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仇
想破陣,就得找到陣心是誰的。
大陣看似包含了許多人妖進去,但細看之下,很多都是圍繞着司竺和趙長風兩人的過往。辛晚猜測陣法或許和司竺有關,為了弄清楚司竺落下的執念,只能不幹預過往,沒将趙長風的身份公諸于世。
趙長風雖然是奸細,但不知道是裝得太好還是人之本性,辛晚和徐時瓒跟着他的這幾日,幾乎沒見過他做什麽壞事。
不僅如此,他還幫了許多忙。
司竺和他約了在後院見,看見人來了,糾結得都要将一縷頭發拽掉了,才磕磕碜碜地将藥膏遞過去:“你不是救妖受傷了麽?上好的金瘡藥。”
趙長風微微一怔,收下:“謝謝司姑娘。”
司竺氣得臉上的緋紅都沒了,扭頭就走。
趙長風不知道怎麽了,下意識伸手拽住她半截衣角。
“趙公子不必如此。”司竺板着臉,硬聲硬氣地開口。
趙長風可算知道怎麽了,他有些無措:“我不知道你不喜歡這樣叫,我怕唐突你。”
司竺看他這樣,又心軟了,嘆了口氣,沒說什麽,只是盯着半片衣角。
“怎麽了。”他問。
“我要及笄了,屆時有一場比試。”司竺不敢看他,只是盯着那塊衣角,看它被趙長風握在掌心,就足夠讓她高興很久:“爹爹說讓我嫁給妖族裏最厲害的妖,我也是這樣想的。”
衣角上的手突然松了,趙長風怔怔地看着她:“什麽意思?”
司竺抿抿唇,礙于面子又不敢說得太清楚,支吾了很久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人不可以麽?”趙長風忽然開口。
司竺腦子轉了好幾個彎才反應過來,看起來呆呆的,好像很意外的樣子,趙長風見狀剛想乘勝追擊說服她。司竺趕緊應下:“可以!當然可以!怎麽不可以!不可以也得可以!”
因為兩人回到的是許久許久之前的過去,整個大陣又仿佛是為了司竺和趙長風兩人開的,因此這段時間過得飛快。
辛晚歡惆悵地看完兩個人的袒露心意。不确定趙長風說的話裏有幾分真心或是假意。倘若是真心,可趙長風奸細的身份注定兩人不得善終,倘若是假意,那趙長風可真會裝。
說到裝,她又不免遷移了下思緒,想到徐時瓒也不遑多讓。
剛腹诽完,隔壁的徐師弟又打了個哈欠。
辛晚:一定是因為他無聊犯困!
确實,徐時瓒對這種情情愛愛的戲碼看起來真的很不感興趣,這幾日不是站在一旁走神就是順着兩人說的話嗆幾句。
“算算日子,比武招親的日子要等了。”辛晚碰一下他:“沒有我們,不曉得趙長風能不能順遂拿下魁首——”
她忽然想到了什麽:“等下,他難不成真要和司竺成親?”
徐時瓒三兩下用竹葉疊了只栩栩如生的蟬:“成親好啊,你死我活的。”
話落,他将手中的“蟬”彈出。趙長風終究注意到了那只突如其來的小東西,伸手一擋,将那玩意揮開。
徐時瓒掃興地耷拉了下嘴角,看起來很想垂頭喪氣的小狗。
倘若辛晚不知道事情原委,可能就真的伸手摸摸他的腦袋了。
辛晚:看吧,徐師弟果然很能裝。
很能裝的徐師弟只沮喪了不到半刻,他彎起漂亮的眼:“師姐要和我賭麽?”
“賭什麽,”辛晚沒好氣回他。
“成親當日,會死多少人。”徐時瓒饒有興趣地看着她。
辛晚背後生了一點寒意,想到小時候常聽的各類成親日的鬼故事,眨了下眼:“算了還是別賭這些吧,怪不吉利的。”
徐時瓒的眼裏的笑意又收了起來,似乎是因為這幾日真的很無聊,沒了說話的興致。
*
趙長來了妖域後做的好事一大籮筐,不少妖都受了他的恩,對他的身份抵觸也不怎麽大了,反而還期待他成為妖族歷史上第一個入贅少主的人類贅婿。
這一切也在意料之中,沒了作弊的辛晚,趙長風拿下魁首毫不意外。
婚事遭到了司兆空的反對。
他不希望女兒嫁給旁族,看趙長風哪哪都不順眼,一會說他太高容易腦子不暢變笨,一會嫌棄他沒長妖耳聽力不好。
總而言之,趙長風渾身上下全是缺點。
辛晚忍俊不禁,又情不自禁給司兆空豎大拇指。
然而反對無效,嫁人這事是司竺作主,加上趙長風做的好事實在太多了。他已然成了民心所向,關于兩人的情愛故事已經傳揚得無人不知了。
“就下月初三!不聽不聽!”司竺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無奈總共有兩雙耳朵,總會多出兩只。
她拽拽隔壁的趙長風,他糾結一秒,還是頂着未來岳丈想殺人的目光給司竺把另一雙也給捂住了。
司兆空鬥不過女兒,只好幹巴巴開口:“……初三日子不好。”
“那初二!”司竺有自己的主意,不聽他的。
眼見要把時間越吵越早了,司兆空沒辦法:“初九初九!”
計謀得逞,司竺笑眯了眼,趕緊拉過趙長風的手臂,發現對方怔然出神。
被司竺一喊,他終于回神,很慢地眨了幾下眼,語氣艱澀:“能否再早一點。”
司兆空覺得他得寸進尺,說什麽也不願意了,司竺怕爹爹又不答應了,可憐巴巴地看着趙長風,眼神示意他見好就收。
“下月初九,是有什麽大事麽?”辛晚留意到趙長風的不對勁的神色,好奇。
“不算大事。”徐時瓒想了下:“無非就是宗門和趙長風商量突襲妖域的日子也是初九。”
辛晚:“這還不算大事?!”
她仿佛已經能想到了,穿着一身紅嫁衣的少女,在大婚當日,看到自己的未婚夫婿,是如何帶着一衆師兄弟們,踏入她的家鄉,親手屠了她的子民。
辛晚不敢想下去了,猜測:“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司竺恨趙長風入骨,已成執念,滄海桑田,沉荒山不斷回溯這一段?”
“那神像呢?”
确實,這樣說來,神像又不通了。
辛晚咬着手指,怎麽也想不出,跟在徐時瓒後面亦步亦趨出了大殿。
事情已然商定,見趙公子和司竺少主喜結連理,底下的妖們無不歡欣,托着神像要給二位新人賀禮。
辛晚見他們這麽高興,內心繁雜。忽然,她瞳孔放大,拽了下徐時瓒。
“怎麽?”他偏頭。
“東方城——就是那只虎妖,”她吞咽了下口水:“他這回沒死?”
“什麽?”徐時瓒跟着皺眉,辛晚繼續說下去:“第一次,他是死了的,就在商量婚事的時候。”
事情确實很意料之外,徐時瓒又用了辛晚覺得很惡毒地魔族秘術,以血供養追蹤符,輕而易舉地找到了東方城的位置。
他面色難得有些凝重:“還好端端地活着。”
難不成是自己沒上臺改動的結局?辛晚胡亂地猜測,可自己上臺比試和他有半分關系麽?
還有就是……
她忽然盯着徐時瓒手指上的一點紅,出起來神。
“就是什麽?”徐時瓒仿佛能聽到她的心聲,順着問,又發現對方早已經神游天外,彎了下嘴角,敲了下手腕。
痛意傳來。
辛晚再一次被他下的咒偷襲到,痛意麻麻的,不算劇烈,卻很好地讓她回了神。
她氣急敗壞地瞪着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帶着一雙無害的漂亮眼睛和她對視:“師姐走神了。”
辛晚深呼吸了幾次,将袖袋裏已經拿出的東西塞回去,扭頭就走。
徐時瓒眼睛微睜,跟上她,眯眼笑:“師姐還想再痛一次麽?”
“神經病!”辛晚回頭罵他。
徐時瓒笑得更開心了,彎起手抵住唇,那抹紅帶到了其他幾只手指上。
忍無可忍。
辛晚覺得自己剛剛見他破手指有了片刻的憐憫全然是農夫與蛇。
更值得憐憫的還是自己。
辛晚想,又因為看到他的手指還在出血。她想,自己還是很想給他遞出傷藥的。
我果然是體貼又大方不記仇的師姐,她說服自己,沒好氣地将剛剛塞回去的傷藥又拿出來,丢到很煩人的徐師弟身上。
她的動作行雲流水,順暢得好似做過許多次,到讓徐時瓒有些猝不及防了。
他以為是暗器,避了一下,傷藥落在地上,藥粉撒出來,那一塊地都白了一塊。
看清楚之後什麽東西之後,他似乎也沒能想到,笑意已經收了幹幹淨淨。漂亮的眸子全是困惑,掀開眼皮就朝她看了過來。
辛晚:…體貼又大方不記仇的師姐誰愛當誰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