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囊
他忽如而來的親密動作讓辛晚昏昏沉沉,少年的體溫滾燙,熱意通過相貼的肌膚,傳遞給她。徐時瓒擡起頭來的時候,眼尾還有一抹未散開的潮紅,如同染了上好的紅胭脂。
唇齒厮磨過那塊皮肉終于後知後覺有了回疼。
因着痛意,辛晚可算醒了點神,又在聽到他說出的話語的一霎那之間大腦短路,她難以理解他嘴裏蹦出的話,明明是都認識的字,連在一起卻叫人聽得暈暈乎乎。
似乎是察覺到辛晚的走神,徐時瓒又将唇靠近那塊傷口,像幼崽輕微舔舐傷口。
辛晚小聲地“嘶”了一聲,因着他的動作,從迷疊的熱潮中回神。
她伸手抵了下他的肩膀,可算将人推開一點空隙。周遭的空氣卻仿佛還不足以順暢流動,鳶尾味如同上好的致幻劑,深深地将人拉入剛剛的熱浪。
辛晚急促地深呼吸幾輪,強穩住心神開口:“怎麽忽然問這個——不喜歡。”
徐時瓒被她一推,尚且沒反應過來,歪着腦袋,眨了幾下眼,終于慢半拍地“哦”一聲,直起腰。他明明高出她一個頭,卻将腦袋垂得低低的,一副很無辜的模樣。
“那師姐幾次三番來清風館不是為了這個麽?”
危!
辛晚心中警鈴大作,面上卻風平浪靜:“啊,我就好奇好奇。”
徐時瓒點頭,沒等辛晚稍微松口氣,徐時瓒一點喘息的機會也不給她,他又問:“那結果了呢?”
“師姐是更喜歡……”
“停!”辛晚幾乎下一秒就要猜出他說什麽,臉上騰起特意,仿佛将她整個人都扔進了籠屜了,她聲音很大,想要将徐時瓒的聲音壓得下去。
她隐約猜測到了,徐時瓒反常的行為大抵就和他好奇辛晚的預知夢沒有什麽太大的不同。
或許就是一時興趣上來,想要弄清“正常人”的行為和原因,也或許是少年還不太能收斂起來的微妙攀比。
辛晚想,垂下眼睑,蓋住自己略微有些嘈雜的心跳聲。
“不是這樣的,徐時瓒!”她望着他無神茫然的眼,試圖撥亂反正:“這種親近的事,不可以随随便便和人做。”
徐時瓒慢吞吞的“哦”了一聲。
辛晚聽得來氣:“哦什麽?聽見沒?”
徐時瓒這才很沒辦法地點了點頭,在這個問題上,始終十分有探索的興致,他繼續:“所以師姐喜歡麽?”
“不喜歡,我喜歡什麽啊我喜歡。”辛晚一口回絕,被他問得臉又燒起來,用手作扇子扇了幾下。
徐時瓒颔首,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麽,開始走神。
“想什麽?”看來咒今天是沒辦法解了,辛晚郁悶地帶着人下樓梯,問。
“被人騙了。”他彎了下唇,一副很新奇的模樣。
辛晚不明白這有什麽值得走神的,用下巴揚着點了點頭:“扶着,小心別摔了。”
徐時瓒夠到栅欄的手松開,用一雙非常值得人可憐的眼神和語氣問:“師姐不可以扶着我麽?”
沒有人可以和剛剛和自己親密接觸的對象正常相處的。
辛晚下意識摸了下頸側的傷口。
那塊皮肉上已經附着了一個深深的咬痕,她看不到它會是怎麽樣的,但又想,憑借徐時瓒剛剛使的勁,估計應當被蹂.躏的一片緋紅。
另一個當事人還在身側,辛晚很快又欲蓋彌彰地放下手,磨蹭了下手指,才反應過來徐時瓒根本看不到。
說不清到底因為什麽,她懊惱地跺了一下腳,步子踩在木質臺階上格外響。
辛晚沒好氣地拒絕:“自己走。”
初初入秋時節的桂花是最好聞的,不至于嗆得人厲害又足夠留長長久久的香,和八九月的天氣格外的适配,清雅又存在感很強。
辛晚袖袋裏的那個荷包就是這樣的。
帶了好幾天,它已經将她的衣服熏了一股子桂花味,稍微有些靠近就能聞到。
這桂花還是上次要支開徐時瓒的時候讓他摘的。
又想到徐時瓒,辛晚蹭下鼻子,難得有些不自在。
上次的事情過去後,徐時瓒好似壓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辛晚卻不像他,什麽都不明白。
咬齧的傷痕已經愈合,她這幾天看到人卻有點後遺症似的。
“姐姐。”那只小鬼日日被她看着,她對鬼倒好,時不時塞進糖果和街上賣的新潮玩意給鬼。那小鬼到底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很容易就親近人:“我還想要一塊糖。”
“問你什麽都不願意說,不給你。”辛晚揪起那塊糖的一個小角,搖頭晃腦,把糖晃蕩在他眼前誘惑。
那小鬼知道辛晚又要套它話了,嘴一癟,老老實實待着去了。
沒辦法,辛晚剛準備給人扔糖,房間門“吱呀”一聲開了。
陽光忽然照進來一塊地方,辛晚被刺得眯了下眼。
徐時瓒這日看眼倒是比往日要遲一點。
辛晚想。
“還不肯說麽?”他将門掩上,視線投向被捆仙繩綁着的那只小鬼和鬼娃娃。
“既然抓了也沒有用,不如……”
徐時瓒剛起個頭,辛晚就能猜到他後半句。
“不如就殺了……對吧,嗯?”辛晚伸手,将他前面的障礙物移開,防止他絆到。
那小鬼算是個聰明的,眼睛骨碌一轉,猜出誰是做主的,知道辛晚不會輕易傷自己,理不直氣也壯:“那你動手啊!略略略。”
徐時瓒彎了下唇,朝他伸出一只手,掌心放着一塊饴糖,燭火一照,對那只小鬼簡直是誘惑十足。
它吞咽了下口水,朝那塊糖伸出手。
還沒來得及碰到。
一道寒霜将他手臂穿過,力勁之大,将他狠狠釘入牆壁,痛得它發出震天動地的嚎叫。
辛晚:……由此可見,壞人的饴糖不要輕易接。
她已經能預料到了——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就要倒塌,嘆了口氣,正打算說什麽彌補下。
就見那只小鬼一邊淚涕直流一邊憧憬:“哥哥!你這麽厲害的麽?”
辛晚:……這個走向,怎麽回事啊?!
徐時瓒又朝他笑了一下,是很和善的模樣:“不知道,你可以再試一次。”
那只小鬼默然後開口:“那倒也不用了。”
事情發展的出乎人意料。
辛晚利誘了好幾天,沒能将那只鬼騙出話來,徐時瓒将人揍了一頓,輕而易舉就将人套出話來。
那小鬼對徐時瓒是又敬又畏,問什麽答什麽。
它委屈巴巴:“小孩真不是我抓的,城外林子,有只老鬼婆,專門抓那些小孩,她修為高深,我猜就是吸取那些小孩練的。”
“那你吓我們做什麽?”辛晚對它的說法将信将疑。
“自然是将你們趕出去啊!”那小鬼理直氣壯:“鬼亦有道!故安城如此危險,我還不能救死扶傷麽?”
它的話只能信一半,辛晚更相信他是因為怕修仙之人抓它。
“你們要是相救那些小孩,就更應該将那只妖鬼趕走!”那小鬼見兩人沒什麽反應,更義憤填膺,仿佛被抓走的才是他的兄弟。
“你是覺得那只大鬼占了你的位吧。”徐時瓒笑眯眯的,好像只是随口一說。
那小鬼果然對徐時瓒有所求,想要借他的力驅逐那只大鬼,才會好幾日不吭聲,看到徐時瓒确實有實力才開口。
它一臉震驚,結結巴巴才捋順舌頭:“不是不是,我怎麽這樣會這樣想。”
“你別心虛。”辛晚瞪它一眼。
那小鬼嘴一癟,委屈得不行:“好吧好吧!但我是只好鬼,平日就在林子裏抓抓兔子小鳥,從沒有害過人。我可以告訴你們那只大鬼在哪!”
辛晚和它對視,見它此刻倒是坦坦蕩蕩的,想了一通。
那小鬼說的應該八九不離十,利用他們替它趕走大鬼固然是真的,但利用它應當也能救出其他的孩子。
辛晚做好抉擇,悄悄伸手拽了下徐時瓒的衣角。
徐時瓒掀起眼皮,手指敲了下石桌,另只手推出半寸劍刃。
那只小鬼被他吓到,糾結猶豫,到底屈服,哭喪着臉:“好吧好吧,我帶你們去。”
林子裏的小路十分難走,好在那只小鬼對這片路熟悉,走得倒也算平穩。
它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左右亂看。
“幹什麽呢。”辛晚輕輕拍他腦袋。
“唉喲,疼死鬼了。”那只小鬼捂着頭,皺起臉:“我這不是看那只大鬼在不在附近嘛。”
“你們不知道。”它搖頭晃腦,看起來十分有經驗:“它最喜歡潛伏在暗處,淨搞那些偷襲,它初初來的時候就将我欺負慘了,我差點鬼命都丢掉。”
辛晚動了下唇,到底好奇開口:“我看你身上怨氣輕,你怎麽不入輪回。”
鬼亦有分別,如同這只小鬼一般,怨氣輕的,還有重新入輪回投胎的機會,至于那些怨氣重的,造孽多的,則要一輩子做鬼,不得超生,直至魂飛魄散。
那小鬼又焉焉的:“做鬼挺好的……而且,我想等我娘。”
辛晚默然,又伸手一拍它的腦袋:“怎麽說話的。”
“會長不高的。”那只小鬼嘴一撇,十分不高興。
“真稀奇,第一次見鬼還能長的。”徐時瓒輕笑出聲,不冷不熱地刺它幾句。
那小鬼嘟囔:“我才十一,興許還能長呢。”
辛晚震驚得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她眼睛微睜,十分不可思議:“你說你多大?”
“十一,怎麽了?”
辛晚上上下下将他看它一輪,抿唇,嘆了口氣,到底沒說話。
惡毒的徐師弟不如她體貼,他直說:“你是餓死的麽?”
那小鬼嘴唇嗫嚅了幾下,沒忍住,“哇”地一聲哭出來。
鬼哭沒有淚,它皺着一張臉,很委屈的樣子,淚水一點也沒有,看起來有些可憐又有些滑稽。
辛晚幹巴巴地拍他的背,又遞給它幾顆糖。
那小鬼很有志氣:“我不要,除非這是那個哥哥他給我道歉的。”
無論是人還是鬼,果然一樣煩。
徐時瓒煩躁地皺起眉,将鬼的領子拎起,看起來很像要将它丢掉。
小鬼哭得更大聲了。
辛晚左右為難,到底還是碰碰徐時瓒的手指,她舒展開拳頭,掌心靜靜地躺着幾枚糖。
她拉着徐時瓒的手,确認他的指尖可以碰到自己掌心裏的饴糖。
盡管看不到,徐時瓒也能猜測出她的表情。
一定是彎着一雙眼,看起來很讨好的模樣,馬上準備要求人了。
果然,辛晚下一秒就拉長聲音:“師弟——”
那小鬼自以為取得了對抗大魔王的勝利,嘴裏的糖嘗起來也更甜滋滋了。
“老是沒個名字不好。”辛晚和它打商量:“給你取個名字好不好。”
那小鬼動作一頓,面上說着“這不好吧”,卻難以掩住眼底的欣喜。
徐時瓒十分看不慣它,他點頭,看起來十分認真:“确實不好,師姐就別操心了。”
小鬼:……
它又被氣到,臉鼓起來。
辛晚一只手給一個幼稚小朋友順毛,争取意見:“取個小名好了,喜歡糖?叫饴糖?”
那小鬼撓頭,看起來十分無措,它怯怯的:“名字會不會有點太好聽了。”
辛晚心又軟了一片,剛要說話又被徐時瓒接話,他冷笑:“你還真想叫二狗?”
“饴糖饴糖饴糖。”那小鬼話連說了三道,一副很不願意搭理徐時瓒的模樣:“真不知道辛晚姐姐怎麽看上你的。”
徐時瓒的嘴角一點點拉平。
他狠狠地揪了一下饴糖的小辮,說話一樣不客氣:“可能是因為比你高,比你好看。”
小鬼痛得迷迷糊糊,腦袋一歪,鑽進辛晚懷裏哭慘。
“松開。”徐時瓒抱着手,臉板起來:“不然哪只手碰到,我斷了哪只。”
饴糖還沒反應,辛晚一頓,覺得這确實是徐時瓒能做出來的事,于是狠心地将它從懷裏拉開,試圖拉回話題:“快帶路吧。”
饴糖瞪一樣徐時瓒,氣得雄赳赳地走在最前面。
徐時瓒也不高興了,辛晚碰碰他的肩膀,換來他不冷不熱的一句“幹什麽。”
“一個小弟弟,”辛晚沖他眨眨眼:“讓一讓。”
徐時瓒嘴角一牽,眉眼半分笑意也無:“怎麽?師姐只認他是弟弟,我就不是師弟了麽?”
辛晚一個頭兩個大,體會到了秋葉師姐經常被養的兩只靈獸——狗狗和貓貓鬧着的感覺。
饴糖将兩人帶到了一個寺廟裏,出乎意料的,這裏不算熱鬧,進出的人都是成雙成對的,香火味很濃,遠遠看過去煙霧缭繞。
饴糖作為鬼,大白日出來已經很辛苦了,到了毫無樹蔭遮蔽的地方,縮成一團鬼氣不動了。
“鬼在這種地方?”看到又是廟宇,辛晚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憶,她皺眉:“不會又是什麽神像作祟吧?”
掐了個訣,感受到裏面确确實實有微弱的鬼氣,她才提起步子,打算直接進去。
臨了到門口卻被人攔住,那小和尚眉心一點紅痣,提醒:“施主,錦囊。”
“什麽錦囊?”辛晚話剛出口,忽然被後面的人喊了一下:“辛道友徐道友?”
管兆越過幾個人走上前來,笑容滿面:“我就知道有情人都愛來月老廟。”
辛晚還記得上次遇到他是被徐時瓒抓包,有些尴尬,蹭蹭鼻子,故作鎮定問:“管道友怎麽也來着?”
管兆一頓,只是小聲說:“私下說。”便帶着兩人走往角落。
辛晚猜測他應該也算出月老廟有鬼氣,颔首應下了,接着問:“那小和尚說的錦囊什麽意思。”
“這月老廟十分之準,趕着過來的人如過江之鲫,然而這廟門口來往的人不多,正是因為這錦囊。這廟裏的月老自诩只接受有情人的信奉,于是入廟就必須要有這一枚錦囊。”管兆不愧是久居故安的人,說起來一道一道的。
辛晚按住劍柄,大義凜然:“錦囊怎麽拿?比試麽?”
管兆給她遞了個凝噎的眼神:“自然是自己織的。”
辛晚默默将自己的劍柄推回去,她垮着臉:“我針線活不行,不如去買一個。”
“當然不行!月老廟受故安城庇護,城主進都得守規矩。”管兆回絕她:“據說那月老有神法,查出不是親自編織的,那人将永遠不得入廟。”
辛晚抿唇,那鬼不至于永遠不出,不如守着孩童,等它自己上門,再将它除了,可是這樣,寺廟中有無孩提還不能确認。
她越想越麻煩,忽的管兆湊近兩人,他低聲問:“二位是也覺得廟中有異樣?”
辛晚眸子睜大,吃驚地看着他,管兆無奈搖頭:“不才幾日前才發覺異樣,可惜尚未娶妻,只好在附近查看是否有可以混進去的地方。”
憑借徐時瓒,他們二人想進去也不是難事。
只是如此一來,恐怕打草驚蛇。
辛晚按住劍柄,無奈塌下肩:“好吧,編就編。”
要做個錦囊其實也不是件易事。
辛晚思考什麽樣式的就足夠她發好一會呆,等看到自己神不知鬼不覺畫在宣紙上的鳶尾花,她才回神,将紙揉成一團,燒了個幹淨。
“姐姐!一起出門買針線。”小孩子果真熟得快,它站在屋檐下,招呼。
“你不是不宜曬太多太陽麽?”辛晚回他,給人在院子裏折了片晚季的荷葉,蓋在他頭上:“行吧。”
徐時瓒恰好從房間出來。
他步子一頓,又要往裏面走。
辛晚再不機靈也能看出人生氣了,和饴糖指了下徐時瓒的方向,步子輕巧地跑過去,恰巧擋在他房門前。
“嗳,”她攔住徐時瓒,不許他入門,看到他腳下的臺階,還提醒:“腳下有臺階——還生氣呢?”
“說笑了。”徐時瓒提起的步子收回,轉過身,看起來像要去另一間房。
連師姐也不叫,看來真生氣了。
辛晚想,手比腦子快,反應過來的時候手已經握上了對方的手腕。
“還有事?”他語氣說不上好,硬聲硬氣。
辛晚腦中将答語過了好幾遍,挑挑揀揀,學着既袆教的,不确定地開口:“你自然不是師弟,現在不是正是我的……”
後面兩個字如何也說不出口了,辛晚含糊一下,打算蒙混過關。
擡起頭,發現徐時瓒嘴角繃着,看起來憋的十分勉強了。
“想笑就笑。”辛晚說是這樣說,語氣直沖沖的,看起來卻一副只要敢笑就殺人滅口的模樣。
徐時瓒眼睛彎成漂亮的月牙,幾聲笑意出來,看起來心情确實好了一點。
他叩了下自己的劍柄,歪着腦袋,心情很好地答應了辛晚根本沒有提的邀約:“那好吧,可以陪娘子去買一下針線。”
徐時瓒就是很幼稚的要和小鬼計較誰得到的愛更多的安全感缺失小狗(貓?)
以後還是十一點更哦!保底日三,麽麽麽!
半夜醒來腦洞大爆發,發了個奇幻預收《什麽?我夫君才是大反派?!》
大家感興趣的去我專欄收藏一下子好啵!(拜托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