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誤會了。”陸尋真說着看向宋逸雲,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我不會折壽吧?”
宋逸雲意味不明地笑笑,“不會。”
他松開扣在陸尋真腕上的那只手,對口無遮攔的那個老頭兒說:“冉塗,這是陸尋真,我找來幫忙的。”
冉塗尴尬地搓手,“不好意思小姑娘,我第一次看到帝君帶着女孩子,所以……”
說着說着兩人對視,冉塗的聲音戛然而止。
“你是那個算命的?”
“你是那個說我江湖騙子的?”
陸尋真沉默片刻,“那是我朋友。”
她上下打量冉塗,“你到底瞎沒瞎?”
冉塗的手放到後腦勺,望天道:“今天天氣好啊。”
“……”
宋逸雲則問:“怎麽了?”
“還能怎麽,不就老冉的臭毛病犯了,跑街上擺攤給人算卦去了呗,就正好算到了小陸,對吧?”衡淩看向陸尋真。“老家夥都是快兩百歲的人了,偶爾神智不清胡說八道,別跟他計較。”
“呸!怎麽神智不清了!”冉塗不服,“你問問帝君,我給這小姑娘的忠告是不是對的!我一看就知道她只有成神和堕魔兩條路可走,當時我想幫她來着,但就怕幫不動……”
“冉塗,”宋逸雲再次開口,“你有事瞞我。”
尾音毫無起伏,就像已經确定了似的。
衡淩眨眨眼睛,悄無聲息地退下。
“我哪敢瞞您什麽,唯一瞞的就是上去給人算卦這點小愛好了……”冉塗拉過陸尋真的行李箱,引她往前走,“小陸你跟我來,我給你安排住的地方。我是這裏管事的,什麽事都管,以後有事找我就行。”
這宅子只是樣式古了點,廊柱和牆壁等都是新的,陸尋真還能隐隐看到那上面的花紋裏有金光流動。她跟着冉塗穿過幾道門,來到一棟樓前,乘電梯到了七樓再往下看,才發現大院中的回廊、裝飾柱、假山池等東西拼成了一幅八卦圖。
“晚上沒事別去下面亂逛。”宋逸雲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她身後。
陸尋真沒回頭,“這裏鎮着什麽東西嗎?”
冉塗已經打開了一間屋子的門,正在招呼陸尋真過去。陸尋真本來也是随口一問,并不期待宋逸雲回答,聽見冉塗在喊自己,就幾步跑了過去。
“你住這間,我和衡淩他們就在樓下,平時有什麽事可以找我們。”冉塗說,“原本這層是女員工住的,但那些小姑娘都呆不長,沒幾天就被吓跑了,所以現在只有你一個人,也好,清靜。”
陸尋真聽着倒不覺得是什麽好事。
但她還是跟着冉塗踏進門。屋裏幹淨整潔,除了床、衣櫃書桌等必需的家具以外也沒有多餘的東西。她拉開繡着暗紋的厚重窗簾,外面一片漆黑。
并不是夜晚的暗,而是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宋逸雲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走到窗邊擡起手,在半空中虛虛寫了個咒,窗外就顯現出森林中的景色。清冷的月光透過樹間的縫隙灑下來,在溪上反射出細碎的光。幾頭鹿趴在樹下睡覺,不安分的松鼠在它們的角上跳來跳去。
“我們其實是在地底下吧?”陸尋真悟了,“不然剛才你也用不着在宅子大門上施法了。那只是個結界?”
“果然是帝君看好的人。”冉塗這句誇贊間接肯定了陸尋真的想法。
宋逸雲面無表情,“不用誇她。這都看不出來的話,可以直接走人了。”
陸尋真被他哽了一下,選擇繼續找茬兒,“不是,你怎麽整天随随便便闖女生宿舍,是什麽特殊癖好嗎?”
宋逸雲靜靜地看着陸尋真,那雙漆黑眼眸裏毫無波瀾,陸尋真卻讀懂了裏面的意思——“想去地府可以直說。”
一邊的冉塗從沒見過有人敢這麽說他們帝君,像是想起了什麽恐怖景象似的摸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默不作聲地溜了。
宋逸雲試圖講道理,“我在幫你,你就只會跟我說這些,你覺得這樣合适嗎?”
“一碼歸一碼,你幫我我又不是不打算報答你,但這不代表我不能怼回去啊。”陸尋真理直氣壯,“那不然怎麽辦,我們從剛見面就這樣,我還尋思是不是我們上輩子有什麽仇怨呢。”
她最後一句剛說完,宋逸雲的眼神就變了變,但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你也聽冉塗說了,之前來的人有不少是被吓跑的,你做好心理準備。”
“有多吓人?”陸尋真有些不安,“難道晚上會有什麽妖魔鬼怪跑出來敲門嗎?”
“不至于。是在工作的時候被吓的。”宋逸雲打量着她,“不過你承受能力似乎強一點,也習慣了能看見‘它們’這回事,問題應該不大。”
“我覺得問題很大。”陸尋真嚴肅道。
宋逸雲輕笑,“沒事,我可以陪你。”
突如其來的暖心話倒叫陸尋真有點不習慣。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正想着說點什麽,房門就被人敲響了。
“帝君,”是衡淩的聲音,“這邊有個剛呈上來的案子,要不我帶小陸去試試?”
陸尋真緊張地看向宋逸雲,宋逸雲卻毫不猶豫地答應了,“等我們幾分鐘。”
不知道衡淩在門外腦補了什麽,語氣頓時多了幾分暧昧和谄媚,“好好好,我在樓下等你們,不着急。”
宋逸雲沒再搭理他,轉而對陸尋真說:“先教你幾個簡單的手訣和口訣。你體內有狐妖的力量,對這些東西的運用應該不會太難。”
手心傳來溫涼柔軟的觸感。陸尋真愣愣地看着被他牽起的手,一時竟沒有抽回來的想法。
“手訣的重要性遠超過咒語和符箓,你要記好。”宋逸雲出聲提醒。
陸尋真點點頭,忽視了臉頰上的那抹滾燙,“你繼續。”
“左手為禁,右手為解。”宋逸雲擺弄着陸尋真的左手,“這是驅鬼咒手印。掐訣的同時……”
他低着頭,發絲輕輕拂過陸尋真指尖,一股若有似無的沉香味道襲來。窗外吹過一陣微風,落葉的沙沙聲把他的聲音襯得更加溫柔。
“……五天魔鬼,亡身滅形。所在之處,萬神奉迎。”宋逸雲看了陸尋真一眼,屈指敲在她腦門上,“急急如律令 。”
陸尋真“嗷”地一聲捂住額頭,“幹什麽!”
“我知道我這張臉用你們的說法也是‘神仙’,但你沒必要分心成這樣,太誇張了。”宋逸雲滿臉真誠。
陸尋真也滿臉真誠,“不,是你的咒念得一點氣勢都沒有,讓人打不起精神。說實話,還不如張千珏講鬼故事。”
宋逸雲又氣又想笑,“我解決那些東西根本不需要念咒。你既然這樣說,那你到時候最好能拿出你原有的氣勢來。”
“原有的?”陸尋真抓住了重點。
宋逸雲沒再說什麽,轉身走了。
“哎哎哎,話說一半王八蛋啊!”陸尋真追了過去,剛跟着宋逸雲跨過門檻,她就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捂着嘴,彎下腰去,好像想吐又吐不出來。
衡淩正倚在門邊看照片,照片上是個潮濕逼仄的廁所隔間,一具年輕男孩的屍體扭曲地躺在裏面,腹部被什麽東西掏得血肉模糊,內髒滑落在地上,仔細看還能看到幾節脊椎。臉倒是完好的,甚至能從他瞪大的眼睛和張着的嘴看出他生前遭受了巨大的驚吓。
看見陸尋真這陣反應,衡淩才反應過來她是從他身後看到了這張照片。他還在猶豫,宋逸雲就從旁邊把他手裏的資料夾蓋上了,轉而拍拍陸尋真的肩,“沒事吧?”
陸尋真緩了緩,“……還行。”
她在學校的時候還經常拿一些血腥恐怖的劇來“下飯”,但那些鏡頭大都是經過剪切或者打碼的,衡淩手裏的資料給人的視覺沖擊力太大,她一時沒反應過來才會這樣。
“是今天早上在市九中的男廁裏發現的,報警後送去驗屍沒驗出什麽來,說這樣的創口和目前已知的所有可用工具都不匹配,也沒找到野獸毛發之類的東西……”衡淩在一旁解釋,“所以就送到我們這兒來了。”
“走吧。”宋逸雲說,“去看看。”
“您也去?”衡淩驚道。
“反正也是閑着,去看看我的親傳弟子領悟能力怎麽樣。”宋逸雲先他們一步走到了前面。
衡淩悄悄用肘子捅了捅陸尋真,以資料夾遮在嘴邊輕聲說:“我跟了帝君這麽久,從來沒聽說過他收徒,你可得好好珍惜這個機會,說不定将來我們能在天上見呢。蟠桃真的特別好吃……”
陸尋真幹笑,“得了吧,他老人家就是閑久了想找點樂子,三分鐘熱度而已。要是哪天沒耐心了,我這條破命沒了他都不帶管的。”
“我看起來像是那種人嗎?”前面的宋逸雲冷不丁問。
陸尋真一個激靈,“這都能聽到?”
衡淩向她投去同情的目光,“我覺得你還是太小看帝君的法外化身了。”
陸尋真選擇閉嘴。
她今天穿的衣服太日常,而宋逸雲的道袍又太過紮眼,這樣的行頭去調查怎麽看怎麽不正經。于是衡淩先帶他們去換上了制服,三人才上車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