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8 章 【去投胎】送衣暖壽

第18章 【去投胎】送衣暖壽

阿籮的怨恨深,頭身分離後魂還在肉體裏不肯出來,謝必安猜她想奪舍重生,而後去報仇。

奪舍重生會得到地府裏最重的懲罰,或許是永世不得超生,或許是永世為賤奴,不想她死後命運如此凄慘,謝必安只能用哭喪棒敲出靈體,敲得太重,靈體迷迷糊糊,分不清東南西北,提她頭去土地廟的時候,她還咬牙切齒,不知罵着什麽。

三歲的時候阿籮還了魂,當初她的身軀未毀,還魂便是黃泉路最尋常的一件事情,可如今她的身軀已毀,不能還魂了,除非尋仙人,借藕重生。謝必安擔心她和那時一樣,路走一半就掉頭跑,只好親自帶她上路。

……

什麽三歲還魂,五歲失母,十六歲兄兄死,十八歲被砍頭,在無垢無塵的陰間裏宵來晝往百年的阿籮一點也沒想起來,聽完之後神情淡淡的。

謝必安一邊說一邊看她,看她神情不變,并沒有驀地驚醒,知她已完全忘了這些事情,連帶着仇恨也消失了,就算如實告知,也不怕她的仇恨會複抖上心來。

雖然已沒了記憶,聽了往事心腸還是不經意被牽動,阿籮霎霎眼,問:“原來阿籮是公主啊,怪不得阿籮生的這般好看呢。七爺,那阿籮的娘娘和兄兄,有得到好的輪回嗎?”

“阿籮覺得什麽是好的輪回?”謝必安反問。

娘娘是因病而去,兄兄因禍而走,阿籮想了想,一個字一個字回:“不取富貴,衣食飽暖,子孫發達,無殃無咎,無疾而終,足矣。”

謝必安難得露出真摯的笑容,重複一遍阿籮的言語,說:“那他們應該在好的輪回裏了。”

“原來七爺也會說謊。”得知自己的娘娘與兄兄有好的輪回,阿籮放了一百二十個心,便岔了話,“七爺說自己是順路帶阿籮走陰間,原來不是順路啊,七爺,您為何要這樣呢。”

“屬纩之時,般般都帶不得,惟能帶一顆心,心壞了,是沒有好下場。阿籮,你可知你那時的心壞了,又壞又膽小,七爺不帶你走,你可不是要奪舍重生?那時候七爺留你下來都險些留不住,你仇恨未消,幾次逃跑要返人間報仇,七爺時刻都得盯着你。好在七七四十九天以後,鬼魂的記憶自主消去,你才忘卻了恨,氣性慢慢從乖。”

雖然壞的有理,可畢竟還是壞了,惡惡太甚,終将變成一惡。

阿籮是自己看見生長的姑娘,一個心性初氣都善良的姑娘,那死時也應當還天之初,謝必安不願意看到她落成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場。

阿籮一臉無辜,拿着金絲線在手裏玩,眼溜轉,轉在謝必安胸口上,讪讪道:“阿籮記不得了,原來阿籮小時候這麽橫……還給七爺胸口一個大巴巴。”

五雷掌打下來,胸口非常熱,如經炮烙之行,阿籮摸住空蕩蕩的胸口,心想當初七爺一定也疼,想到此連忙深深打了一躬,又覺謝必安又好了幾分。

不僅橫還兇,謝必安對五雷掌心有餘悸,不想再說這些事情,指着阿籮手上的金絲線,說:“七爺用面子給你拿來了金絲線,一寸如千金,莫浪費了。”

“所以七爺留下阿籮,又是為何?”謝必安想岔開話題,阿籮卻是不許的,把話往往事上引。

留下阿籮,不過是想讓她等一個好輪回,前生的命數他不能改變,下一生的命數他能耍些計謀改變一番,只沒想阿籮的輪回這麽難等。

走陰間站的時候等到了一個,呵,卻還是公主,是那個亡她家國的敵國公主。接着等,等了足足快一百年才等到一個。謝必安嘴硬,不願意說這些,只說:“誰說七爺留下你,是你自己犯了錯,被閻王爺罰了。”

“不說罷了,等阿籮投胎那一日,阿籮就去問閻王。”阿籮撇撇嘴,表示不相信,卷懷金絲線,一溜煙似的飄回屋子。

阿籮飄成一個倒寫的“之”字,謝必安想笑又笑不出,別過頭看看歸原地的柳樹,輕聲說:“等投了胎,一凡一陰,就再無瓜葛不能有音信了。”

謝必安說的很小聲,千裏耳也難以捕捉清楚,阿籮一個字沒聽到,她說完這話才想起七爺說給她開了後門,投胎不需多此一舉見閻王,越想越覺得自己被耍了,不明不白留下來一百年,又不明不白去投胎,合得她就是一顆球,由七爺高興,兩邊來回踢。

“縫你個球球衣裳。”阿籮看看懷裏的金絲線,往桌上一扔,骨嘟着嘴往鏡前一坐,盯着自己姣好的臉龐子,又含糊一句“七爺其實還是很好的”,然後乒乒乓乓翻出針具,慢舒玉腕穿針引線,開始借燈縫衣,縫一件外白裏紅,金絲線滾口的長衫。

阿籮的針線活是在陰間裏學來的,起初呢是因為沒有銀子可用,只能去酆都城針線鋪做些活掙點錢混碗飯吃。勤勤懇懇跟執針鬼學了一段時日,不想天賦在此,這手好似天生就會穿針引線,雖不能将龍繡活,但阿籮還是非常自負,到後來凡間有人給她燒了許多銀子,她就鮮少拿起針線。

反反複複使了心勁縫制衣裳,油燈照着臉,阿籮臉上出了點汗,忽然手指一頓,家國都亡了,前朝百姓也不會惦念她這位亡國公主,再想起鬼差說的話,阿籮心裏流入一股暖流,片言只語難解釋的暖流,她心想:七爺是怕她變成厲鬼呢還是覺得她無銀可憐,所以吩咐人給她燒錢……

也許兩者都有吧。

“唉。”阿籮嘆一聲,脖子上的頭突然“砰”的一下掉到膝蓋上。

低太久了,所以腦袋又掉了。

沒了腦袋身子不由自己控制,兩只手還在哪兒拿着針穿來穿去,就是沒打算提起膝上的腦袋歸位,阿籮切齒想等腦袋歸位,一定要對鏡縫頸,讓腦袋再也掉不下來。

但當務之急是讓腦袋回去,阿籮沒辦法,拖着長長的尾腔,喊:“七爺在嗎……阿籮的腦袋掉了……”

喊一次,隔房無人應,複喊:“七爺,腦袋掉了。”

然而還是無人,阿籮很累,懶懶的,縮減言語:

“爺,掉了。”

“掉了。”

換着樣式叫了幾聲都沒有人搭理,阿籮改喊為唱:

你看那陰間,哎呀,飄着一只無頭鬼,可憐兮兮受犬吠,七爺在凡間,還未回,沙簌沙簌,不知那無頭鬼,哎呀,不知所為。

你看那鏡前,哎呀,坐着一只無頭鬼,穿針引線不知累,七爺在隔房,酣酣睡,呼嚕呼嚕,不知那無頭鬼,哎呀,不知所為。

阿籮音吐明暢地唱,隔房的謝必安不耐煩回道:“閉嘴,小滑頭……小滑頭鬼。”

接下來的時日阿籮一直待屋不出,日夜縫衣不知時辰,等一件衣裳縫好,已過了半年。

離阿籮投胎的佳辰還剩下一個月,謝必安半喜半哀,腳步不定,偶爾一天都呆在府裏,卻不說一語,偶爾三四日不歸,歸來身上滿是泥塵,脫下來就讓阿籮洗。

阿籮不情願,抱着那團混着泥土的衣裳,說:“要一個公主給你洗衣服,七爺好大膽啊。”

謝必安瞧不出她眼裏的傷心,便也做打趣:“是亡國公主,村村勢勢的亡國公主。”

“那也是公主啊。”阿籮不滿,“當初七爺見阿籮,還得叫一聲三公主呢。”

要說叫她三公主的次數應當不盈十指吧,就算嘴上叫三公主,心裏也是叫小滑頭,當初叫小滑頭也沒叫錯,生時是小滑頭,死後成小滑頭鬼,尤其是死之後,八下裏都圓滑得很。

“也是,洗一件衣服也能洗破,七爺還是自己洗吧。”

謝必安劈手要奪回自己的衣服,阿籮這時候風風勢勢,卻是抱着不放了,嘿嘿傻笑:“七爺您開不起玩笑,阿籮幫你洗就是了。”

謝必安想起那些破洞的衣服,腦袋裏呻吟着疼,他揮一揮手中的哭喪棒,說:“不必了,七爺沒多少衣服讓你禍害了。”

阿籮充耳不聞,抱着衣服轉過身,謝必安看不清她轉過身以後的動作,就看她在哪兒抖啊抖,和抽筋一樣,再轉過來時,不見了方才的舊衣,她手上拿的是一件簇新的衣裳,說:“七爺的新衣,阿籮做好了。”

謝必安看着與自己齊平眉間飄的阿籮往上面飄了一些,手上的新衣“嘩”的一下抖開來,衣服用的是上等的料子,如白簾垂下,挽袖用金絲線細細繡着團鶴,左右肩繡日月。

團鶴與日月,寓意極好。

阿籮賣俏,高興地展示自己的衣裳,展示完摸摸鼻頭,虛心地說:“其實阿籮真的忘了七爺生辰是何時,想記也記不得了,阿籮心裏藏不住事,手裏腋不住東西,便就提前送給七爺,當作暖壽,多承七爺這百年來的照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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