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生活
她在深淵和無盡的荒原中孤獨地成長 ,最終成為讓整個深淵都感到恐懼的存在,但對于自己的造物主,她始終心存怨恨。
對她的恐懼讓無數邪神最終選擇了妥協,深淵領主将顧淵帶到她面前,謙卑地表示:“這是我為您挑選的第一任丈夫,請您享用。”
就這樣,她的造物主像一個被綁好了緞帶的禮物一樣,被送到她的面前,同時,她被暗示可以為所欲為。
在顧淵處心積慮逃跑并成功之後,她對這個世界失去了興趣,同伴們的抗拒、恐懼和妥協也讓她倒足了胃口。
她開始懷念自己記憶中的人類部分,于是,她将自己身體之中怪物那一部分進行封鎖,作為人類開始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這是一切的結束,也是一切的開始。
旭日初升,陽光透過粉色的窗簾照進室內,随着房間的光影變化,整個室內越發明亮。
吳九瞳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她慢吞吞爬起來,摸索着解開睡衣扣子,開始往身上套校服,套完上衣之後脫睡褲。
一種奇怪的感覺擊中了她,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讓她有些心裏發毛,她四處看了看,然後緩慢擡起了頭——一只有着駭人瞳孔的紅色眼睛正趴在卧室的天花板上,注視着房間內發生的一切。
九瞳維持着褲子脫到一半,擡頭看天花板的姿勢僵在了原地,她的大腦發出可怕的尖叫,幾乎在頭顱中扶牆哭泣,欲要離體逃跑。
她的表情在那一瞬間失去了控制,呈現一種愚蠢又空洞的呆滞。
很快,理智回歸大腦,九瞳維持着那副愚蠢呆滞的表情擺正自己的頭顱,行屍走肉般脫下睡褲換上校服裙。
只要裝作沒看到,就不會有事。在她過往的人生中,她一直都是這麽做的。
這樣的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每次遇見依然會覺得很刺激,今天這見鬼的玩意居然爬上了卧室天花板,真是難得的驚喜。
吳九瞳剛剛能記事的時候,這些可怕的家夥就已經存在了她身邊了。在過去的十幾年裏,這些無處不在的可怕家夥們日夜折磨着她,讓她痛苦得整夜難以入睡。
而更讓她痛苦的是,這種恐懼與痛苦她不能和任何人分享,如果不想被送進瘋人院的話,她必須學會緊閉自己的嘴巴。
換好衣服,小心檢查了下書包裏的書本、作業和文具,确定沒有錯漏,九瞳這才小心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讓自己盡可能自然的走出房間。
手按在門把手上,屏住呼吸,動作緩慢平靜地試圖将卧室門關上。這時一股不知從何而起的好奇心控制了她,讓她忍不住往上瞄了一眼。
只一眼,那鮮紅的眼睛就好似感覺到什麽一般,轉動了一下,朝這邊看來——
那是一只多麽可怕的眼睛,鮮紅的瞳仁種布滿了菌絲一般的浮游生物,它們潛藏在那眼睛形态的怪物體內,扭曲着掙紮、尖叫、嘶吼不休,仿佛藏了世間種種惡意。
這是一群可怕的異種,它們正等待着破體而出的那一刻,然後向世間播撒致命的病菌。
這足以讓人瘋狂乃至足以致人死亡的惡意讓九瞳僵在了原地,她的大腦尖叫扭曲着,耳朵裏全是讓人幾欲瘋狂的轟鳴聲。
血液在體內瘋狂湧動,似乎急欲噴薄而出。
她的手緊緊攥着卧室門把手,手背青筋泛起,在極度可怖的壓力和極度混亂的情緒之下,她拼着最後一絲理智,盡可能平穩地關上房門。
平靜地走出家門,走下樓梯,來到街道上。
夏季強烈的陽光将大地照得一片慘白,樹上的知了發出發瘋一般的嘶鳴。
九瞳在原地呆立了一會兒,聽着汽車輪胎碾壓過馬路的聲音,這才有了一絲自己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真實感。
鼻腔裏有些癢,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鼻子,一股熱流噴薄而出,手上沾了一手的血。
走到學校時,流鼻血的情況已經好了很多,只是手上和臉上沾了太多了血跡,看上去有些觸目觸目驚心。
九瞳走進女廁,打開水龍頭,仔細清洗了一下自己的臉和雙手。
她擡起頭照了下鏡子,确保自己的臉上的血跡都已經清洗幹淨,看起來不過分奇怪,這才背起書包走向教師。
此時,她已經遲到十分鐘了。
今天上午第一節是數學課,昨天試卷和習題冊都已經講完了,按照進度,今天要講新的知識點。
九瞳站在門外朝教室裏看了一眼,大家都在認真聽講,顯然上課已經有一會兒了。
教數學的李老師胖乎乎的有些中年禿頂,但這些一點都不妨礙他的教學熱情,此刻的李老師正拿着一節粉筆,激情四溢地揮舞着,對數學的熱愛溢于言表。
……瞄了一眼,發現教室後門是開着的,下定決心從後門進去的九瞳放慢了步子,冷不防和碰巧擡頭看向這邊的江雨柔對上了眼。
看着對方高傲的面容和逐漸上翹的嘴角,九瞳深感大事不妙。
“我們的學習委員今天遲到啦?”江大小姐陡然提高了聲音,引得老師同學都朝着門口的方向看去。
——果不其然,這家夥要找茬。
九瞳正準備往後走的腳步硬生生停下來,她小聲跟李老師打了個報告,然後飛速跑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中年男人對數學的熱愛是無人能擋的,李老師板着臉看着九瞳,又看了江雨柔一眼,繼續開始他熱情四射的數學課。
江雨柔是吳九瞳的死對頭,這位大小姐出身名門,智商高超,容貌出衆,為人處世都自有一套,算是精英中的精英。
照理來說,吳九瞳這種普通家庭,普通容貌的女孩子完全入不了對方的眼,但不知為什麽從高一開始,這位江大小姐就天天跟吳九瞳過不去。
九瞳至今還記得,自己代表新生發言時,臺下那位姿容豔麗的姑娘神态高傲、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那表情神态,好似兩人有什麽不共戴天之仇。
如果不是江大小姐的容貌實在過于出衆,讓九瞳覺得自己之前實在不認識對方,否則九瞳真要懷疑自己是否無意中做錯了什麽,得罪了這位大小姐。
李老師今天講的課有一定難度,縱使對九瞳來說數學是強項,但缺了這十分鐘的課也讓她有些發懵。
此時基本的理論已經講完了,李老師在講例題,好在目前的例題還比較容易,九瞳趕緊對照書本看了下,勉強理清楚了思路,她拿出紙筆順手跟這李老師的思路演算起來。
正當這時,桌肚裏傳來一陣呼啦啦的奇怪響聲,那聲音很奇怪,像是什麽動物發出的奇怪喘息聲。
為什麽桌肚裏會有的奇怪喘息聲?
九瞳不自覺地低頭朝桌肚看了一眼,然後她的表情裂了——桌肚裏,一只畸形的長滿了觸須的獨眼生物正擡頭看她。
這玩意看起來有點像病毒的巨大化和實體化,整個呈現出一種沾滿污泥的肮髒污穢感,光是看上一眼,就讓九瞳受到了難以言說的精神傷害。
表情崩潰的九瞳默默将腦袋擡起來,又碰上江小姐高冷又鄙夷的目光。
這一瞬間,九瞳面對江小姐的嫌惡表情幾乎感到無比親切。
九瞳忍不住對江雨柔感激地笑了笑,在這樣強力的對比下,江小姐這種明顯屬于人類情感的表情讓她感受到一種難以言說的安慰。
而九瞳這傻兮兮的表情,讓江雨柔的眼神更加冷了些。
江大小姐嫌惡地移開視線,她冷冷地勾起嘴角,挺直了脊背開口道:“老師,我們的學習委員九瞳同學覺得對這一題的解法有不同的看法,她希望上臺給大家講講自己的思路。”
李老師正講得起勁,聽江雨柔這麽一說,正興頭上他一口就同意了:“九瞳同學有不同的想法?好好好,好啊,來來來,九瞳你上來講。”
……可憐九瞳剛剛才弄清這道題在講什麽,轉眼間就被趕鴨子實在是非常痛苦。
不過好像确實有另一種解法,她思索着,眼睛盯着黑板,順手接過李老師遞來的粉筆,略有些遲疑地黑板空白處開始列式子。
江雨柔目不轉睛地盯着九瞳,見她寫了兩行又擦掉,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生得好看,板着張臉的時候冷若冰霜,讓人不敢靠近,笑得時候眉眼都彎了起來,倒是帶了些鄰家女孩的嬌憨之氣,一時竟惹得班上大半的男孩子都看呆了。
九瞳這邊還沒寫兩行,江雨柔就已經笑得花枝亂顫,她開口嘲弄道:“學習委員同學,你這解法不對,今天是怎麽了,腦袋宕機了?”
九瞳本就沒理清楚思路,純屬被趕鴨子上架,此刻她腦子裏的公式翻來覆去,各種排列組合,剛剛有了些思路,結果還沒寫兩行又被這人攪和。
九瞳覺得這人實在有些讨厭,她狠狠瞪了江雨柔一眼,擦了擦額角的汗,轉回身來,對着黑板悶頭将公式列完。
列完式子以後,她将公式從頭到尾看一遍,心算了一下,直接把答案寫出來了。
江雨柔雖然被瞪了一眼很不愉快,但她感覺自己今日占盡上風,故而不曾在意,此刻看了九瞳的答案,又看了下課本上的答案,她大感痛快。
“公式不對,答案也不對,這麽簡單的題目能錯得這麽離譜,”江雨柔朗聲道,“我們學習委員上個月拿的年級第一該不會是作弊了吧?”
S市五中是有名的貴族學校,在這所高中讀書的學生們都家境非凡,非富即貴。
一般家境的孩子如果來這學習,往往會被排擠到無心讀書,嚴重的甚至據說出現了精神問題,故而一般學生初升高的時候不會填報五中。
不僅如此,這座學校的入學考試也極為嚴格,如果拿不到足夠的分數,即使是富家子弟也無法進入這所中學。
吳九瞳當年初生高的時候只隐隐聽說五中師資力量強大、校園環境好、食堂夥食讓人羨慕,并不理解這其中的彎彎繞繞,這才填了五中。
若是這樣也還罷了,她還稀裏糊塗拿了個新生第一的頭銜。
要知道新生第一是會在開學典禮上臺講話的,往往會留給新生中最有權勢的家庭,所以吳九瞳在開學典禮上就把學生中自成一股勢力的江大小姐得罪了個徹底,引得無數富家小姐少爺們對她側目而視。
此次九瞳上臺吃癟,自然也是一堆同學坐在下面看笑話,女生們掩唇微笑,男生們哈哈大笑,教室裏充滿了快活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