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二妞他爹年二八就帶着兒子和楊奶奶來了，他們背了兩個大包袱站在小院前。
楊二嬸一見到他們臉色瞬間變了，二妞下意識後擋在大妞面前，三妞則擠到二妞前面，張開手護着她們。
大妞垂眸，嘴角輕微向上仰，胸口暖暖的，她拍拍二妞，又牽起她和三妞，示意她們不要擔心。
“哎呦，這房子好啊”，楊奶奶壓根沒注意到她們的動作，兩只眼睛都盯着房子，“挺大的，真好，真好”，她摸着泥磚牆，反複念叨，“真好”。
楊二嬸瞪着二妞他爹，低聲道，“你不是過完年才來嗎？怎麽把娘也帶來了”。
二妞他爹抹掉額頭的汗，“娘這輩子都沒有出過門，她想來看看，我就帶着她一起來了”。
“你……”楊二嫂氣急，但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媳婦啊”，楊奶奶笑着握住她，臉上的皺褶快擠在了一塊，“你真是個有福氣的，這都住上大院子了”。
楊二嬸扯出一個笑容，“這是老板的房子，我們也只是暫住”。
楊奶奶意味深長的拍拍她的手，“娘懂”。在她看來，蘇盡歡都不住這裏了，哪還算是她的房子，現在是她一家住。
既然人來了，楊二嬸也不好趕他們走，“先進來吧”。
楊奶奶進到小院裏又一頓誇，東摸摸西瞧瞧，二妞和三妞把大妞推進竈房裏，跟在楊奶奶身後走。
“奶奶，你不要摘那朵花”，二妞說道，“那是蘇姐姐最喜歡的”。
楊奶奶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她回過頭瞪了二妞一眼，但還是不敢再伸手了。
“媳婦啊，我住哪間房啊？”
聞言，楊二嫂一手抱着重了不少的兒子從竈房出來，她指着沒有門簾的那間，“我們都住這邊，娘一會兒我帶你們去招待所住”。
“說什麽呢，也不怕讓人罵”，楊奶奶皺眉，“哪有媳婦趕婆婆和丈夫去招待所住的”。
“我跟你們一塊去住招待所”，楊二嫂不想和她争辯，“大妞她們也去”。
楊奶奶怒了，“你個敗家的娘們，現在掙幾個錢了不起了，大過天了，有這麽好的房子住，幹嘛還要花錢去住招待所，那不花錢啊”。
她邊罵着，邊上前兩步戳了下楊二嫂的腦袋，“就住這裏”。
“你老板既然讓你住，我們也能住”。
楊奶奶目光觸到帶門簾那間，又轉回偏小的那間，“小就小了，擠擠都能住”。
楊二嫂還在勸說楊奶奶，二妞他爹就坐在一旁喝水，末了，才說一句，“我們就住幾天，要不，我們現在去村裏和你老板說一聲”。
“對對對”，楊奶奶指着大妞和二妞，“你們兩個去，趕緊去”。
大妞和二妞看向楊二嫂，不知道該不該去。
“趕緊去啊，看你們娘做什麽”，楊奶奶不滿道，“等會車站沒車了”。
楊二嫂抱着兒子紅着眼坐着，不知道再想什麽。
大妞想了想，還是牽着二妞和三妞出門了，但她們沒有去車站，而是去了車隊辦公室。
蘇盡歡離開前和她們說過，餘國偉哥哥這幾天還會在車隊裏值班，要是有事情就去找他。
餘國偉在車隊裏看書，車隊需要人守着，以防有人來偷東西，他運氣不太好，抓阄抓輸了，得在車隊守到年三十，才能回去吃飯，初一早上就換餘國保來。
餘二嬸雖然心疼兩個兒子，但他們抓阄運氣不好，再加上家裏新添了孩子，壓根沒人顧得上他們倆。
要不是餘老太勸，餘二嬸還想他們直接在縣城過年別回來了。
“國偉哥哥”，二妞在門口就叫他。
餘國偉放下書，見到二妞她們愣了愣，“你們怎麽來了？”
大妞把事情大概講了一遍，希望他可以去制止楊奶奶。
餘國偉撓頭，這種事他可做不了。
“我現在離不開車隊，明天我回去再和你們蘇姐姐說好不好？讓你們奶奶先住一晚”。
二妞垮下臉，她不想楊奶奶住在蘇盡歡的院子裏。
餘國偉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從抽屜裏拿了一袋糖果出來，“你們拿回去吃，我明天回去一定幫你們說”。
三妞眼睛亮了，她悄悄瞥了眼兩個姐姐，瞧她們沒什麽反應，便拿了那袋糖果，“謝謝國偉哥哥”。
餘國偉揉揉她腦袋，“乖了，天色晚了，你們快回家吧”。
二妞和大妞“嗯”了聲，垂頭喪氣往外走。
離開了車隊，兩人互看一眼，大妞問道，“去嗎？”
“去”。
三姐妹拿着一袋糖果走在晚霞中，她們還記得去餘家村的路，大妞讓兩個妹妹走裏面，她走在外面，等天光消失了一陣兒後，她們才走到餘家村。
一進村裏，剛從地裏回來的村民就把她們認出來了，“這不是大妞、二妞和三妞嗎？這麽晚了，怎麽過來了？”
“我們有事情找蘇姐姐”，大妞回答道。
今天餘老爹去村長家喝酒了，家裏只有餘老娘和餘豐清兄妹倆，餘豐年和蘇盡歡不知道去哪了，人也不在家。
大妞沒找到蘇盡歡，只好來餘家。
“大妞？”餘豐清眼尖先看到她，“你們怎麽來了？”
大妞又把事情說了一遍，旁邊的餘老娘“哎”了聲，“你們奶奶和爹千裏迢迢過來，住一下沒事的，你們還大老遠跑過來，吃過飯了嗎？”
“沒有”，三妞把手裏的糖果袋放在桌子上，“這是國偉哥哥給的”。
餘老娘笑了，“三妞自己吃，嬸嬸給你們拿碗吃飯”。
她對大妞和二妞說，“你們別想那麽多，一個房子住幾天不要緊的，先吃點飯吧”。
“對，先吃飯”，餘豐清拉她們坐下，“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餘豐慶扒拉完碗裏的飯說了一句，“一會兒我可以跟你們回去”。
聞言，大妞驚喜地看着他。
“回什麽回！”餘老娘出來聽到，皺眉道，“今晚就住餘嬸這裏，那麽晚了走村路不安全”。
大妞謝過餘老娘，跟二妞和三妞安靜吃飯。
她要洗碗時，餘豐清借口有事，把三姐妹都拉走了，氣得餘老娘在家裏罵。
拐出餘家路口，餘豐慶早已等待多時，“你們好慢”。
“就你快”，餘豐清怼他，“噎不住你”。
“走吧”，餘豐慶不想和她吵，率先走到最前面。
餘豐清興奮不已，和大妞她們說了計劃，趕人肯定是不行的，她們要讓楊奶奶知難而退。
二妞猶豫了，“真的不等盡歡姐姐回來嗎？”
餘豐清壓低聲音，“嫂子和哥哥這幾天都在山上研究做蛋糕，不要告訴別人，這件事就我們幾個知道”。
二妞不懂，為什麽做蛋糕要去山上。
蘇盡歡也不懂，為什麽不可以在家裏做蛋糕。
她此刻坐在兌換出來的木椅上，歪着腦袋看餘豐年和面，在他的身後是一臺烤箱，地上還有一臺小型的發電機和各種插座，不遠處是冰箱和冰櫃。
“阿年哥哥，要不先休息一下吧”。
餘豐年頭也不擡，“不了”，他大力拍打着面團，“等我做完這個蜂蜜面包就去休息，你先去睡吧”。
自從餘豐年決心要開面包店後，他就花了一千多塊錢和系統購買了材料和工具，帶着蘇盡歡上山琢磨做面包。
蘇盡歡勸餘豐年下山做，可餘豐年不願意，他說這些冰櫃和工具不能被看見，對餘豐清他們可以說是從海城帶回來的，其他人未必會相信了。
這些天，蘇盡歡覺得快吃完所有類型的蛋糕和面包了，好在餘豐清和餘豐慶也來幫忙試吃，吃不完的就拿下山，偷偷塞給餘國保他們。
蘇盡歡嘆氣，喝完杯子裏最後一口黑咖啡，走過去從背後抱住餘豐年，“阿年哥哥，明天再弄吧，那個黑乎乎的房子裏只有我一個人，我害怕”。
餘豐年停住動作，他滿手面粉，身前的圍裙也都是粉，他偏頭，“盡歡，我衣服髒，你先松開”。
“我困了”，蘇盡歡仰起頭，踮起腳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又重複了一遍，“我困了”。
餘豐年無奈，他把分好的面團放到烤盤裏，“我放到冰櫃裏”。
“好”，蘇盡歡快速松開手。
餘豐年把東西收拾好，洗幹淨手才牽起蘇盡歡，“走吧”。
他們住的是以前獵戶留下的小木屋，餘豐年把裏面打掃幹淨，又把蘇盡歡之前兌換的床墊拿出來用，還花錢買了電燈。
但對蘇盡歡來說，這裏也僅是勉強能住人，要她獨自待在這裏是不可能的。
“睡吧，明天做完，我們就下山”，餘豐年攬着她，低頭親在她額間。
月隐星疏的夜晚裏，有五個人拿着手電筒走在坑窪的村路上。
餘豐清拿着手電筒和三妞走在最前面，餘豐慶走在最末尾，二妞有些擔憂，“清清姐，一會兒你要怎麽做啊？”
“狐假虎威”，餘豐清略顯興奮的說，“你不是想要你奶奶去招待所住嘛，我和哥哥過去讓他們走”。
餘豐清對楊奶奶喜歡不起來，那可是賣掉自己親孫女的人，能好到哪裏去。她對二妞他爹也不太看得上，連自己的妻女都護不住。
“放心”，餘豐清回過頭，“我有分寸的，哥哥也有，你們配合我們就好了”。
餘豐慶瞥她眼沒說話，默認了。
五人重新站在小院前，餘豐清輕咳兩聲，遞給三妞一個眼神，三妞立刻會意，大喊道，“娘！娘！娘！餘姐姐來了！娘！餘姐姐來了！”
一牆之隔的院子裏，楊奶奶夾酸菜的筷子頓住，酸菜掉回了盤子裏，挺直的背也重新駝了下來。
楊二嫂正給兒子喂飯，聽到三妞的聲音，她把勺子放下，抱着兒子去開門。
餘豐清雙手環胸，擡高頭顱，氣勢昂揚地站在門口，見門開了，她冷哼一聲，捏着聲音道，“我還以為沒人呢，這麽久才開門”。
楊二嫂往外探頭，沒看到蘇盡歡和餘豐年來，她張嘴想問，餘豐慶搶先一步，“我哥嫂忙着呢，這點小事我們來就行”。
兄妹倆趾高氣昂走進去，餘豐清的目光緊盯着楊奶奶，穿着發白的襯衣，頭發都盤在腦後，看着也沒什麽厲害的。
但餘豐清這次來就是給二妞報仇的，她揚聲道，“楊二嬸，這是誰啊？”
楊二嫂面露尴尬，楊奶奶也不吃了，二妞他爹的碗也放在桌上，看着餘豐慶和餘豐清，他笑了笑，“我是大妞她們的爹，你們叫我楊叔就行”。
“噢，我之前倒是聽說了，大妞她們的爹過完年要來，現在過完年了？”
楊叔臉上的笑容僵了，他的手從桌上挪到了桌下，“想着過個團圓年就提前來了”。
餘豐清冷哼，“那你們住的地方找好了嗎？”
楊叔和楊奶奶愣了愣，驚訝地看着餘豐清，“我，我們，我……”
“楊叔，你也看到了這院子裏只有兩間房，總不能把我哥嫂的房子給你們住吧”，餘豐清問道，“你們七個人能擠在那間小屋子裏嗎？”
她也不等楊奶奶他們回答，又繼續問，“裏面還有楊二嫂她們年後要交的貨，能住得下嗎？別擠壞了貨”。
楊奶奶和楊叔面色通紅，楊二嫂想說什麽，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清清！”
壓抑着怒氣的喊聲從門口傳來，餘豐清吓得一哆嗦，回頭一看竟然是去村長家吃飯的餘老爹。
原來，餘老娘洗完碗見他們都不在，就擔心他們會跑到縣城裏來鬧事，急忙去找餘老爹過來找他們回來。
餘老爹又找了孫叔，兩人開着三輪車緊忙來到了縣城。
不曾想這五個孩子的腳程，比他們還要快。
餘老爹也知道二妞被賣掉的事情，他也替二妞憤怒，但餘豐清和餘豐慶過來給人難堪，是他不能忍的。
餘豐清一見到餘老爹，什麽氣勢都沒了，躲在餘豐慶身後。
楊奶奶看見餘老爹，心下明了這肯定是蘇盡歡公爹，有他說話，別說這兩個娃娃，就連蘇盡歡都不能說什麽。
“這是餘大隊長吧”，楊奶奶快速站起身走過來，她看也不看餘豐清，“哎呦，我居然見到了大隊長啊”。
餘老爹板起臉，“我不是大隊長了，你可不要亂叫”。
楊奶奶心中一慌，随即堆起笑臉，“是我嘴笨，不會說話，餘……”她頓了頓，脫口而出一句“餘小弟可別見外”。
這句“餘小弟”讓餘老爹久久沒有吭聲。
餘豐清見自己爹被占了便宜，哪能忍，“我爹可不是你弟！叫誰小弟呢”。
“清清”，餘老爹斥了餘豐清一句，他皺起眉頭，看着楊奶奶道，“你年紀也大了，奔波一天也不容易，早點休息吧”。
這話是同意他們住下了，楊奶奶恢複笑容，只是笑意還沒達眼底，餘老爹又說，“這是我媳婦的房子，想必之前你們也是給她交房租的，這幾天你們住，也記得把房租交了”。
“啊？”楊奶奶傻眼了，她看向楊二嫂，想質問她是不是真的。
二妞悄悄扯着楊二嫂的衣角，楊二嫂點了頭，“是，是這樣的”。
餘豐清見餘老爹也支持她們，又說了一句，“一個人一天的房費是一塊錢，你們七個人，一天七塊錢”。
餘老爹瞪她一眼，但還是沒說什麽。
楊叔身體僵硬的站着在院子裏，面色通紅，他這次來其實還想讓楊二嫂給蘇盡歡說，讓他在車隊幹活掙錢，他手裏哪有那麽多錢。
餘豐慶補充了一句，“不行的話，就去招待所住吧”。
“那，那，那我們去招待所”，楊叔也不想再待了，他慌亂轉身就想進屋裏拿包袱。
“不急”，餘老爹喊住他，“這幾天就先住在這裏過個團圓年吧”。
餘豐清兄妹倆不理解，人都要走了，幹嘛要攔住他。
餘老爹沒理他倆，“後天就是年了，你們就先住這兩天吧，過個好年”。
楊奶奶松了口氣，她可不想住破舊的招待所。
楊叔拘泥站在原地，“我們去招待所住”。
餘老爹沒再說話，朝他擺手示意，又和一直沒說話的楊二嬸說，“你們繼續吃飯吧，我帶清清他們回去了”。
“爹”，餘豐清還想說什麽，卻被餘老爹瞪了，拉着他們兄妹倆離開。
餘豐清不滿，“爹，你幹嘛讓他們繼續住啊，他們都說要去招待所了”。
在門口沒進去但聽了兩耳朵的孫叔哈哈笑，餘老爹打了餘豐慶和餘豐清一下，“你們倆把狐假虎威那套學的挺好啊”。
“那兩個人是二妞她們的奶奶和爹，你們兩上門給他們難堪，你讓楊二嫂和二妞她們怎麽想”。
餘豐清不服，“那是大妞她們讓我們來的”。
餘老爹擡起手又要給她一掌，“還嘴硬”。
孫叔勸了一句，緊接着說，“那楊二嫂是二妞她們的親娘，還給你嫂子打工呢，你們得給她留點面子啊，不然她多難做啊”。
說起楊二嫂，餘豐清和餘豐慶才反應過來，好像楊二嫂就沒怎麽說話。
“你們啊”，餘老爹恨鐵不成鋼的指着他們。
餘豐清癟嘴，不過也沒再說話。
小院裏，楊二嫂默默收拾吃完的殘羹，大妞和二妞過去幫忙，這時，她們才發現楊二嫂哭了，“娘~”
楊二嫂抹去淚水，“娘沒事，你們吃飽了嗎？娘給你們拿個窩窩頭”。
“我們吃過了”，二妞說，“娘，你為什麽哭？”
楊二嫂望向大妞和二妞，問道，“娘是不是很沒用？”
“娘~沒有的事”，大妞急切說，“娘很厲害”。
“對，娘很厲害”，二妞也跟着安慰她。
楊二嫂哭着笑了。
年三十這天，蘇盡歡和餘豐年從山上下來，餘豐清就立刻把這件事和她說了，“嫂子，你快去解決他們”。
蘇盡歡遞給她一張紙，“擦擦你嘴角的奶油”。
餘豐慶也坐在旁邊吃着，“嫂子，你不管嗎？”
“你們不是幫我管了？”蘇盡歡喝着果汁，“到時候我去收租就行了”。
“為了獎勵你們，這塊大蛋糕都是你們的了”。蘇盡歡指着這塊草莓蛋糕說，“要吃完”。
餘豐年晚上問蘇盡歡，“就讓他們住着？”
蘇盡歡正摸着身體乳，“他們這次來估計是想要找工作的，你車隊不是正缺一個人看守嘛，就讓二妞他爹去好了”。
“小院就給他們一家住着，每個月收他們十五塊錢的房租”，蘇盡歡笑着說，“二妞她奶奶要是幹得動，就讓她把車隊的飯也做了，這樣輪班休息的人也不用去飯店吃”，幹不動的話也要去買菜回來給楊二嫂做飯，再送過去。
餘豐年樂了，“你不怕她讓二妞她們做飯？”
“你不是打算讓大妞她們來省城看店？”蘇盡歡鑽進被窩，“況且還有清清在，她們讨不了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