堂,和兩人交情也不錯。
關上地窖蓋子,把幾瓶紅花油雲南白藥和其他藥品放進背包,兩人走到隔壁。一年以來狩獵還算順利,保質期短的食物早都吃掉,便于儲存的餅幹米糧大半都在,火爐、睡袋等日常工具卻大多帶到別墅了。
隊伍又擴充了,光狩獵小隊就分成兩組,什麽都緊缺,黎昊晨在空了小半的房間翻了又翻,拎一個橙紅工具箱和強光手電、工兵鏟到院裏,扒着門縫朝外張望,嘟囔着:“王小冊,幸虧你這家夥能存貨,換了我就….那是啥?”
蹲在臺階拆着護膚品包裝的雷珊頭也不擡:“傻吧你黎日日,蘭蔻都不認識?”
看着一排粉了吧唧的瓶瓶罐罐,黎昊晨很難理解,扼腕嘆息:“女人啊,女人。你有這功夫囤點別的好不好?弄兩把菜刀也行啊?”
“不好。”雷珊随手扔掉包裝,小心地把瓶罐裹進背包。逝去的陳楠楠說得對,誰知道明天和死亡哪個先來?“菜刀裏面有,自己去找–你剛還誇我幹得漂亮呢。”
盡管雷珊對賀志骁抱有希望,兩個小時後某處僻靜廠房,這位鍋爐廠領袖卻無奈地攤開手掌:“抱歉,我們也沒藥了。”
雷珊有點不高興:“年初你還從我們這裏拿走不少,這麽快就沒了?”
看起來賀志骁也有點頭疼:“廠裏人手多消耗大,別的不說,磕了碰了哪個也不能不管。上月蔡家溝出事,傷了十多個兄弟,光止血藥就填進去不少。不瞞你說,廠裏還存着點,可萬一出點事,你也得讓我應應急不是?”
蔡家溝足有一千多人,兩隊聯合狩獵時出了意外,雖然村中大批喪屍被順利引走,運糧食的時候房屋塌陷,傷了一大票人,好不容易才擡回基地。
他說的不假,雷珊皺緊眉頭,“那就說好了,下周羅家灣找到藥,先把我們的補齊才能平分。要不然,我們一百來人就搬到你那裏,吃你的喝你的,不走了。”
相處一年多早都熟了,賀志骁哈哈大笑,“歡迎歡迎,一言為定。說實在的,跟着老田有什麽意思?搬過來吧,大家也說得來。”
這人精明的很,也不缺能幹的手下,真成了首領下屬反而麻煩,還是當朋友舒服。雷珊不感興趣:“我們住的可是大別墅,有花有草,不比你們廠房強?”
另一側和大背頭、板寸閑聊的黎昊晨叼着煙頭過來,“幹活幹活,練起來練起來。”
七年之前,雷珊是被教導訓練的對象,如今輪到她當教官了:面對數十米外立着的人型靶,她雙手各舉起一把訓練用槍,随意比了比便開火,靶心十環位置很快多了幾個孔洞。
“漂亮!”鍋爐廠幾人拍巴掌,板寸誇張地吹口哨,“珊妹子跟我混吧?哥哥養着你。”
在場的都知道,他追求雷珊不是一天兩天了。
一旁拎着□□槍比劃的黎昊晨笑罵:“滾!你丫先認我當哥,過了我這關再說。”
板寸才不怕他,“珊妹子,給哥哥說說,看得上什麽樣的?”
利索地用手指轉動兩把橡膠槍(半年前狩獵時無意得到的),雷珊大大方方遞過去,“喏,我找男朋友,得比我強的,鄭哥,露兩手呗?”
板寸唉聲嘆氣:和絕大多數幸存者一樣,他身手不錯,卻沒經過專業特訓,也沒什麽彈藥讓他找手感,槍法可差得遠了。
兩隊隊員輪番上場,除了雷珊水準最高,鍋爐廠一位當過兵的其次,黎昊晨和賀志骁勉強合格,其他人都不太行。
“汝亦知射乎?吾射不亦精乎?”黎昊晨唉聲嘆氣,繼續背課文:“無他,惟手熟爾。”
雷珊深感贊同:七年之前,兩人跟着師傅鄧成岩漂泊,有他指點,接觸槍支彈藥和實戰的機會可比現在多多了。一年以來,雖然兩隊冒險潛入城鎮,拿到幾把槍,彈藥卻沒多少,分到主力手中所剩無幾,哪有機會練手?
認識到這點的不止一個人。
賀志骁掂着手中□□,從衣袋拿出地圖鋪開,指着周圍被幾處紅筆圈住的城市:“不夠用啊!怎麽也得再弄點,照這個趨勢,明年想弄都弄不到了。過過我們打算玩票大的,襄城,算了,十堰怎麽樣?裏面好東西多得是。”
和襄城并列的地級市,可不是鬧着玩的。
“骁哥,這可不是小事,我們回去琢磨琢磨,商量商量,到時候再說。”雷珊看看手表,兩點了。“走了,下回見。”
“王小冊,我發現你說對了。”路虎開出鍋爐廠的時候,黎昊晨緊緊握住方向盤,雙眼盯着前方。
去年跟着大背頭和板寸來做客,除了個別擋在路中的喪屍,稱得上暢通無阻,如今大不相同:視野中不時可見零零散散的喪屍,無論是誰開車,都得随時準備撞飛或者碾壓,令人高度緊張。“紅眼病越來越多,真TM麻煩。”
這剛哪裏到哪裏?七年之後比現在可緊迫多了,雷珊警惕地觀望左右:“骁哥又打算玩無間道,咱們跟不跟?”
就像喪屍被稱為“紅眼病”,尋找糧食被命名為“狩獵”,清理基地附近的喪屍被稱為“清場”,扮成喪屍潛伏進城也被很形象地稱為“無間道”–絕大多數幸存者對此非常畏懼,也有人樂在其中:雷珊就記得有人擅長扮成喪屍,引領這種不死生物攻擊其他基地,令人防不勝防。
足足過了半分鐘,黎昊晨才答:“算了,不跟了。咱又不缺糧,等把藥補齊了,犯不上冒險。”
雷珊應了一聲,指着前方又看看手表:“速度,兩點半了。”
這是清寧度假村的新規則:由于野外喪屍越來越多,外出狩獵的幸存者返回途中往往被阻,基地不得不派人接應;現在每天上午十一點和下午三點幸存者都在山腳集合,并肩沖回基地,過了時間只能自己硬闖了。
已經有兩輛車子等在作為路标的指示牌底下,兩人從路虎探出頭打招呼,都是田肖旭手下。等了一會又有兩輛車歸來,排了個隊,看看到了三點便首尾相連順着山路疾馳。
路虎排在第二位,前方是一輛紅色探界者。只見它像一團燃燒的火焰,順着平坦山路越駛越快,不斷把路中游蕩的喪屍撞得遠遠的。
“慢點,朝左拐,右邊還有幾只。”敢出門狩獵的,車子都是馬力足引擎好的越野,司機也是好手,雷珊對日常苦練車技的黎昊晨很放心。冷不丁碰的一聲,一只被撞飛的喪屍剛好落到引擎蓋,把兩人吓得一哆嗦,還好沒砸到前檔。
距離度假村越近,前方喪屍就越多,雷珊單手握住彎刀,喃喃說:“清場的幹什麽呢?”
黎昊晨喊着:“王小冊,抓緊了!”
探界者突然近在眼前,原來是路虎發力,猛地蹿出老遠了。一火紅一墨綠兩輛車互相掩護,三輛車緊緊尾随,勢如破竹沖進一小群一小群喪屍。
幾分鐘之後,位于山間的度假村赫然躍入視野:大門焊着厚厚鐵板,無法從漆黑欄杆間隙看到裏面情形,兩側各留縫隙;又高又厚的牆頭每隔一米就豎着結實的鐵杆,其間豎着鐵板,有點像動物園獸欄。
動物園就動物園吧,總比被喪屍越疊越高、跳進去強,雷珊苦笑。
守門的人喊着“開了開了”,兩扇大門迅速朝後退卻,探界者為首的五輛車先後沖進度假村。後面跟過來的喪屍速度不夠快,門外游蕩的幾只喪屍卻見縫插針似的跟進去,大門砰地合攏。數十只喪屍剎不住腳狠狠撞在鐵門上,發出咚咚的聲音。
還是山上好,剛才去建在平地的鍋爐廠,圍在外面的喪屍可比這裏多多了–這也是雷珊喜歡度假村的原因之一。
眼瞧着守在門口的十多個人訓練有素地朝着喪屍包圍過去,手中兵器映着日光,雷珊解開安全帶,拍拍咕嘟嘟喝水的黎昊晨肩膀:“幹得漂亮。”
後者用袖管抹抹嘴,有點得意。
跳下車子的時候,大門已經恢複秩序,負責清場的人們埋頭打掃戰場。左右搭着一黃一藍兩座露營帳篷,幾個戴着紅箍的中年人站在門口招手:“剛回來的,趕緊過來排隊,體檢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過後的一年零兩個月。災難爆發,幸存者們度過兩個春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