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十五章你鬧夠了沒有
第二日,千凰早早地去了,因着單獨相處,好培養感情,所以千凰到了淩雲寺,便讓小桃在附近等着。自己則抱着琵琶前往桃林赴約。
紫衣男子早就在原處了,仍舊是那張梨花木長案,仍舊是那把普通的古琴,但是,他卻坐在石凳上,品着茶水,姿态甚是悠閑。
見千凰來了,男子将茶杯一放,提起茶壺,給千凰添了一杯茶,語氣如初見般,淡漠而優雅,“作吧!”
千凰見他難得這麽客氣,心裏就是一喜,忙不疊坐在他的對面,笑道:“謝謝!”說罷,端起桌上的茶水,小小呷了一口,擡起頭來道:“對了,我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呢!我叫慕小凰,你可以叫我小凰,也可以叫我凰兒,就是不要連名帶姓地叫我,或者叫我慕姑娘,那樣太生分了,不适合我們這樣的有緣人,你覺得呢!”
男子垂眸,但笑不語。
千凰也沒有喪氣,繼續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哪裏人,年方幾何,刻有婚配?”
男子這才看向千凰,不鹹不淡道:“你是來學琴,還是來相親的!”
千凰有些不還意思,“當然是來學琴的啦,但是,我就是特別想了解你!”
男子淡淡道:“我姓連,單名一個鏡字!”
千凰笑嘻嘻道:“連鏡?真是好名字啊,聖潔如蓮,高臺明鏡,一聽,就是個高潔的人呀!”
蓮鏡一笑,“你倒是挺會說話的!”
千凰自然順着杆兒爬,“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蓮鏡微微搖頭,忽然瞥向她的琵琶,“這是你今日要用的樂器嗎?”
千凰看了看寶貝琵琶,笑道:“我別的不會,就只會這一手琵琶了,承蒙不棄,讓小女子與你合奏,我一定會用心彈得!”
蓮鏡不置可否,只起身走回草席,在案前盤膝而坐,手一擡,便開始彈琴。
千凰坐在石凳上,斜抱琵琶半遮面,手指亦緩緩撥動,跟上他的琴音。
之前在家裏,千凰就已經能将這首曲子彈得十分熟練,如今,彈起來,自然是得心應手!
令她驚訝的是,這首曲子合奏起來竟是這麽的好聽,真有種琴瑟和鳴的感覺,仿若天生就是為合奏而生的。她之前獨奏,乃至于他之前獨奏,反倒顯得太單調了呢!
蓮鏡看她彈得如此娴熟,且與他琴音相合地天衣無縫,倒不是太驚訝,只因早有預料。令他驚異的是,她與他琴聲相合,竟讓他心裏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具體是什麽,他說不清楚,只是,很愉悅。
彈到高潮,便聽得附近響起一陣鳥叫,千凰擡頭,才發現不知道從何地飛來一些小鳥兒,停在附近的桃枝上,有的搖頭晃腦,有的吱吱叫着,聲音甚是清脆,倒給這琴音增添了和音的效果。
等到一曲終了,鳥兒又飛去了。
兩人的指尖同時按停一個音,離了琴弦,擡頭看向對方。
四目相對,千凰只覺得那雙眼睛深邃又熟悉。
蓮鏡只覺得她的眼神清澈極了,充滿了對未知事物的好奇,更有着對他的興趣。
她很少這麽專注,并且單純地看着自己,在此之前,不是畏懼,就是懷有目的,象一只受驚的小兔子,面對着虎視眈眈的大灰狼。
如今,竟也會用看尚翎,乃至于看鳳铮的眼神看他。
他相信,她第一次打量那兩個人,也使用如此純淨好奇地目光,因為好奇,才想接近,因為接近,才能生了情愫……
良久,千凰才反應過來,見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眼眸有些複雜,着實看不出他的心思。
千凰便問道:“連公子,曲子彈完了,你覺得我可以向你學琴了嗎?”
蓮鏡便道:“你的琴技已經如此高超,何必向我學習呢?”
聞言,千凰急了,“我會的是琵琶,琵琶與古琴又怎能一樣呢!”
“于音律上來說,只要精通一門樂器,能奏出心中之曲,便足矣,貪多,未必是好!”
千凰就撅嘴,顯得很委屈,“可你,明明答應我了!”
蓮鏡望住她的眼睛,一組一頓道:“那你告訴我,你真的是來學琴的嗎?”
聞言,千凰有些心虛,到嘴邊的謊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不得不說,他有一雙非常厲害的眼睛,讓人看了,就不想說謊了!
“既然不是誠心學琴,我也沒有必要教授,姑娘請回!”
聞言,千凰鬧了,騰得一聲從座上站起,大步走到蓮鏡面前,大聲道:“我就是想來見你,怎麽了,我光明正大,又沒犯王法,你憑什麽這麽不待見我啊!”
蓮鏡皺眉,眼裏幾許詫異,“你見我做什麽!”
千凰對上那雙美麗的丹鳳眼,臉皮子難得薄了一下,“我就是想來見你,跟,跟你合奏!”後一句話,純粹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大膽,故作矜持。
這年頭,奔放的男人不少,含蓄的男人也不少,她怕太孟浪,把他吓跑了,這計劃就全完了!他跟那些上門提親的臭男人不一樣,得溫柔地對待,不能那麽粗俗。
“剛剛不是合奏了嗎?”
“我想天天跟你合奏!”
蓮鏡無語,她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見他不說話,千凰就蹲下身,看着他的臉,詢問道:“你不同意啊!”
蓮鏡剛想說話,就聽得千凰道:“你不同意,我就在這不走了!”
聞言,蓮鏡挑眉,倏然起身,抱起古琴道:“那你就在這呆着吧,我先回去了!”說罷,轉身就往回走。
留下千凰在原地目瞪口呆,滿臉不可思議。他居然都将她丢在這裏不管了,也太不會憐香惜玉,不是,也太不識好歹了吧!不是說她是平陽城第一美人麽,不是說只要她溫柔一點,上門提親的男人就會踏破她們家的門檻麽!我呸,這都是假的,假的!
還是,這厮根本就不是個男人,看他長得那麽漂亮沒準是個女的?女的有那麽高嗎?沒準不舉,跟太監似地,所以對女色不敢興趣!一定是這樣,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絕對她之過!
千凰站起身,對着他走遠的背影,一陣龇牙咧嘴。
姓連的,你給姑奶奶等着,遲早讓你拜倒在姑奶奶的石榴裙下,讓你涎着臉,舔我的腳趾頭!
一想到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跪在她的腳下,她就覺得特別爽快,方才的不悅一下子煙消雲散,轉而嘿嘿笑着往回走。
直到在淩雲寺前的一顆百年大槐樹下跟小桃彙合,小桃一見千凰的嘴臉,一陣膽寒,“小姐,發生什麽事兒了,你怎麽笑得這副德行?”
千凰瞥她一眼,道:“什麽叫這副德行,我是在幻想美好的未來?”
“什麽未來?”
“我在想,他将來怎麽跪在我的腳下舔我的腳趾,抱着我的腳說,當初是他有眼無珠,拒我于千裏之外,求我原諒他!然後,我就擡起一腳狠狠地踢他,叫他不識好歹!”
小桃很糾結,“小姐,我可以理解為你這次出師不利嗎?”不然,她就用不着幻想了!
千凰一點她的腦門道:“說什麽呢,不久後,這就會變成現實!趕這麽對我讓我吃閉門羹,看以後,姑奶奶怎麽蹂躏他!”
聞言小桃很懷疑,看這形勢,誰蹂躏誰,還不一定呢!
雖然蓮鏡沒有答應千凰教她彈琴,千凰還是日日來此。
她發現,他就住在離此地不遠處的一間小竹屋裏。她沒有進去過,但從竹屋外觀,卻可以知道這件屋子簡單卻雅致,屋子後面就是竹林,整個兒環境幽靜安寧,倒是挺适合他的。
但是,千凰可不認為他是個世外仙人般的存在,更像一只竹妖,不食人間煙火,卻有顯得神秘而誘惑。
千凰發現,他很喜歡來桃林,有時候坐在石凳上喝茶,看書,有時候席地而坐,彈彈古琴。千凰總是陪着他,不管他願不願意。
他看書的時候,她就坐在他對面看他!事實上,她也覺得這樣很無聊,但是,她就是要看他,看得他受不了了,主動搭理她。但是,他的耐力真是太好了,就算她看他一個時辰,他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完全當她不存在一樣。
反而是千凰,盯着他久了,反而覺得這個男人越來越好看,很少有人在第一眼驚豔得無以複加之後,還能這麽耐看的,他真是一個奇葩。
他喝茶的時候,千凰就拼命找話聊,大多時候,他都充耳不聞,任她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只是等到時間差不多了,他會突然來一句,“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千凰每次來的時候,都會帶上琵琶,好在他每次彈琴的時候,跟他合奏。雖然在別的事情上,他顯得過于冷淡,但是,琴瑟和鳴之時,他的神情總是很放松的。就是這麽一點,似給了千凰無限動力,即使之前倍受冷落,她也不顯得那麽沮喪,反倒越挫越勇。
他還有一個仆人,穿着青灰色的衣服,叫辟邪,長得還不錯,跟他的主人站在一起,那可就差遠了。原本在人群裏也算個人物,在某個人的襯托下,倒如塵埃一般普通了。而且,這個辟邪還張了一張面癱臉,做什麽都是一種表情,喜歡斜着眼睛看她,好像很不屑似地。
千凰就在心裏罵道,不過是一個下人,拽什麽拽,等姑奶奶以後成為你的女主人非得讓你給我提鞋不可。而且,明是一個人,幹嘛非得取一個獸名。雖然,辟邪是一種靈獸,據說能帶來祥瑞,但是,千凰聽了,就是覺得可笑。暗忖,難道蓮鏡怕鬼,所以給小厮取名叫辟邪,辟邪驅鬼?
今日,千凰又來桃林找蓮鏡,卻在這裏意外看見了一個人,此人是個女子,還很熟悉,正是陸雪琪。
要說這陸雪琪,雖然不是日日來此,隔三差五也會來一趟。距上次她來看蓮鏡,不多不少,正好七天,她不來,千凰還奇了怪了!
但是,她來了,又讓千凰犯難了!
你說她這七天,日日來此,今日難道還要打道回府?
有的事,一旦開始,就不能停止,停了一天,沒準都會功虧一篑!貴在一份堅持,一種信念,讓他感受自己的誠心。
所以,非但不能退縮,還得借助陸雪琪,好好增進一下兩人的關系。
打定了主意,千凰借着桃樹的遮掩,悄悄後退了一段距離,裝作剛來的樣子。整了整衣裳,抱着琵琶,小跑了進去,一邊歡快地嚷道:“阿鏡,我來了!”
平素,她也會自作主張地喚他的名字,好拉進彼此的距離。
蓮鏡只在她第一次叫他名字的時候,動了一下眉頭,之後,幾乎沒有反應。漸漸地,千凰就很少叫了,反正,她叫了,他也不會答應!今日,她是故意要這麽叫,為了刺激陸雪琪。
叫你推姑奶奶落水,叫你上次對我出言不遜,今天,我就要氣死你丫的。
蓮鏡習慣了千凰每次來此,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而後低眸,淡定地喝茶。
他這種冷淡的姿态,看在陸雪琪眼裏卻變了味兒,覺得千凰叫的他如此親密,他又如此坦然,反倒顯得熟稔。陸雪琪就很受不了,但她不會對着蓮鏡發氣,而是騰得一聲站起身來,面對着千凰,指着她的鼻子,怒道:“慕小凰,你怎麽在這裏?”
要說這平陽城,雖然是幻虛境變幻出來的虛景,但裏面的人物,包括陸雪琪在內,都是生魂。
嚴格來說,平陽城是在現實裏存在過的,不過,那是在距今幾萬年前。适逢戰亂,平陽城被人一夜屠盡,幾萬生靈成了孤魂野鬼。蓮鏡路過,看這些人可憐,剛好嫌幻虛鏡裏的東西太空。便突發奇想,将這些生魂攝入,或許會使得幻境更加真實。
果然,幾萬生魂一入幻境,蓮鏡化去了他們的怨氣,他們對于生存執念太深,居然借助幻虛鏡,将生前之景事無巨細地還原出來,并且在裏面生活起來。
這些生魂,過着與生前無異的生活,并不知道自己死了,愛恨情仇,都是真實的感情反應。
慕老爺,陸老爺,乃至于陸雪琪都是真實存在過的,如今,只剩魂魄,那算是真實的存在。
慕家确實有個小姐,陸家,确實有個上門的窮女婿不過,卻因為蓮鏡的游戲,被蓮鏡生生藏起,轉而用自己和千凰替代了這兩個角色!
他需要兩個身份,讓千凰和自己身在其中,如此,才能讓事情順理成章!
陸雪琪深愛這個男人,但在她的意識裏,這個男人變成了蓮鏡,她把自己所有的愛都轉移到了他的身上,結局不太好,有情人難得眷屬。
但是,當這兩個人變成了他和她,之後的故事,是否能走向原來的結局,他也不知道!
因為未知,才會好玩,對于游戲,他從來都是掌控一半,放任一半。
他想體驗一下,人間所謂的情愛,他也想知道,她心如明鏡,不染塵埃的時候,是否也能像愛上尚翎和鳳铮那樣,愛上自己!
雖然,他不識情滋味,也難以感受心動,甚至大多時候都沒有感覺的,有的只是那一抹興趣,亘古不變的興趣,一份毫不負責的玩心。
千凰看向蓮鏡,故作無辜,“阿鏡在這裏,我就在這裏了!”
聞言,陸雪琪氣急,“你居然還敢叫他阿鏡,阿鏡也是你叫的嗎?”
看她氣急敗壞的樣子,千凰心裏很爽快,反唇相譏道:“不是我叫的,難道還是你叫的!”
“當然——”話說一半,陸雪琪倏然止住。事實上,為了保持淑女的矜持,她從來不敢直呼其名,為的就是能讓對方有一個知書達理的好印象。但是,千凰如此挑釁,簡直讓她氣瘋了!她都沒叫過他的名字,這個後來居上的,居然已經叫的如此熟稔,真想撕爛她這張得意的嘴臉。
“你這個小賤人,真是欺人太甚!”陸雪琪被怒氣沖昏了頭腦,揚起手就要打千凰。
要躲開這一巴掌,對千凰來說,簡直是輕而易舉,但是,今天,她倏然忍住了還手的沖動,轉而站在原地。
只聽得一聲脆響,千凰被打倒在地,琵琶從懷裏摔了出去,琴弦便斷了一根。
千凰擡起頭的臉上,臉頰腫了半邊,唇角更是溢出一絲血跡,看起來很可憐。
見此,陸雪琪來了勁,正要上前好好教訓她,身後突然響起一聲冷喝,“陸雪琪,你鬧夠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