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有多長?
望穿秋水。
七日有多短?
轉瞬即逝。
桃子在山下賣了七日的鮮桃,對面的茶樓也被她盯了七日。
兔子在聽說桃子挑明了她身為妖的身份之後,怕出意外,也生生的跟着賣了七日的鮮桃。
那個五十枚銀錢買了兩筐桃兒的公子,也順路買了七日的桃兒。
今日,也不例外:“怎麽?五十枚公子還不在?”
松子道:“五十枚或許今天就該來了,到時候再收你五十枚。”
兔子眯縫着眼仔細打量眼前這個公子:嗯,又一個生的不錯的。尤其是眉梢至鬓間那一道淺淺的刀痕,不僅不破相,還憑白生出幾分英氣。
她的桃子已經被人勾去了魂兒,松子再不能被勾走了。
“這位公子,你每天只買兩桃兒,為何不一次多買些?”
每次都趁着買桃兒的空擋,同她的松子套熱乎,當別人都瞎嗎?
買桃兒公子嗤笑道:“那今天來三個。”
“我再送你一個,四個,明日我們就不來了。”兔子從筐子裏捧出四個桃兒,遞到買桃兒公子面前。
“明日不來了?為何?”
“這裏除了你,別人都不買我們的桃兒,為何還要來?”
每天晚上都得背半框的鮮桃回山。兔子決定:明日必須要換個地方賣。
“那簡單,你們的桃兒都賣給我。”買桃兒公子從懷裏掏出一個錢袋,遞給松子。
兔子挑眉道:“你一個人吃的完嗎?”
買桃兒公子笑道:“怪不得你們賣不出去。你只管收錢不就得了,你管我買回去作甚?哪怕我買回去扔着玩兒呢,你管呢?”
“扔?”一直處于沉寂狀态的桃子,突然起身把買桃兒公子懷裏的鮮桃都奪了回去,“我們不賣你,愛去哪買去哪買。”
“你們人怎麽能這樣呢?”買桃兒公子很不開心,“我錢都給了,你們說不賣就不賣?”
松子将錢袋子扔回買桃兒公子的懷裏:“錢還你,扔什麽扔啊?我們這鮮桃是吃的不是扔的,憑白浪費,真是纨绔子弟不知人間疾苦。”
“唉?”買桃兒公子接住錢袋,滿臉的不服。“活該你們賣不出去。”
“賣不出去怎麽?賣不出去我們都吃了,你管我們呢?”
兔子看着頗為嚣張的松子,滿意的點點頭:她的松子長大了,會同別人吵架了……
“真是……”買桃兒公子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麽有氣勢的話,只得氣沖沖的回了“活該”兩個字就甩袖子走了。
松子看着他負氣的背影,噗嗤一下就笑出了聲:“大王,這人一看就不會吵架。”
兔子走到又縮回牆角的桃子身邊,将鮮桃從她懷裏拿出:“剛做好的衣服都蹭髒了。”
桃子擡頭看兔子一眼,幽怨的喊了聲:“大王……松子……”
“啞巴一天了,這會兒怎麽了?”兔子眼看天色不早,就把兩個半框的鮮桃合到一起,“明天是萬不能在這兒賣了,得換個地兒。”
松子幫着兔子将筐子裝好,悄聲道:“大王,我們現在就走嗎?天還沒黑,那個少年郎也還沒來呢?”
“誰說那少年郎一定會來?萬一不來呢?”兔子扭頭去看桃子的神色,小心的道:“桃子,我們回去嗎?”
“大王,我想着既然來了就等到底吧,你和松子先回吧。”桃子說罷走向對面的茶樓,“我還想等等,你們不都說我不見棺材不落淚嘛,反正也不差這幾個時辰。”
“那我們陪你。”兔子抱起筐子,打算随着桃子進入茶樓。
“不用。”桃子回頭道:“我想一個人靜靜,再者以我的身手你還怕什麽?”
“可……”
“放心,我不喝酒。”
“好,大王放心。”兔子将手放在桃子肩上,“無論怎樣,都要記得回家。”
桃子點點頭:“大王放心。”
松子将懷裏的銀錢都塞到桃子的手裏:“桃子姐,你看要買什麽就買什麽,千萬不能再折什麽桃枝了。”
“傻松子,這銀錢你們拿着去買點吃的,朱莎不是貪嘴嗎?你們就多買點。”桃子将銀錢又塞回松子的手中。
“好啦,一人一半。”兔子将銀錢一分為二,“松子,走了。”
“桃子姐,再見。”松子沖桃子揮揮手,“要記得回家哦。”
“嗯。”桃子點點頭,目送二人離去。
轉身正好撞上買桃兒公子一雙意味深長的眼睛:“姑娘,你們這就收攤了?”
桃子不想理他,只點了點頭便走進了茶樓。
依舊是七日前的那個座位,依舊空曠的二樓。
這一等便是日落西山,亥時過半。
桃子望着手中杯子裏已經放涼的茶,緩緩道:“小二,結賬。”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出茶樓。
終究還是道不同……
許是心思煩悶,桃子并沒有注意到在她身後一直跟着一個黑影,迅捷隐秘。
兔子站在山頭看到桃子回來時,緊鎖的眉頭才有所緩和,她一言不發的看着桃子縮回原身,然後不再出來。
朱莎抱着初一出現在兔子身後:“這不回來了?還擔心什麽?”
兔子接過初一抱在懷裏:“只怕她又要睡上一陣了。”
“能睡還是好的,當年我跟向齊吵架都是氣的直咬山壁,結果讓自己牙疼了好幾年。”朱莎說起來這些事還是眉眼帶笑的,想來這些過往在她心裏都是甜蜜的回憶。
兔子笑道:“初一怕不是要繼承你的潑辣性子。”
“潑辣才好呢,就如同桃子這個性子,斷不會委曲求全,我才放心。”朱砂想起小時候的玩伴,唏噓道:“我有個姐妹同你們山上那個紫荊差不多的性子,聽話溫柔,萬事都是先委屈自己,可結果呢?還是被那個狼崽子給抛棄了,去年還同我哭訴:說要去找那個狼崽子報仇呢。現在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紫荊……”兔子喃喃道:“朱莎,你說我要不要提醒一下紫荊?或者警告一下青柳?”
“別!”朱莎忙道:“桃子說的少嗎?她自己看不出嗎?你喊不醒一個裝傻的人,只有當她自己摔個跟頭才知道有多疼。”
“道理我都懂……”兔子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但都是我一手養大的妖精,就這麽看着他們摔跟頭,有些于心不忍。”
“不忍又能如何?你将那青柳關了面壁,現在二人不還是如膠似漆的嗎?”朱莎拉着兔子回到山洞:“小輩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去解決,怕什麽?妖的命那麽長,不摔幾個跟頭怎麽讓自己變的強大?”
“朱莎。”兔子像第一次認識朱莎一般,靠在她肩膀上。
“怎麽?覺得我說的不對?”
兔子搖搖頭:“不,你說的很對。我原本是不想讓他們下山的,因為山下的世界對我們妖來說并不友好,我怕他們受傷害。
可到後來,我發現小妖越長越大,心思也越來越多。你越不讓他們下山,他們就越想下山,甚至有偷跑下去的。我只得随他們去,只是在回來的路上設了窮途,這樣一旦有修道者對他們不利,他們完全可以毫無顧忌的逃回來,而修道者會被困在窮途裏。
但是今天我有種深深的無力感。我發現倘若他們真的出什麽事,窮途根本救不了他們。就像桃子,她的心被別人拿了去,我又拿什麽給她再做一顆心?”
“兔子。”朱莎将初一放到床上,“我第一次覺得你這麽婆婆媽媽。”
“是嗎?”兔子直起身笑道:“我一直以為我孑然一身,兔姿飒爽。”
“不過你這種婆婆媽媽我并不讨厭。”朱莎輕輕捏了下兔子的鼻子,“倘若在未成妖以前,遇到你這只肥美的兔子,我一定吞了你。”
兔子哈哈大笑道:“沒機會的,我天賦異禀自出生便是妖。”
“是嗎?還真沒看出來。”朱莎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這麽晚了,我先去睡了,你也趕緊睡吧。”
“好,明天見。”
朱莎走後,兔子坐在床邊發呆:以前的天夷山她覺得太過安靜,而如今的天夷山她又覺得太過熱鬧。
不由的長嘆口氣:“我真是只難說話的兔子。”
忽的念起那卷還未找回的卷軸,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更熱鬧。
兔子來到放卷軸的木架前,一卷一卷的拂過去。
當初的她,天不怕地不怕,上不懼神仙,下不畏陰魂。
如今的她,卻畏首畏尾,上怕天書記載的天劫,下怕小妖精們出了差錯。
轟的一聲,兔子胸中像炸了一般,這是窮途被人硬闖的信號。
她扶住木架,臉色極為痛苦:“怎麽回事?誰闖了窮途?這麽強大的妖力?”
兔子勉強穩住心神,向窮途趕去。
窮途從未像現在這般狂躁過,如今文寧不在,只她一人,也不知能否鎮的住?
只希望對方是友非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