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逸雲真君的熱情呈鮮明對比的是,鳴風樓其他修士似乎都沒什麽興致。慕萱目光一掃,甚至還看到了幾個沒精打采神情呆滞的,這使她越發好奇逸雲真君是在唱哪一出了。
聖門五位修士都被逸雲真君讓到了主桌上,周圍桌上的鳴風樓修士皆以主桌為中心分散而坐。這種形式往好了說是衆星拱月般的尊貴,往壞了想那就是陷入了包圍呀,所以慕萱一絲一毫也不敢大意。
玄同真君和葉無雙他們顯然也是這麽想,雖然每人臉上都含着笑意,看似灑脫無懼,慕萱卻明白他們的戒備一點兒也不弱于自己。
逸雲真君笑呵呵道:“久聞聖門的靜舒真人乃古今難得一見的天才之輩,今日得見,老朽不勝榮幸。靜舒小友結丹之典尚在昨日,如今竟已修至金丹頂峰,實在可敬可畏,羨煞我等啊!”
他倒知道怎麽起頭,先安慰安慰慕萱這個苦主。
玄同真君面有得色,口上卻謙虛道:“小孩子家當不得誇,逸雲老兄就別助長她的驕傲了。”慕萱也适時接道:“前輩謬贊了,此實非靜舒之功。”
眼看着話題馬上就要說到參商玉了,逸雲真君卻突然話鋒一轉,道:“衆位想必也是初次來這明月樓,老朽特意吩咐他們用最上佳的食材烹了美味佳肴敬獻上來,算時間剛剛好,再推延火候就老了。”說罷,他把手中杯盞輕輕往桌上一磕,頓時有一隊衣飾樣式同樣的侍女端着精美的盤子魚貫而出。
逸雲真君的話已經暗示了這明月樓是鳴風樓的産業,難怪能在短時間內湊齊這麽多訓練有素的侍女。
所有人都不說話。整個明月樓裏只有侍女們布置餐盤餐具發出的極細微的聲響。若在平常沒人會注意到這些,但此時這些弱的不能再弱的聲響就成了場上的主角。
慕萱有些發呆似的盯着一個好看的侍女布置,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才回過神來。再看看周圍的修士,神情呆滞的好像更多了。
逸雲真君這會兒反而沒了要開口的意思,葉無雙與玄同真君等幾人對視一眼。然後似笑非笑地看着那老頭悠閑地啜飲着靈茶。
逸雲真君把茶杯一放,正要說話,門外卻驟然傳來一陣清朗聲音:“晚輩來遲了,竟差一點就錯過這盛宴,幸好還趕得上啊!”
這聲音引得鳴風樓的多數修士都紛紛探着頭往門口看,慕萱等人卻露出會心一笑。玄同真君低聲輕笑道:“天韻小子終于來了。跟人玩心眼這種差事就該他來辦啊!”
逸雲真君也不知是不是聽到了他的話,有意無意地往玄同這邊瞥了一眼,然後起身笑迎道:“天韻小友不遠萬裏來到俞州城,老朽豈能怠慢貴客,讓你餓着肚子?”說罷一陣爽朗大笑。
這幾句話的功夫。天韻真人已經走了進來。他姿态閑雅而淡然,就那麽負手而立,自有一種遺世獨立的高潔意味,更兼多年上位者積累的氣勢,站在滿堂元嬰金丹之間,也沒多少人能掩其風華。
逸雲真君就這麽看着天韻真人一步步走來,臉上笑容未變,眼底的光芒卻斂了又斂。不知作何感想。
“晚輩天韻見過玄同師伯、丹澤師伯、神秀師叔,再拜鳴風樓逸雲前輩及諸位前輩和道友。逸雲前輩的話晚輩可都聽見了,如此晚輩就不客氣了。”天韻真人微笑着行了禮。然後坐在玄同真君旁邊。從他進來,早就有機靈的侍女為他準備好位子了。
玄同真君忍不住問道:“真要吃啊?我怎麽覺得那麽別扭呢?”他們這種級別的修士,自然不會害怕鳴風樓在飲食中下毒或者怎樣,玄同真君不能接受的是明明是來惡聲惡氣談判的,怎麽就莫名其妙地變成宴會了?以他來看,能圍坐一起進餐的。要麽是意氣相投的好朋友,要麽是心無芥蒂的初相識。鳴風樓兩個都不沾邊。
天韻真人笑道:“吃,都是好東西。浪費了多可惜。”
慕萱:“……”
葉無雙:“……”
經天韻真人這麽一攪,本來沉默尴尬的宴會頓時活絡起來,開始了真正的宴會時間。就是鳴風樓某些修士的表情比較好玩,大概他們也沒弄明白聖門怎麽就突然對他們這麽放心了。
有人揣着明白裝糊塗,有人揣着糊塗裝明白,還有人揣着糊塗真糊塗,反正一場盛宴就這麽過去了。席上,沒有人再提不适合在此時拿出來說的東西,總的來說這頓飯吃得無驚無險,沉悶無聊遠遠多于驚險刺激。
值得一提的是,明月樓的招牌菜式的确美味。
用完餐,天韻真人優雅地擦完嘴,把面前的杯碗盤碟一推,然後笑問:“各位前輩,我們是不是該談談此行的目的了?”
逸雲真君看了看聖門六人,回身吩咐鳴風樓弟子:“你們該幹什麽就去吧,今早我點到的師弟留下。”他一發話,鳴風樓修士齊齊起身,告辭後呼啦啦走了一多半,恰好也是剩下六人。
在鳴風樓弟子往外走時,慕萱注意到一個女修回頭深深地看了她和葉無雙一眼。她一怔,随即便猜到那人便是葉無雙說過的鳴風樓的金丹女修,給他傳遞過不少消息的。
她悄悄看了眼葉無雙,果見葉無雙以微不可查的幅度點了點頭。
明月樓很快便再次安靜下來,逸雲真君沉聲道:“諸位此來為何,我們都心知肚明。我知道你們有什麽事情想不明白,我們鳴風樓也是一樣,今日之談十分必要。此處已無閑雜人等,還請移步花廳,把疑問都說個明白。”
慕萱發現他不笑的時候還是很有首座太上長老的威嚴的。過于熱情不但破壞了他的形象,也是對方心聲疑窦和忐忑,不知道逸雲真君是不是在打心理戰,反正慕萱覺得挺沒必要的。
衆人跟在他後面出了大堂,轉到寬敞明亮的花廳。
這種形式的會談其實相當無聊,要不是必須得跟着,慕萱情願回客棧睡大覺也不會參與。可惜事關通天大計,更關于參商洞天,沒她不行。
逸雲真君這回發揮了東道主的表率作用,在揮退上茶的衆侍女後,他先是看了慕萱一眼,然後才道:“看來聖門上下對此事非常看重,連天韻掌門都驚動了,鳴風樓也是一樣。”
天韻真人笑道:“前輩有話不妨直說。”
逸雲真君點點頭,再次轉向慕萱:“我曾聽幾位師弟說靜舒小友手中有掌握着飛升通道的一件仙家之物,好像叫參商洞天,可确有此事?”
慕萱很大方地承認了:“對,有。”
逸雲真君又道:“方才提及靜舒小友的修煉速度,你說非你本身之功,莫非也是因為此物?”
慕萱想了想,道:“算是吧,不過此事與天地通道無關。還有一句,晚輩方才忘了糾正了,參商仙玉并非掌握着飛升通道,而是它內中隐藏着使飛升通道更加順暢的秘密。”她的飛速進展,是建立在五靈蘊火和流年殿時間法則的共同基礎上的,所以逸雲真君說得不全對。至于說“掌握”,更是誇張了。
逸雲真君又點點頭,他身邊的那位元嬰修士卻突然道:“首座師兄以參商仙玉為由,不顧衆多師兄弟的反對協助玄同道友他們打破我派耗費了無數心血的無妄樊籠陣,那我等可否請靜舒小友把所謂的參商仙玉拿出來一觀?”
慕萱道:“這個不難。”她心念一動,猶是殘缺體的參商玉便出現在她的手心,慕萱把參商玉往邊上的桌上一推,道:“諸位若離得遠看不真切,走近些拿起來細細觀摩也無妨。”
那修士竟真的從他位子上離開,來到慕萱跟前抓起參商玉細看。瞅了半天,他幹笑幾聲,語氣略帶譏諷:“靜舒小友莫要诳我,本座未從此石上看出任何玄機,你怎麽能證明他它是仙家之物,有通天之能呢?”
慕萱微微一笑:“前輩信不信不重要,我們都知道它是,那它就是。”
那修士吃了一癟,沒料到慕萱這麽不客氣。他看了看端坐不動的聖門修士和仿佛什麽都沒聽到的逸雲真君,眼中閃過冷光和不忿,終究什麽都沒說,一甩袖子回去了。
天韻真人輕輕笑了一下,道:“逸雲前輩問了靜舒師妹這麽多,晚輩也有一事不解,還望前輩不吝賜教。”
逸雲真君道:“無須客氣,請講。”
天韻道:“據我靜舒師妹所言,那次她在祭天洞裏被貴派和金家之修士圍攻時就曾提過參商玉的存在,那時好像無人肯信,最多也是半信半疑罷了。可後來師妹和惠清、玉罄兩位真君陷入無妄樊籠陣,是什麽緣由讓前輩下定決心毀了你們的大陣來救人呢?”
天韻真人問的,正是慕萱想不通的,也是聖門修士共有的一個疑問,并讓他們因此不能真正接受鳴風樓的示好求和。
逸雲真君長嘆一口氣,悵然道:“都是天意啊!我所感者,萬幸沒釀成大錯,枉害了靜舒小友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