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冬天到來之前，二妞和她母親、大姐們來了宿舍。
蘇盡歡沒想到楊二嬸也會來。
楊二嬸穿着洗到發白的工裝褲和襯衣，瘦弱的肩膀被大包袱壓得一邊高一邊低，二妞她們幾個女娃衣服上全是破洞。
她們拘謹不安地看着蘇盡歡，二妞一直低着腦袋，手裏的包袱都快掉在地上了。
蘇盡歡暗自嘆了聲氣，“先進來坐吧”。
上次她給二妞寄信的時候，擔心地址可能會變，就讓二妞她們先去縣城中學找清清，再讓清清帶她們來找她。
清清抿嘴站在一邊，她和二妞住過一段時間，把二妞當妹妹看待。知道二妞要來，她還跑回去求餘老娘縫了兩套衣服，一套給二妞，一套給她大姐。
剛剛她從學校出來看到二妞時，差點沒認出她。
二妞在餘家村的時候，長的像個白團子，現在成了一個黑竹竿。
楊二嬸朝屋裏探頭，視線落在發亮的瓷磚地板上，她抓緊了肩上的包袱，應了蘇盡歡一聲，又轉頭交代二妞她們把鞋子都脫了。
“不用脫鞋”，蘇盡歡攔住二妞她們，“屋裏沒有暖氣，會冷”。
“不妨事的，我們鞋子都是泥，別髒了地板”。
蘇盡歡給餘豐清遞了一個眼神，餘豐清秒懂。
她上前一步，搶過二妞肩上的包袱，像拎小雞似的，把人抓進來，趁二妞愣神時，她又去抓大妞和三妞，只剩下楊二嬸站在門口，餘豐清皺眉，這個不太好抓啊。
“嬸兒，進來吧”。蘇盡歡朝她們招招手，“二妞，快來”。
二妞站着沒動，她垂頭看着黑漆漆的布鞋，不敢再走。
蘇盡歡感到頭疼，“要是過意不去，一會兒你們拖地吧”。
“好好好”，楊二嬸應道，快步走進來就想去找拖布。
“楊二嬸”，蘇盡歡斂起笑臉，“我們先來說一下正事，有的是時間拖地”。
“欸”，楊二嬸察覺到蘇盡歡有些不高興，她尴尬笑笑，拘謹地站在原地。
蘇盡歡示意她坐下，又讓餘豐清倒水。
二妞和三妞擠坐在一張椅子上，垂頭聽蘇盡歡說話。
她覺得自己給蘇盡歡添了好大的麻煩。
那天，楊奶奶說要把大妞嫁去隔壁村給一個鳏夫當媳婦，大妞不願意，拿着剪刀說寧可去死也不會去嫁一個可以當她父親的人。
楊奶奶脾氣上來，就沖過去打大妞。那天晚上，大妞求她給宋好好寫封信，如果她能出去打工，就不會被家裏嫁去換錢了。
二妞不忍心，聽大妞的話寫了信。
但她沒想到給她回信的會是蘇盡歡，信裏還讓她一起跟來，說每個月會給她們五塊錢。二妞很高興，她告訴了楊二嬸這件事。
楊二嬸也很開心，盡心盡力給她們姐妹準備東西，還去找人借了錢。
沒想到的這封信被楊奶奶看到了，她看到蘇盡歡要給大妞和二妞五塊錢，就硬逼楊二嬸和三妞跟着來，這樣每個月都能彙錢回來。
楊二嬸鬧不過楊奶奶，而且她也有私心，想要脫離那個讓她快要窒息的家。
二妞卻覺得她們連招呼都不打就一起過來，肯定會惹蘇盡歡不高興，她寧願在外婆家天天燒火做飯，也不想讓蘇盡歡和宋好好為難。
蘇盡歡掃了一眼二妞，瞧她要哭不哭的模樣，就知道她在想什麽。
“清清，帶二妞和三妞去玩吧”，蘇盡歡對二妞兩人道，“去吧”。
二妞幾乎是被餘豐清扯起來的，三妞年紀小，她不知道二姐為什麽心情低落，聽到能去玩就特別高興。
等人走了，蘇盡歡才正視大妞和楊二嬸，“信裏已經和你們說了，每個月的薪水是五塊錢，如果賣的好，還能給你們提成”。
楊二嬸連連點頭，“我們知道”。
蘇盡歡接着說，“現在要你們繡的是毛巾，和一些手帕，就在邊緣繡一些花鳥”，她拿出二妞寄過來的手帕，“這朵牡丹看着不錯，但線活還是太粗糙了，往後你們上下午繡産品，晚上練習繡工”。
蘇盡歡頓了頓，“大妞你周末就不用繡了，跟着清清和二妞她們讀書”。
大妞愣住，她不知所措的看向楊二嬸。
“蘇，蘇……”，楊二嬸一時不知道如何喚蘇盡歡，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蘇老板”，把蘇盡歡逗笑了。
楊二嬸更緊張了，“蘇，蘇蘇老板，大妞她們不需要讀書的”。
“書，還是要讀的”，蘇盡歡正色道，“不讀書就會被時代淘汰”。
楊二嬸看蘇盡歡堅持，她只好道，“那學費從工資裏扣，扣吧”。
“不用”，蘇盡歡喝了口水，“她們的學費我出了，要是覺得不好意思，以後還我就行”。
楊二嬸驚愕一下，随即露出笑容，眼中閃着淚花，稍微拉了下褲子就跪在蘇盡歡面前，大妞也“撲通”一聲跟着跪下。
蘇盡歡吓得站起來，“楊二嬸，大妞你們快起來”。
“蘇老板，您就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啊”，楊二嬸緊緊握着她的手，“我真的謝謝您”。
她何嘗不知道讀書才能有出路，尤其是現在大家都可以考大學了，她也想自己的女兒出人頭地，不要像她一樣被困在山村裏。
蘇盡歡另只手扶着楊二嬸的胳膊，“嬸兒，你先起來”，說着，她示意大妞快把楊二嬸扶起來。
大妞眼眶紅紅，手扶住楊二嬸，将她拉起來。
蘇盡歡坐回椅子上，“嬸兒，以後別再這樣了，再這樣我就扣你薪水”。
楊二嬸也知道剛剛太激動了，她“欸”了聲。
蘇盡歡準備和楊二嬸說住宿的事情時，餘豐年回來了。
“來了？”餘豐年把灰色的外套挂在架子上，“等會兒出去吃嗎？”他問蘇盡歡。
“嗯”，蘇盡歡想着人太多，做飯太麻煩了，“你要不喊上黃哥他們一起去？”
餘豐年搖頭，“一會兒給他們打包就好了，他們現在走不開”。
現在快年底了，三輛車都在跑李師傅的工地，餘豐年和餘國偉有空的時候還去幫忙趕進度，要在過年前完工。
他還是聽到顧和說，餘豐清帶人來了，才回來看一眼。
楊二嬸牽着大妞站在旁邊，瞧餘豐年看過來，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大妞則喊了一聲，“叔叔好”。
蘇盡歡扭過頭笑了，楊二嬸扯了下大妞。
大妞意識到說錯話了，卻不知道錯在哪裏了，傻傻的望着餘豐年。
餘豐年神色不變，坐在蘇盡歡身旁，“嬸兒喊我阿年就行”，又對大妞道，“別理你蘇姐姐”。
“你們來之前，我和盡歡商量是讓你們住在小院裏，但現在小院還不方便住，所以，沒辦法讓你們過去”。
阿甘他們順着田佑這條線，挖出了不少田成早前轉移的東西，正在清理。
小院那邊雖然沒有發現問題，但阿甘還是建議先不要去住，等案件全部結束再說。顧和也是這樣想的，就擔心還有人會铤而走險來報複他們。
餘豐年和蘇盡歡最後決定是讓二妞她們回餘家村住，餘老爹和餘老娘他們都同意了。
蘇盡歡設想的銷售地區也是以村鎮為主，二妞她們去村裏住，也可以先在餘家村賣賣看。
“要是你們不願意去餘家村住也行”，蘇盡歡補充道，“車隊的辦公樓還有一間空房，裏面有桌子和高低床”。
楊二嬸聞言就要哭，她起先都做好打地鋪的準備了。
蘇盡歡瞧她又要跪下感謝，推了餘豐年一把。
餘豐年說道，“楊二嬸，你想住哪裏？”
楊二嬸哽咽道，“我們能有個住的地方就好了，其他的都沒關系，你們怎麽方便就怎麽安排我們”。
餘豐年和蘇盡歡對視了一眼道，“那就住在辦公樓吧，離這裏也近，二妞她們能随時來找盡歡”。“我們現在過去吧，看看有什麽需要添置的，等會兒一起買了”。
車隊辦公樓現在是顧和在，晚上除了他和黃哥之外，大家都會回來休息，餘豐年把空着的三個房間改成了休息室，買了四張高低床。
“你們就住最末尾這間吧，一會兒把鑰匙換了，我們一般只在前面，不會過來，放心”。
楊二嬸帶着大妞她們站在僅有一張高低床和桌子的屋裏，四處打量着。
“等會去買點生活用品”，蘇盡歡說道，“再買兩張桌子和椅子，不然沒地方繡毛巾”。
餘豐年“嗯”了聲，他從前面的屋子扛了一個大黑袋進來，“這些都是毛巾，還有一百條手帕，能繡一陣子了”。
楊二嬸放下手中的包裹，就要去拉那個大黑袋。
“不急，你們先休息一下，等會兒喊你們吃飯”。蘇盡歡說道，她牽着餘豐年的手往外走，“我就在第一間，有事就來找我”。
木門輕輕關上，二妞最先反應過來，她解開大黑袋的繩子，裏面是白色的毛巾，她不敢用手摸，怕弄髒了。
楊二嬸上前來看了一眼，“先系上吧，晚點回來弄”。
她還不知道蘇盡歡想繡什麽樣子的花鳥，一會兒要問問。
蘇盡歡也不知道要繡什麽樣子的，她想了想，“繡一些寓意好的，喜鵲、牡丹這些，圖案不要太大，盡量放在邊緣和底部”。
“那我明兒繡一條給您看看？” 楊二嬸斟酌道，“繡個牡丹吧”。
蘇盡歡點頭。
吃完飯，餘豐年給她們找了個鎖匠，把原先的門鎖換了。
顧和弄來了兩張桌子和椅子，他寫道，“椅子先湊合吧，買不到了”。
楊二嬸連聲感謝，“餘老板，以後你這兒的衛生都我做了”。
“不……”
蘇盡歡輕輕碰了下餘豐年，讓他應下。
“那好”，餘豐年交代楊二嬸，“我們現在是輪班，随時都會有人在休息，你要不就晚飯前後掃地和拖地吧，就當抵你們的房錢了”。
“好的，餘老板”。
餘豐清和二妞重新熟絡起來，帶着二妞她們準備去供銷社買東西。
蘇盡歡給了她十塊錢，“買點吃的”。
“知道，嫂子”，餘豐清拍着胸脯保證。
蘇盡歡離開前，二妞拉住她，輕輕道了聲謝謝。
“你好好姐姐也投錢了，你們好好幹”，蘇盡歡揉揉她腦袋，“有什麽需要就和清清姐姐說”。
二妞重重點頭，“好”。
臨睡前，餘豐年摟着蘇盡歡，“你今天為什麽笑？”
蘇盡歡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驀然笑出聲，“餘叔叔？”
餘豐年氣結，他其實只比蘇盡歡大兩歲。
“你讓系統給你兌換一瓶美容液嘛”，蘇盡歡摸着他粗糙的臉，“太糙了”。
餘豐年握着她的手，低頭親親她的臉頰，“很難看？”
難看也算不上，就是顯老。
蘇盡歡故意逗他，“嗯，難看，不喜歡”。
餘豐年眼神暗淡，看着蘇盡歡沒說話，像是耷拉着耳朵的大狗狗，反而讓蘇盡歡有些過意不去。
“也沒有特別難看”，蘇盡歡手搭在他肩上，主動吻他，哄道，“也喜歡”。
餘豐年抱緊她，吻了上去。
等蘇盡歡睡着，餘豐年松開她走出房間，花五百塊錢買了兩瓶美容液，哐哐喝下去。
他看着鏡子中的自己，膚色恢複了小麥色，臉上的皮膚也變得光滑起來。
盡歡應該會喜歡吧，餘豐年想，明天等她起來，要給她一個驚喜。
翌日清晨，蘇盡歡睡醒就發現了餘豐年的變化，忍住笑給他留了面子，還親了他一下。
餘豐年霎時覺得五百塊錢花的值得，打算每隔兩個月就買一瓶美容液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