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
窗外落了點下雨,淅淅瀝瀝的,敲在竹葉的時候發出輕微的聲音。
冬雨不常見,連帶着空氣也濕答答的。
辛晚展開傳訊的符紙,看到上面寫着諸如想和她聊聊之類的話。
她撐着下巴想了下,回了個“沒空”。
符咒很快回來“我去找你”。
哎呀。
辛晚一頓,跟着唬人:“我在後山練劍呢——晚上吃不吃青梅?”
徐時瓒大抵是知道她轉移話題,回得也快:“我去後山——你想吃?”
眼見要露餡,辛晚推三阻四,開始思考怎麽回絕人。
下一秒,門外傳來聲響。
“騙你的,我在門口,開門。”
辛晚一驚,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已經合适了,幹脆去給他開門。
她清清嗓子,仿佛剛剛騙人的不是她一樣:“我不想吃青梅,只是随便說說。”
“哦。”徐時瓒點點頭,指指門後:“不能進麽?”
辛晚和他對視幾瞬,到底側了下身,讓人進去。
“師姐不覺得我們最近的關系有問題麽?”徐時瓒剛一進去,開門見山開口。
辛晚搖頭晃腦:“沒問題啊。”
徐時瓒垂下眼和她對視。
徐時瓒不喜歡撐傘,身上淋了點雨,辛晚現在已經成長了,知道他可能是故意的,用來裝可憐。
他的一雙眼睛好像也淋了雨似的,通透明亮,又帶着點濕潤潤的水汽,睫毛上還挂着一滴欲墜不墜的小水珠,眼睫輕動,那滴水珠于是也跟着顫啊顫的,很容易就吸引人目光。
辛晚只好黏黏糊糊開口,後面的幾個字要得模模糊糊,叫人聽不清:“不是道侶麽?”
“是。”徐時瓒的話接得很快,他緊跟着繼續:“可是是別的事。”
“什麽事。”辛晚還是沒忍住,伸手過去,替他撥掉眼睫上的小水珠。
他的睫毛一碰到辛晚的手指就顫得更厲害了,仿佛被無意驚擾到的蝴蝶。
辛晚被他的眼睫一碰,仿佛有癢意,順着手心,攀沿到心口。
酸酸脹脹又軟軟的。
可是這個時候徐時瓒又不說話了,只是用一雙清淩淩的眼看着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辛晚沒頂住這樣直接的目光,回避了一下:“哎呀怎麽了嘛?”
徐時瓒好像就是在等她這句話,他一根一根地掰着手指,說得也振振有詞:“你兩天沒和我抱了,五個時辰沒和我講話了,還有……親……”
辛晚趕緊止住他:“暫停暫停!”
徐時瓒宛若未聞似的繼續說下去:“已經三天……”
得益于徐時瓒不錯的記憶力,他如願得到辛晚輕輕碰到嘴角的一個吻。
“好了吧。”她退回安全距離,擡頭,看到對方發紅得耳垂。
哦,原來自己說那些話也會不好意思。
徐時瓒下意識地碰碰耳垂,察覺到辛晚的目光又将手硬生生止住,他繼續垂着頭,得到親吻沒有預料之中的高興。
他好像很迷茫,然後遲疑地歪了下頭:“你怎麽了?”
徐時瓒第一次學着愛人,不知道心上人這幾日的異樣是什麽,只是敏感地覺得對方不高興,然後只能笨拙地表達自己的愛意。
“沒什麽。”辛晚飛速眨了下眼:“覺得這幾日宗門別樣冷清。”
徐時瓒微不可查地頓了下,要不是辛晚一直盯着,幾乎也要察覺不到。
他慢吞吞地點頭,接着很在意地問:“師姐喜歡多人麽?”
“多人熱鬧吧。”辛晚見他油鹽不進,幾乎套不出話的樣子,含糊回他。
徐時瓒輕輕地說了句“知道了”,接着沒能繼續說下去。
劍柄上的靈石閃爍幾瞬,叫他怔忪片刻,手指扣上,将它按滅,他和辛晚告別:“我和趙師兄約了未時下一趟山……”
辛晚颔首,知道他興許不是和什麽趙師兄約了,可能是進攻頂峰又出了什麽岔子。
她抵着人的肩,将他推出去。
徐時瓒下意識覺得不安。
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心裏灑了,手接不住,從巴掌縫裏留不住,無論怎麽挽留,遲早都會漏得一幹二淨。
他匆匆回頭,對上辛晚垂下的腦袋,他的視線只能看到對方毛茸茸的腦袋。
“師姐。”他無措地喊了一句。
“在!”辛晚回他,擡起頭,朝他笑笑:“不是約人了麽?”
徐時瓒看着她,手指扣着門框,攥得手指關節都在微微發着紅了。
他欲言又止,最後只能将所有的話都咽下,只能跟着彎了下嘴角:“晚上我再來。”
徐時瓒說的沒錯,事實上辛晚确實很久沒和他親近過了。
不僅是因為身遭的變故叫她一時不知怎麽反應,還是因為好像突然發現自己沒有真正認識徐時瓒。
他騙自己,又一次。
好像輕而易舉地就将辛晚袒露出來的心丢進了密閉的、不為人知的角落。
甚至就連下得咒也未全解開,既袆看了之後老神在在地說咒将施咒者的位置調換。徐時瓒仍然享受着兩人性命相連的親密感,他像缺失安全感的流浪貓,連親近都是帶着目的的。
辛晚明确地知道,兩人之間關系病态又不健康,充斥着隐瞞和不信任,她理應遠走高飛,斬斷這段叫人煩郁的關系。
然而事實上,深陷泥沼的不止徐時瓒一個人,不知不覺之間,辛晚也抽離不開半分了。
徐時瓒食言了但沒完全食言。
院子裏空空蕩蕩的,一副人影的也無,只是石桌子孤零零地擺着一只竹籃,裏面裝了滿滿一筐的青梅。
上面挂着一點水珠,翠綠又通透,每一顆都是漂漂亮亮的。
辛晚微怔,想到上午随口一提的話,沒忍住緩了下眉。
少年人的喜歡總是聽風就是雨,想要将辛晚想要的東西都碰到她面前。
或許是今晚月亮太好、空氣清新,仿佛困擾她幾天的問題剎那之間就有了答案。亂糟糟的線一下子被捋順。
辛晚撚了一顆青梅在手裏,然後慢悠悠地開口:“徐時瓒。”
無人回應。
辛晚只好擡頭,看向院子高大繁茂的樹。
徐時瓒撐着下巴,手肘支着膝蓋,一直腳搖搖蕩下來,身形随意又漂亮。
月光透過枝桠的縫隙下來,照出他有些驚愕的臉。
他只好從樹上下來。
徐時瓒這個時候很像鬧別扭的小貓,手是背着的,別別扭扭得不知道該說什麽。
辛晚也沒想要他說話:“張嘴。”
徐時瓒微張,唇齒間被塞了一顆青梅進去。
梅子酸澀,就連善于冷臉的徐師弟也忍不住皺了下眉。
他不好吐出來,只好硬生生吞進去了。
辛晚把給他喂了半顆的青梅收回,自己跟着咬了一口。
徐時瓒驚愕,下意識将巴掌遞過去,靠着她的唇齒,語氣焦灼:“是酸的,吐出來吧。”
辛晚看着他幹幹淨淨的掌心,果肉在嘴裏嚼了幾下,吞下去了。
徐時瓒皺眉,不認同地看着她。
“果然是酸的。”辛晚皺了下眉。
“知道酸就應該吐出來。”辛晚喜好甜食,于是連帶着徐時瓒也會随身帶些蜜餞糖果子之類的東西。
他拿出一顆蜜餞,遞給人。
辛晚沒拒絕,塞進嘴裏嚼着,含含糊糊又
仿佛意有所指:“酸是酸,但也能吃。”
沒等徐時瓒反應過來,她接着:“知道為什麽是酸的麽?”
徐時瓒順從地搖搖頭,看起來有和真實惡劣性子不合的乖順。
“因為沒到季節。”辛晚拍拍人的腦袋:“不過沒關系,以後到季節了我和你一起去。”
于是徐時瓒将剛剛的郁氣一掃而空了。
他其實不喜歡“以後”這個詞,它太不确定了,一萬個世界一萬次輪回有一萬個以後,但他很樂于期待所有的和辛晚的“以後”,這會讓他有種他們仿佛真的能一直一直過許多許多個以後的感覺。
他另一只藏在背後的手拿了出來。
掌心是一疊紙皮做的小人,上面用木棍系着四肢,活靈活現。
原來不是別別扭扭的小貓,是藏了驚喜的小貓。
辛晚忽然想。
“凡間的小玩意,叫皮影戲。”徐時瓒和她解釋,低着眸,擺弄着手裏的東西。
只可惜劍術奇才也是有短處的。
譬如總是會咬到辛晚唇的親吻、譬如不會表達的愛意,又譬如這些複雜的小人。
一向靈活的手此時此刻好像打了結似的,怎麽也彎不過去,叫他不自覺地蹙起了眉。
辛晚沒忍住揚了嘴角。她罩住他的手指,踮起腳鑽進徐時瓒的擁抱。
倒是叫徐時瓒一動也不敢動了。
衣服上混着點血腥味和藥草香,鳶尾花的味反而被壓下去了。
辛晚輕微地吸氣,總算聞到一丁點的鳶尾花香。
徐時瓒的手小心翼翼地攏上去她的背,摸着人突出的骨頭,想着她為什麽這麽瘦,冷不丁聽到她說:“徐時瓒,我給你補個生辰禮物吧。”
徐時瓒生辰在春夏之交,那時,辛晚和徐時瓒還沒相熟。
他慢吞吞的“哦”了一聲,緊跟着說“不用。”
“真不用?”辛晚從他懷裏探出腦袋,打量人的神色:“那就算了。”
徐時瓒默然和她對視,不說話了又。
辛晚不再逗他,笑出聲:“騙你的,給你補一個好了。”
徐時瓒這次不說“不用”了,只是飛快眨眼:“既然這樣好吧。”
他說完,眼睛也不敢往辛晚那邊看,左右掃着,沒有落點。
辛晚還想逗逗他,繼續追着他目光,搖頭晃腦。
下一秒唇齒就被人侵占。
兩個人的唇齒間都有沒散幹淨的青梅味,酸酸澀澀的,混着沉重的呼吸,一下子就讓氣息暧昧黏重起來。
辛晚的眼被他攏住,失去視覺,聽覺和觸覺都變得敏感起來。
徐時瓒唇齒舌頭間的觸碰、有些紊亂的呼吸……
辛晚下意識又揪住他的一縷頭發,她想。
其實沒什麽好糾結的,她還不想和徐時瓒分開,但短暫分別是在所難免的。
就算讓她無私一點,為了這場風波,也為了兩個人繼續在一起的。
總要有一個人去死的。
但徐時瓒已經經歷了數十次了,辛晚覺得自己真的很喜歡徐時瓒,她簡單地希望着,他這一次長命千萬歲,不要重蹈那麽多次的覆轍了。
因為死亡實在是太恐怖了。
以至于辛晚一想到他經歷那麽多次還是會忍不住掉眼淚。
明天我看看能不能日六,把死遁章趕出來!晚安,啵啵。
上來補一嘴,主角都是不完美人物,大家遇到困難都有想逃避一會的時候,我覺得我們師姐這樣想也很正常!
大家不要嘴人物,可以盡情罵我。(因為角色不會哭哭,而我會哭着三百六十度空中轉體一蹦三米高托馬斯回旋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