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李氏看聽慕萱一直追問那個男人的事情,不禁惴惴道:“這……慕大小姐被那男人抛棄,怎麽會肯在人前多提他呢?再說我們家跟她并不熟,她也未曾把我們當親人看,一句也沒說過啊……”
慕萱便有些頹然,葉無雙喝道:“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想想!若有半點遺漏或編造,不但要打入地獄,還要下油鍋,來生貶入畜生道!”
王李氏吓得抖了又抖,拼命想了半天才嗫嚅着說道:“我家老頭曾跟人打聽過,聽說那男人好像挺有本事的……他曾經給鄰鄉的一個人招過魂,還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髒東西,很邪乎……”
葉無雙和慕萱對視一眼,繼續恐吓她:“還有嗎?少說一句便要受百倍折磨,你可想清楚了!”
王李氏吓得連連搖頭:“老爺們,老婦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了,方才說的那些事還是拐彎抹角從別人嘴裏聽來的,那男人我們是真的沒有見過啊!”
慕萱對葉無雙道:“大概就是這樣了,我在王家的那兩年她也從未提過我父親的相關事情,可見是真的不知道。”
葉無雙思忖道:“聽他的說法,你父親能看到某些不幹淨的東西,還會招魂,想來也是修士了——普通的凡人道士若無修為,絕對不會招魂。待我們再去鳴風樓問問于真,或許真的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
慕萱點點頭,葉無雙則在王李氏頭上施了個咒,令她忘記方才的幻境。就算醒後萬一想起來什麽,也是很模糊的,會以為一切都是夢。出于對王老三的不放心,葉無雙連他也沒放過,一起放倒在院子裏。
這時屋裏又傳來細細的聲音,好像是有人披衣下床弄出來的動靜。慕萱和葉無雙在王家院子裏這麽長時間也沒其他人出來看看,看時間。可能是都在睡午覺。
聽到屋裏傳來的動靜,慕萱眉頭微皺,對葉無雙道:“我們去喬玦家看看。”
兩人翩然飄遠,身後王家土院裏遠遠傳來一個女人驚慌失措的叫喊:“當家的。你這是怎麽了啦——”
來到喬家,慕萱拿出喬玦的信物,守門小厮便知來者也是同自家少爺一樣非是凡人,恭謹地将慕萱和葉無雙讓進去,同時示意旁人快去通知喬老爺。
慕萱這是第一次進喬玦家,平靜地走在領路小厮的後面。反倒是葉無雙,背着手像天子出巡似的左看右看然後不住地點頭……
喬老爺已經年屆八十,頭發胡子都白了但精神矍铄。得知喬玦未歸卻來了兩個陌生人,喬老爺子心中焦急,面上卻還算平穩。熱情又不失分寸地招呼着兩人。
慕萱便托辭喬玦要閉關修煉、幾年內不方便回家,讓喬老爺子保重身體。
喬老爺略有些失望,勉強笑道:“喬玦得了仙緣,老朽一開始是極歡喜的,只想着我兒出息了。喬家終于要出人頭地了。可先是喬玦一走十多年渺無音訊,那時老朽便已經開始悔恨,後來他雖然回來了,卻也很少在家,父子親倫雖在,卻還不比一個陌生人……罷了,他已經走到這一步了。老朽一把老骨頭了也看得開,可惜終究是個遺憾啊!”
慕萱讷讷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雖然也是自小修煉,畢竟父母俱已不在,了無牽挂,所以喬玦和喬老爺之間的這種親情羁絆她雖然理解,卻因沒有感同身受而不好做出評價。
葉無雙微微一笑。道:“老爺子這是在埋怨喬玦嗎?”
慕萱聽他話頭不對,悄悄拉了拉他的衣服,示意他話別說太過火。
喬老爺一愣怔,忙道:“不敢。”在他眼中,慕萱和葉無雙都是仙人。雖然不用懼怕,但該有的敬意必不可少。
果然,葉無雙下一句就開始擺資歷了:“我活了二百多歲,生身父母早已作古,若論親情天倫,這世間也是孑然一身。老爺子此刻感到孤老凄苦畢竟是一時的,最多不過二三十年罷了。你可知往後更長的歲月中喬玦的感受嗎?當初要修仙也是你的意思,如今老了才後悔卻不是晚了麽?”
喬老爺讷讷道:“這……”忽然他像是猛地想起來什麽似的,忙問道,“兩位仙長,你們這些修士難道注定要一個人修到最後嗎?早知道是這樣,我當初絕對不會讓喬玦去學什麽術法!”
當年喬老爺的願望不過想讓是喬玦能學一些術法,像凡俗界那些有着低微道行的道士天師一樣,将來好謀個錦繡前程,哪想到獨子踏入仙道便如兩個世界的人一般了呢?
葉無雙看了一眼慕萱,道:“當然不是,若喬玦有心,可與情投意合之女修士結為道侶,也是如凡俗之人一樣成親生子的。”
喬老爺看了看坐在一排的慕萱和他,越看越覺得兩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恍然大悟道:“就如兩位仙長一樣,這才是真正的神仙眷侶呀——等下回喬玦回來,老朽一定要好好囑咐他,再晚了可就連孫子都抱不上了!”
其實喬老爺就“終生大事”早已不止一次催促過喬玦了,但喬玦每次要麽說修道之人不合适談這個要麽說暫時不考慮,找盡各種辦法推脫搪塞,老喬也只能搖頭嘆息一籌莫展。搞的他還以為修士不能談婚論嫁呢。
葉無雙呵呵笑道:“那您老可要抓緊時間提醒他,晚了就……呵呵。”再早,還得好幾年呢。葉無雙瞬間打定主意,這幾年一定要把握住了。
慕萱瞪了他一眼,好像是在責怪他。她笑着對喬老爺道:“我與喬玦是好友,他在青冥派一切都好,老伯不要挂念,保重好身體就是對喬玦最大的安慰了。另外,我與師兄并非是……”
葉無雙忽道:“師妹,喬老伯上了年紀,說了這麽會兒話精神已然不濟,我們還是先告辭吧。”
喬老爺道:“老朽身子硬朗着呢,哪有那麽容易……”
葉無雙收起笑容,面無表情道:“我們還有要事待辦。”
喬老爺聞言讪讪道:“是麽,那是老朽唐突了。既然如此便不多留兩位仙長了。”
慕萱再次瞪了葉無雙一眼,起身與喬老爺子告別,兩人離開了喬家。
出了喬家,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升上天去,慕萱不悅道:“師兄方才的話語有些過了,對一個老人家,何苦出言咄咄相逼?”
葉無雙道:“師妹覺得我說錯了嗎?當年是他送喬玦去修仙,如今卻又想喬玦時刻守在身邊盡孝,哪兒有那麽好的事!”他的态度相當強硬,語氣也不很和善。
慕萱氣道:“你!”她背過身去,不再理會葉無雙。
認識這麽久,相處這麽久,兩人第一次鬧不愉快,氣氛十分尴尬。
最讓葉無雙不可思議的是,慕萱生氣竟然是為了一個老頭,難道就因為那人是喬玦的爹嗎?他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喬玦的心思上,進而懷疑慕萱是不是更在乎喬玦,索性鑽進牛角尖不出來了。
而讓慕萱氣憤的是,平日裏一向溫文爾雅很是講理的葉師兄,竟然出言諷刺一個八十歲的老翁。沒仇沒怨的,犯得着嗎?何況那人是喬玦他爹。
僵持了一會兒,慕萱冷聲道:“既然師兄還有要事,那就去做吧,正好我也有別的事情,就不與師兄同路了!”
葉無雙毫不相讓:“我也正有此意,師妹多保重。”
說罷,他運氣凝力,一下子飛出了老遠,方向卻不是回聖門的。
慕萱見他走了,氣得一跺腳,這才發現自己還在半空懸着呢。她冷哼一聲,負氣地祭出沖雲羽,頭也不回地往聖門沖去。
一從小千世界出來慕萱就去了青冥派,然後又來清水鎮,從小千世界中捕捉到的那些妖獸神獸還在參商洞天裏沒來得及送出來呢。慕萱要下山遠游,不管是找爹還是繼續尋找參商玉碎片,這些必須先還給門派再說。
她心裏憋着一股氣,像發洩般不顧一切地禦使沖雲羽往天胥山沖去,甚至連給喬玦的回信都沒有再去青冥派,而是草草發了個傳訊符。
中間坐了幾回傳送陣,慕萱終于在三天之內趕回了聖門。
他們離開這幾天,聖門、天衍宗和青冥派的那些元嬰真君早已商談妥當,達成了協議。天衍宗在兩派夾攻之下斷然讨不了便宜,在衆多“鐵證”跟前,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丢了人還賠了款,損失不少,總算堵住了聖門和青冥派的嘴。
這些都跟慕萱想的差不多。除非天衍宗的正慶真君瘋了,否則他們能選的只有這一條路。若說與聖門開戰,不用打,天衍宗直接就分崩離析了——這些年聖門越發強盛,天衍宗弟子可都看着呢,誰會傻到白白來送死啊?
慕萱本想先找天韻真人接洽一下神獸的事,可來到太極殿一打聽,天韻真人正忙着處理這大半年拉下的聖門雜務,便不好打擾,轉道去了玄同真君洞府。
玄同真君見她一人前來,笑道:“惠清沒跟你一起回來?他去哪兒了?”
慕萱把頭扭向一邊:“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