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2 章

宿舍裏的人都工作去了,整層樓基本上就只剩陸尋真一個人。她也沒心思害怕,洗了個澡就打開電腦改起了自己的簡歷。

之前她是有收到幾家公司的回音的,但半路殺出個宋逸雲,她就不得已把面試都推掉了。現在招人已經進入尾聲,要重新來過有些困難。她試着把簡歷做得更漂亮,一一投出去之後還不忘暗罵宋逸雲兩句。

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已經跳到了零點。陸尋真去陽臺刷了個牙,被陣陣冷風吹得直打哆嗦。回來關上門以後想起自己大部分衣服都還放在玄清堂,不由得嘆了口氣,拎起兩個保溫壺去一樓開水房打水。

住一樓的宿管阿姨早早關燈睡覺了,只留打水處的一盞燈。陸尋真把保溫壺放在地上擰開水龍頭,等水裝滿的間隙無聊地四處張望,突然看見一個穿一身黑的老伯站在窗外的花壇後面看着她。

陸尋真以為是巡邏的保安大爺,還揮手招呼,“叔叔這麽晚了還不回去啊?”

那人沒說話,陸尋真也沒當回事,水溢出來的聲音轉移了她的注意力。等她擰好蓋子再直起腰,那老伯已經不見了蹤影。

陸尋真回到宿舍,灌好熱水袋後就抱着它關燈上床。一個案子下來耗費了她不少精力,她甚至沒有多想什麽的時間,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但她睡得并不踏實,還做了一個夢。夢裏她身處黑暗中,全身上下都凍得幾乎沒有知覺。一個聲音在她耳邊尖笑着說:“你已經走投無路了,很快你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沒有人記得你,沒有人知道你的存在。”

陸尋真蜷縮成一團,咬着牙問:“你是誰?”

“我就是你啊。”那道聲音幽幽地說,加上四周的回音,聽起來很是詭異。

陸尋真不怕死地激了句:“你也配?”

話音剛落,她就被一股力量推倒。即便什麽都看不見,她也莫名感覺到自己面前有一只巨獸,正沖着她張大了嘴,像要把她吞噬。

陸尋真猛地驚醒,發現熱水袋就壓在自己胸口,而塞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松了,變涼的水浸濕了她的睡衣。

她低聲罵了一句,下床去換衣服。換好後按亮手機看了時間,才淩晨四點。

她點開未讀短信,見是衡淩發來的,“小陸,你東西還在這邊呢,是你有空回來拿還是我給你送過去?”

發送時間是前幾分鐘。

“見鬼,這些人都不睡覺的嗎。”陸尋真沒想好要怎麽回複,把手機往枕邊一放就又蓋上了被子。床單濕了一塊,睡着不太舒服,她沒了困意也懶得再折騰,往裏挪了挪就睜着眼睛發呆。

冷風透過窗戶的縫隙吹得窗簾微微擺動。窗外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個人影,直挺挺地站在那裏,看不清是正對着她還是背對着。

他們學校最好的一點就是安保嚴格,無論出入都會在門口被保安盤問好幾分鐘,警務處還會安排人員在學校各處進行24小時巡邏。如果這是個變态偷窺狂,那他根本不可能在女生宿舍走廊站上超過十分鐘。

除非保安看不見他。

陸尋真暗暗捏了訣,心想敵不動我不動,就這麽耗着。

耗着耗着,不知道哪兒養的公雞就開始打鳴。三聲過後,那人影漸漸淡去。

“就這樣?”陸尋真打了個哈欠,“看來還是個嫩鬼。”

她一覺睡到中午,醒來以後點了個外賣,衡淩的消息卻還是不知道怎麽回。

兩把游戲過後,外賣小哥就已經到校門口了。陸尋真随便套了件風衣,穿着拖鞋就出去了。

俗話說物極必反,陽極必陰。正午時分陰陽交替往複,是陰氣最重的時候。陸尋真下去這一趟還是能看到許多鬼魅在路上走來走去,但她不想添麻煩,一路都在催眠自己,“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

好在它們的生活應該也沒什麽不如意,沒有誰主動撞上來給陸尋真添麻煩。

陸尋真拿了外賣往回走,不知怎麽突然想起了昨晚窗邊的那個身影。現在仔細一思考,總覺得它不是想傷害她,而是有求于她。

陸尋真的宿舍靠近樓梯,她出了電梯後走到宿舍門口,掏鑰匙的時候猛然從窗玻璃反光上看見樓梯上有一雙腳,穿着黑色的老式布鞋和白襪子,看上去詭異至極。

她盯着那雙腳緩緩開口,“……五天魔鬼,亡身滅形。所在之處,萬神奉迎。急急如律令。”

再回頭,樓梯上什麽都沒有。

“別來找我了,我自己的事就夠麻煩的了。”陸尋真小聲嘀咕。

她回到宿舍打開電腦,投出的簡歷還沒有回信,她只好打開了視頻網站,邊看綜藝邊吃飯。

這一期的節目請來了陸尋真之前追過的一個流量明星。這個人憑着一張臉吸粉無數,常年霸占着熱搜前五的位置,但陸尋真現在再看他,卻覺得他那被吹上天的顏值變得平平無奇。

“我是看宋逸雲看多了才這樣想的嗎?”陸尋真自言自語,剛說完就“呸”了自己一聲。

但綜藝本身還是挺有意思的,陸尋真笑得肚子疼,飯都沒吃進去幾口。游戲進入到尾聲的時候,宿舍卻突然停電了。

陸尋真看着漆黑一片的電腦屏幕,笑容瞬間消失了。

不是因為停電,而是她從屏幕裏看到了在自己身後站着的人影。

這樣的畫面太突然,且沒有任何心理準備,陸尋真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恐懼讓她跑都忘了跑,僵了足足一分鐘,才艱難地掐訣,“五星鎮彩,光照玄冥……”

“幫幫我。”人影開了口。

陸尋真的目光移向別處,“……我已經還俗了。”

“求你了。”那道聲音有些蒼老,說這樣的話讓人聽了很是不忍,“我死得太突然,還有話沒來得及對我兒子說。”

“那你給他托夢去啊。”陸尋真想當然地說。

“那也要他做夢我才能托啊……”

這個奇奇怪怪的回答讓陸尋真忍不住回頭,也忘了害怕,“你是說他不睡覺?等等……你是昨天晚上我打水的時候看到的那個老伯?”

這鬼魂點點頭,“叫我顧祥吧。”

陸尋真用驅鬼咒都趕不走它,由此可見它執念深重。她從來不忍心看到別人無助的樣子——哪怕不是人而是鬼,也不例外。

“行吧,反正我也是閑着。”陸尋真站起身,“帶我去找你兒子,我試試能不能讓他看見你。”她想了想又補充:“但我學藝不精,不敢保證一定能成功啊,要是失敗了你也別纏着我。”

顧祥連連點頭答應。

陸尋真在路上跟它聊了幾句,得知它是意外身亡的,它兒子顧堯自從辦完喪事之後就日日花天酒地,像沒玩過似的,每天精神得過了頭。

看上去倒像個失去至親的人為了轉移注意力緩解悲傷才做出這些事。

“他具體都玩些什麽,怎麽覺都不睡?”陸尋真問。

“我也看不明白,幾個人圍在一起用打火機燒錫紙上的粉末……還整天嚷嚷着要打架。二十五六了,不好好工作娶媳婦怎麽行……”

陸尋真嗤笑,“那難怪不困呢。你這兒子可真不争氣,你确定勸得回來?”

“試試吧。”顧祥擡起手想擦擦眼睛,卻什麽都摸不到,只得嘆口氣,“試試。”

陸尋真看他這副模樣,也不好再說什麽。

一人一鬼來到顧堯的住所附近,陸尋真就看到馬路邊上有個年輕人走得搖搖晃晃,手裏還提着個酒瓶。行人遠遠見了他都刻意繞道走,不得不路過他身邊的人則捂着鼻子加快步伐。

陸尋真一眼發現他影子和旁人相比顏色極淡,知道他是快到頭了。

只有顧祥想往他身邊趕,“那個就是顧堯!”

馬路上車來車往,顧祥擔心顧堯這麽走着會被撞到,也忘了自己現在是個鬼,腳步匆匆地朝顧堯走去。

顧堯不知是不是感應到了什麽,忽然停下來朝這邊看。陸尋真剛要喊他,就見他驚恐萬分地張大了嘴,把酒瓶一扔就往馬路另一邊跑。

起初開過來的幾輛車還能避開顧堯,但替車主表示不滿的喇叭聲響得頻繁,顧堯心慌地回頭,路也不看,最後倒在刺耳的剎車聲中。

陸尋真懵了,“他看見什麽了?我明明什麽咒都沒念啊。”

說着她突然想起顧堯看的方向和顧祥的位置還是有些區別,就也跟着看過去,只見一個身影正悠悠散去,輪廓竟和顧祥有幾分相似。

陸尋真來不及念咒,它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而馬路中間,顧祥跪在倒地不起的顧堯身邊,頭埋得極低。那一聲聲難以抑制的、帶着極度悲傷的低吼,清晰地傳入她的耳朵。

旁邊有人報了警也叫了救護車。事情發生得太快,陸尋真都來不及反應,腦中一片混亂,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只好在原地幹等着。

誰知這一等就等來了昨天才見過的那些警官,還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對她說:“您是目擊者,麻煩您跟我們走一趟。”

陸尋真:“……”

走這一趟倒是不麻煩,錄完口供她還和負責的警官閑聊了幾句,從他口中得知顧堯是吸.毒和飲酒過量,又受到驚吓才猝死的。監控記錄他們也看了,那輛車甚至都沒碰到顧堯。

“又是猝死?”陸尋真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警官看她一眼,“反正對外我們是這麽個說法了,畢竟屍檢報告呈現出來的結果就是這樣。你要覺得還有哪裏不對,那也是玄清堂的事。”

陸尋真道了謝,來到走廊上,看見顧祥正呆站在那裏等她。哪怕它已經被貼上了“鬼”這個标簽,但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讓陸尋真只記得它是個剛失去孩子的父親。

她沒看到顧堯的鬼魂,也就不多問顧祥什麽,而是掏出手機給衡淩打了個電話。

衡淩那邊信號不太好,不知道他在哪個犄角旮旯,陸尋真只聽見斷斷續續的幾句:“前有黃神……先殺惡鬼,後斬夜光……何鬼敢當?急急如律令!”

然後是撞擊發出的幾聲巨響,以一聲清脆的“啪”收尾。陸尋真已經想象出衡淩追着厲鬼念咒、一手接電話一手貼符的場面了。

“忙呢?”陸尋真調侃。

“那可不。你剛睡醒嗎,怎麽一直沒回消息?”

“嗯,我也有點忙,給忘了。”陸尋真搪塞着,“你現在有時間了嗎,能不能來接我一趟?我那些東西你們收拾起來可能不太方便……”

“行啊。”衡淩答應得爽快,“我等黑白無常來了就去接你。你在哪呢?”

“在局子裏。”

衡淩沉默片刻,“這才一天沒見,你怎麽就堕落到這種地步了?”

陸尋真哭笑不得地解釋自己是莫名其妙成了事故的目擊者,衡淩才放心,說十分鐘就到。

陸尋真挂了電話,轉頭問顧祥,“你是怎麽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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