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葉行秋是個辦事仔細的,他每日給那刺客熬藥,包傷口,還順便給他擦擦身子,終于在第十三天的時候,人醒了。
他喜不自勝,慌忙沖出房去,跑得跌跌撞撞,将消息告訴卿河。
卿河聽了也高興起來,跟着一起過去看。
一打開門,四目相對,卿河愣了一下。她感覺那刺客的臉有些熟悉,像誰呢,想不起來。她又走近去看,還是想不起來。
那刺客本來也好奇的看着眼前這披頭散發的美麗女子,卻不料她突然靠近。
然後卿河從那刺客灰色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絲尴尬,她才坐在一邊的桌旁,輕咳一聲,“你叫什麽名字?為何刺殺國君?”
那刺客這才從她漂亮的臉蛋上清醒過來,猛地扭過頭去,語氣僵硬,“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什麽人給錢又下毒?”卿河好笑地看着他,真是把她當傻子。
那刺客噎了一下,咬着唇不再說話。
“指使你那人又為什麽要殺國君?”卿河用手撐着頭,側過臉去看他。
“主人做事,自有他的道理。”那刺客說起話來甕聲甕氣的,他本就是個只會聽命行事的傀儡,哪裏知道那麽多。
“你這人還挺衷心,不過你身上的毒恐怕也撐不了幾天,可惜了葉太醫辛苦這麽多天,救回來個死人。”她越說,那人頭埋得越低,看着就知道他有多難過。卿河看他這小狗模樣,還是同情心泛濫,“不過,我有辦法壓制你的毒,你想清楚了就去找我,在那之前你就先在這住着吧。”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卿河起身,正準備出門,又想起來,轉身看他。
“我叫二十九。”良久,那人才低低出聲。
“二十九,有這樣的名字嗎?”卿河奇怪道。
那刺客卻低着頭不說話了。
卿河也不再多問,開了門準備出去,後面卻傳來刺客的聲音,“你…你又是何人?”
“我叫連昭。”輕飄飄的話音跟門外的風一起吹進他耳朵裏,然後門被關上,将陽光隔絕在外面,留着他一個人在這屋子裏,昏昏暗暗的。
連昭。
連昭!?
“若是你刺殺國君失敗,還能活着出來的話,想辦法把神女殺了。”
“可是主人,神女神通廣大,怎麽可能被我等凡人殺死?”
“呵,不過是辛巳為了一統天下找過來裝神弄鬼的把戲罷了。”
他這一次,本就沒人給他活路。而那個裝神弄鬼的神女,卻給他多了一個選擇。
二十九拉起被子蓋過了頭,完完全全包住了自己。
二十九,不過是個編號罷了,他才沒有名字呢。
兩天後二十九再次站在卿河面前的時候,卿河正在桃樹下輕撫着她的琴。
那把琴是半透明的,通身散着寒氣,像冰,又不像冰。
少年穿着一身單薄的中衣,隐隐約約能看到他彎曲的脊背,他跪在卿河面前,說,“求神女眷顧。”卿河輕笑,都是她意料之中,她坐着朝他招手,“你靠近些。”少年就走到她面前,垂着頭乖乖地半跪着,像對他原來的主人那樣。
卿河擡起手,指尖光華流轉,點在二十九的額頭上。
一陣風随之而起,吹得卿河發絲揚起,衣袖翻飛;也吹得少年那本就松松垮垮的衣服直接沒有了束縛,露出他精壯的胸膛和滿是傷疤的臂膀。
二十九只覺得身上所有傷口都在快速恢複,包括他身上陳年的舊疤,都慢慢消失。冰涼的血液流經他的全身,洗淨他的五髒六腑後,他慌忙轉頭,一口黑血從他口中噴出。
同時卿河手中另一個印記也印在他的額頭,然後慢慢變成一個紅色小痣,在二十九眉心上,嬌豔欲滴。
二十九呆呆地擦去唇邊血跡,又連磕三個響頭,“謝殿下。”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專屬奴仆,只需聽我一個人的話,明白嗎?”
“明白。”
卿河又突發奇想,“你可會梳頭?”“會一些簡單的。”二十九只實話實說。
她便揚手招了面水鏡懸在眼前,又給二十九一把冰梳,“你先給我梳個發髻吧。”
二十九沉默着接過梳子,冰冰涼涼的,冒着寒氣。卿河又想起來,“啊對,還要用發簪!”
可是卿河那許許多多的簪子都在扶月山呢。
她只好變出一支冰簪轉身放在二十九的手上,“梳吧,總披着頭沒意思。”
二十九終于回神,拿起她絲綢一般的長發小心翼翼地梳着,她的頭發又滑又軟,還帶着一股淡淡的鳶尾花的香氣。
卿河又開始打着她的小算盤,這小刺客一點都不簡單,她曾在他熟睡之時去看過他,卻看見他周身浮着一層淡淡的氣,慢慢幫他恢複傷口。而他哪裏是中毒,那是封印。這個人的背後,只怕有更大的陰謀,她說不定還能順藤摸瓜先發制人。
思緒回籠之時,二十九已梳好了頭,真的只是簡單的把她的頭發盤在腦後,用那支簪子松松垮垮地撐着。
這人好像有點傻。
卿河撇了撇嘴,先湊合看吧。
卿河從小就沒自己梳過頭。
在栖梧宮的時候,有專門的侍女給她梳。
跌進萬生鏡那十四年,牧城家裏也有丫鬟給她梳。
在扶月山的那些年,朝闌那個一條發帶用了十萬年的人,更是變着花樣地擺弄她的頭發。
總是有人給她梳頭的。
沒人給她梳的時候,她要麽就是散着,嫌煩的時候也會弄個小法術将頭發綁成一個低低的馬尾。
她才學不會讓那些滑溜溜的頭發絲聽多餘的話。
二十九見她面色微變,立刻跪下,“殿下恕罪,奴這就去學些好看的。”
卿河不喜歡他這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又撇了撇嘴,“不必如此緊張,我又不吃人。”她才不屑計較這些小事。她又鬼使神差地擡起二十九的臉,少年耳邊還有未消散的紅暈,就那一瞬間,她想起來牧城。
對啊,這張臉像牧城。
“二十九這個名字不好聽,你跟了我,我便賜你一個新名字,你這臉生的像我一個故人,便讓你跟他姓氏同音,姓沐,叫池生,可好?”
二十九自是高興,他眼眶發紅,猛地俯首,再說話時都有些哽咽,“謝殿下賜名。”
“明日,替我梳個新發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