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68 章 命盤

命盤

辛晚驚駭之下一時沒能開口說出話,然而就是這片刻離神,叫徐時瓒拉開兩人的距離。

他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張符紙,發着細微的光亮。

徐時瓒将符紙展開開完,掌心洇了一小簇的火焰,順着符紙角落開始往中央燃,不多時便将整張符紙燒得幹幹淨淨。

他垂下眼,神色一下子晦暗不明起來,叫辛晚有些不大好的預兆,于是假裝沒聽到他上一句話:“紙上寫了什麽?”

徐時瓒将手伸出窗外,那些灰燼于是順着一點冬意的風吹走,風灌進來,叫他的幾捋烏發也在空中卷了個漂亮的弧度。徐時瓒彎了下嘴角:“沒什麽,一點小事。”

看起來可不像小事。

辛晚腹诽,剛要戳破他,對方的手指就已經離開了她的肩。

她眨幾下眼,徐時瓒彎下腰,把她輕輕攏了一下。

手剛剛伸出了窗外,變得更加冷了,徐時瓒小心地避免寒涼的手碰到她,只是隔着衣衫輕微地順着她突出的脊梁骨。

“按時喝藥。”他說,将手松開。

辛晚的心沒由來地猛跳了一下,快得猝不及防。她蹙起眉:“怎麽忽然這樣說。”

“……怕你不喜歡我。”毛茸茸的腦袋湊在她鎖骨,很快又退開,好似剛剛飛速的觸碰已經擁有了足夠的暖意。

不會不喜歡。

辛晚動了下唇,想開口,又覺得好像沒有必要。

徐時瓒沒等到回答也不在意,他好像還有事情要去處理,乖順地和人揮揮手就要出門。

小幾靠久了有些硌背,辛晚不自在地動了下,擡眼看了下他的背影。手指摳着桌面,一下一下劃着。

下次再說好了。

她收回視線,這樣想。

颉龐等人等得急得不行,他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命盤開了個豁口,這次要是錯過,興許下次就不知道什麽時候了。

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原地兜兜轉轉了好幾圈,可算看到人,懸起的心于是總算放下了一點。

“七日之後命盤會自動回轉,重新開道口子,這時候出來,不然你就在裏面待個十年二十年的吧。”颉龐警告,末了還要吓他一下:“哦,你不一定還能活那麽久。”

六五在一旁聽得腦子嗡嗡的——夭壽啦,哪能這麽和大魔王說話。

他視線小心地在兩人之間逡巡,确認徐時瓒沒什麽大反應才松了口氣。

徐時瓒颔首幾下,好像想起什麽要緊事似的。

颉龐正襟危坐。

大概是交付這段時間的魔域。

他尋思着,考慮要不要取出個複刻時光用的玉碟,防止自己也忘了。

徐時瓒從芥子袋裏拿出一塊油紙包裹嚴密的東西。

颉龐接過,發現它輕輕的,裏面也不像放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一日一包,要用既袆給的雪水泡,午時等師姐吃了飯再端過去。”

颉龐:……

他就不該對徐時瓒有太多的希望,魔族複興大業只能繼續延後了,這人顯然是活脫脫的戀愛腦。

他癱着一張臉,将攤手山芋遞到六五手裏,一板一眼:“聽到了麽?”

六五聽不懂。

只覺得他話裏的信息量太大,一會既袆一會又師姐的,無論哪個都是他不認識的人。

可徐時瓒的目光總是一副要将人千刀萬剮的樣子,帶着涼意,實在是很凍人。

于是他只好連連點頭,将藥包牢牢護在手裏:“懂了懂了!”

徐時瓒于是難得拉了下嘴角。

六五這是第一次見他笑,被漂亮得晃了下眼,更堅信徐時瓒應當是個豔鬼。

他擡了下眉,話裏總算沒有以往冷冰冰要凍死人的情緒,卻還是沒有太大波瀾,看起來像是在想他是犯了什麽錯才來魔殿打雜的。

想了好一會,六五猜測他應當記不清,因為他看起來就不像會将這種事放在心裏的人。

徐時瓒想不起,但不妨礙他開空口支票:“事後可以放你走。”

六五眼睛一亮,仿佛已經預支了将來光明歡樂的日子,連連點頭,手揮得比風車還歡快,就差将“早去早回”四個大字刻在臉上了。

颉龐不想掃小孩的興——當然,也是怕被徐時瓒報複,直到确認人已經進了命盤才松口氣。

他環抱着手臂,倚着矮樹,垂着頭看六五抱着藥包高興地哼歌,怔然之間,話就已經說出了口:“他還不一定可以出來呢。”

六五哼着的歌一頓,一雙亮澄澄的眼望着他:“什麽意思?”

颉龐反應過來,打了個打哈欠,試圖将這事揭過去,他踱步,看起來要溜之大吉的模樣:“回去補個回籠覺。”

六五好奇心發作,追上他,矢志不渝:“你剛剛說那話什麽意思?”

颉龐繞開他。

“你要不說我就等魔王出來告訴他。”

颉龐還是不理。

“喂!”六五繼續堵人。

颉龐被纏得沒辦法,手指一屈,輕而易舉将人拎起來。

他兇神惡煞:“別吵!”

六五撅起嘴,一副下一步就打算嚎啕大哭的模樣。

“停!”颉龐趕緊止住他,他揉了下自己的發頂,實在那小孩子沒辦法,硬聲硬氣地回他:“你以為他是去幹嘛的?買板栗酥還是蜜餞?那可是命盤……”

六五第一次被他兇,抽抽搭搭,不敢應話,掙紮地要下來。

颉龐另一只也揪住他衣領,徹底斷了他想下來的念想,他語氣很淡,不知道是在說誰:“命盤是想改就能随便改的麽?”

六五覺得他意有所指,後悔了,早知道不問這個了,把嘴一撇硬眨了幾滴眼淚下來,開始轉移話題:“我要去找既袆和師姐!”

颉龐難得不再為難他,随口應了幾聲,拖着人就走:“行行行,先帶你去見既袆,別怪我沒提醒你,她是個狡詐的巫醫,碰一下手都能給你下蠱……”

六五面色凝重,腿腳打顫。

掌心的藥碗有些發燙,捧在手裏捂得掌心發熱,叫魔都忍不住要融化了似的。

六五謹慎開口:“我覺得我要化了,是不是藥太燙了,放涼一會再……”

颉龐把人揪回來:“不是藥熱的,是你怕的吧?”

六五十多歲的年紀,正是打腫臉也要充胖子的年紀,當下把頭一擰,犟嘴:“哪有?我這就去!”

颉龐還真的站在原地朝他揮手:“好走不送。”

六五:……

于是他一顆心七上八下,惶惶地推開門進去了。

雖說颉龐沒怎麽和他說過“師姐”的壞話,可是天下烏鴉一般黑,能做徐時瓒師姐的人,能好到哪去?

加上這間密室位置偏僻,實在叫人難尋,外面布的陣法又十分繁複,看起來倒像是為了防止什麽妖魔鬼怪布的。

他已經在心裏蓋棺定論——指不定是什麽一出來就能滅世的大魔頭。

好不容易做足了心裏建設,裏面的一切卻叫他出乎意料。

房間不是什麽一堆枷鎖的密室,反而十分尋常,就和他普通房間沒什麽區別,裏面暖洋洋的,一下子就将在外面逗留時的寒意散得幹幹淨淨。

辛晚聽到門口的動靜,擡眼看過來,見不是徐時瓒又微不可查地蹙眉。

“徐時瓒呢?”她問。

六五從怔忪中醒來,趕緊上前,将藥碗放在桌子。

颉龐特地囑咐了他,徐時瓒不讓別人把他去哪交代,想來是誰也不能說的。他點頭,幹脆裝啞巴,不說話。

辛晚和神經病徐時瓒還是有本質區別的,她也逼不了對方說什麽,颔首讓人坐下,端着藥碗喝了幹淨。

如約被苦得皺鼻子,手腳跟着晃蕩,試圖用多餘的動作緩解苦意。

腳踝上的玉環順着肌膚上下滑動,卻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

因為它已經被主人解開了,現在踝上只剩下一只小巧的玉環,剩下的鏈子被被子蓋住,離辛晚遠遠的。

這也是辛晚今天那麽迫切地希望見到徐時瓒的原因。

她不知道是不是昨天說的話叫他自己心裏過意不去——這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事實上,自他離開後,辛晚就發現踝上的鏈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解開了,現在只剩下一枚溫潤的玉環,仿佛前段日子的囚禁全都是她的一場夢。

事實上,辛晚就昨天就試着離開這鬼地方,可是房外的陣法還是個問題,辛晚解不開,除了感受了魔域真的很冷的天以外,什麽也沒幹成。

“不想要蜜餞,有饴糖麽?”她忽然開口,視線掃了一樣六五。

六五下意識要說話,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啞巴”,好在徐時瓒先前有和颉龐囑咐過,他這裏也有備着饴糖,連忙拿出來。

辛晚的指尖點到了他的掌心,很輕一瞬。

下一秒,她彎了眼,手腕一翻,将他的腕也扣緊,頭上的簪子抵到了他的頸側:“你現在能說話了吧?”

六五:……

事實證明魔不可以被外表蠱惑,有的人果然還是大魔頭。

他幾乎要哭出來。

颉龐幾乎是在聽到動靜下一瞬就進來了,看到眼前的一幕十分後悔:早知道還是自己來送藥好了。

六五魔力不算高,只能吓唬吓唬小孩,加上也不敢真對辛晚動手,只好“心甘情願”地做她的人質。

辛晚倒很有劫匪的氣勢和自覺,開始提條件:“我要出去。”

颉龐也是會打算盤的,知道她不會真對六五下手,和人磨了好久,總算打印允許她在魔宮活動。

辛晚本來也就這麽打算的,計劃通後很快将魔松開,奇怪地看了颉龐一眼:“你都不用請示徐時瓒的麽?”

颉龐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個問題,只好打着馬虎眼:“他今天有事出了魔域。”

辛晚還是覺得奇怪,皺眉想要問下去,又被颉龐惡聲惡氣打斷:“你還要不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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