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83 章 山神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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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諧音梗”霧鬼身形一僵,雖然尚且如煙霧般沒有實體,但阮蘇蘇卻莫名感覺到了它的哀怨。

裴軒燃自動忽視了她的“胡言亂語”,看着如煙霧般無形的霧鬼,繼續道:“霧鬼寄生于人體內,吸納完靈氣便會吸收人體本源的精氣,外界想要主動察覺異樣,也一般是要等到吸收精氣的時候。”

“所以幸好發現得早,它還沒來得及吸收精氣,”阮蘇蘇看向了抱膝坐成一團,可憐兮兮的瑤師妹,“怎麽不早說呢?要不是被我意外發現了,還真要等到它吸收你的精氣?”

瑤師妹聞言低下頭,小聲道:“我怕……”

怕什麽?怕給他們添麻煩?怕說出來卻解決不了問題會更難受?還是怕他們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

阮蘇蘇直到這時才發現她藏在開朗外表下的惶恐。

也是,自己雖然是她名義上的同門師姐,可在扶搖仙山時也只與她見過寥寥幾面,彼時的她也還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外門弟子。直到阮蘇蘇被迫離開了扶搖仙山之後許久,她才成為了浮游峰名下的內門弟子。

她們之間交情淺淡,而再次見面時阮蘇蘇又入了魔,地點不對,時機不對,她難有安全感也是情理之中。

阮蘇蘇不由嘆息,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別怕,有什麽事不用藏在心裏,說出來也無妨。說不定在你眼中難于登天的事,實際上也沒有那麽可怕。”

瑤師妹擡頭看向阮蘇蘇,眼中氤氲出一層霧氣,然後伸手抹掉眼淚,狠狠地點了點頭。

“所以,這霧鬼怎麽處理比較好呢?”阮蘇蘇的目光落向指尖捏着的那抹霧氣。

從人體內出來之後,透明的霧鬼逐漸染上了灰白的色彩,阮蘇蘇指尖淡淡的魔氣禁锢着它,讓它有些生無可戀的頹廢。

聽到阮蘇蘇在思考怎麽“處理”它,霧鬼身形一僵,掙紮的幅度更大了——它是魇陣裏生出來的精怪,遇到人族和妖族都還好,甚至還能飽餐一頓靈氣,但遇到了心狠手辣、百無禁忌的魔族……下場就不太敢想象了。

尤其是它剛剛還沒忍住把那個和他們關系不一般的小姑娘體內的靈氣吞食殆盡了。

霧鬼:“……”

體感要完。

但是生死攸關,還是要掙紮一下!

霧鬼灰白的身軀在狹小的空間內一扭,搖身變成了一只灰殼的小烏龜,四肢并用地抱住了阮蘇蘇的手指,綠豆大的小眼睛圓滾滾地望向阮蘇蘇,渾身上下寫滿了“求生欲”。

阮蘇蘇:“……”

猶豫之間,“咚”地一聲從旁邊傳來,瑤師妹坐下休息的樹邊倒下了一只眼冒金星的肥兔子。

“守株待兔?”瑤師妹詫異地拎起了肥兔的耳朵,上下打量了幾眼,确實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兔子沒錯,除了肥了一點,沒有什麽特別之處,“我轉運了?”

阮蘇蘇看了眼瑤師妹手中的肥兔,又看了眼在自己指尖努力蹦跶、試圖表現存在感的小烏龜:“你做的?”

小烏龜連忙點頭。

阮蘇蘇驚了:“這是什麽原理?”

操控活物?這麽點大的霧鬼,哪會有這樣的力量?就算對方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肥兔子也不可能。

霧鬼不會說話,只能比劃着朝瑤師妹指了指,然後又指向瑤師妹踩過的陷阱,以及坑底那半顆果子。

阮蘇蘇一瞬間奇妙地領會到了它的意思:“你是說,你可以吸走別人的歐氣讓人倒黴?”

霧鬼動作一頓,似乎不太理解“歐氣”是種什麽“氣”,但聯系上下文還是不難理解阮蘇蘇的意思,于是小烏龜連連點頭——它除了吸食靈氣和精氣,也能吸食一點“運勢”,表現出來的結果就是讓人倒黴。

龜龜,厲害了哈!

阮蘇蘇驚嘆地看着手中不起眼的小烏龜,又看向了瑤師妹手中拎着的肥兔。

肥兔可能也沒有想到自己此生會敗在“歐氣”上,跑着跑着莫名其妙地撞了樹。好在它體型肥碩,跑得不快,撞樹撞得也沒有太狠,短暫地失去意識後被風一吹,又迷迷蒙蒙地清醒了過來。

清醒過來的一瞬間發現自己懸在半空,耳朵上傳來了危險的拉扯力,肥兔本能地一驚,擡腳一個飛踢猛踹出去——彼時瑤師妹正近距離打量肥兔灰白相間的毛發,猝不及防地額頭上挨了一踹,拎着肥兔耳朵的手一松,捂着被踹出了兩個小爪印的額頭淚眼汪汪。

阮蘇蘇:“……”

很難描述兩個被吸走了歐氣的“非酋”相遇會發生些什麽一言難盡的事。

被兔子襲擊了的瑤師妹頓時更加自閉了,捂着額頭把臉埋在膝蓋裏,面對着樹像是一個悲傷的蘑菇。

踹了人重獲自由的肥兔試圖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卻連腳步都沒來得及邁出,就被一道魔氣不容違逆地拎了起來。

肥兔:“……”

肥兔僵硬地回頭,正好對上岑翊魔君淡淡的目光。

岑翊魔君看了眼縮在樹下嗚咽着自閉的瑤師妹,身上萬年不變的疏離感像是裂開了一道罅隙,露出了似是嫌棄似是無奈的神色。

他思索了片刻,從懷裏取出了一根淡金色的繩索,套在了肥兔身上,将繩索的另一頭遞給了阿瑤。

阮蘇蘇:“……”

還有這種哄小孩的方式嗎?

瑤師妹愣愣地擡頭看着岑翊魔君,從他手中接過了繩索,伸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又看向了繩索另一頭的肥兔。

“好肥的兔子。”瑤師妹下意識感嘆。

肥兔:“……”

肥兔看着套在自己身上的、散發着不同尋常的淺金色光芒的繩索,生無可戀地癱在了地上——你們開心就好。

肥兔也不知道是吃什麽長大的,不僅體型肥碩,毛發锃亮,眼中還有些靈智的光澤。瑤師妹手中握着繩索,它不敢造次,只能乖乖地趴在地上任由小姑娘好奇地上手揉搓。

“好軟,好順滑!”瑤師妹驚嘆着肥兔的手感,眼裏又恢複了亮晶晶的光彩。

小孩子還真是好哄啊。

阮蘇蘇感嘆着,不由地看向了一旁的流晖劍靈,正好看見流晖劍靈低頭沉思,目光先是落在了肥兔身上,而後又望向了被阮蘇蘇放在地上的小烏龜。

噢!阮蘇蘇腦中靈光一閃,從芥子空間中翻出了一根細繩,在霧鬼震驚的目光下,套在了小烏龜的腦袋上,細繩的另一端塞在了流晖劍靈手上。

一人遛兔,一人遛龜,正好。阮蘇蘇滿意地點了點頭。

流晖劍靈:“……”

——

于是山上就出現了一副從未有過的詭異畫面。并且鑒于造成這詭異畫面的“始作俑者”是阮蘇蘇,就算有人有意見也敢怒不敢言。

流晖劍靈強忍住想要打人的沖動,最終被阮蘇蘇一句“幫我看管好它,別讓它跑了”給安撫在了一個微妙的平衡點。

山路平靜,沒有了吸食“歐氣”的霧鬼作祟,瑤師妹也沒有再觸發什麽倒黴事項,安安穩穩地遛着肥兔,走在阮蘇蘇身邊。

相比之下,霧鬼則是沒有那麽輕松了,在阮蘇蘇的“壓榨”下,不得不出賣自己最後一點價值,在前方引路。

這不就一條上山的大路?有什麽好“引路”的?霧鬼一邊在心裏腹诽,一邊加快了腳步——烏龜雖小,但只要加快四肢邁動的頻率,還是可以跑得很快的。

然而,山路兩側的景象一成不變,前方又始終望不見盡頭。不知往前走了多久,強撐着忍耐的肥兔終于耗盡了最後一絲體力,徹底走不動了,癱軟在地上一動不動,任由繩索扯着自己。

瑤師妹到底心軟,把肥兔抱在了懷裏,但看她的動作,這肥兔的體重恐怕比阮蘇蘇想象的還要誇張。

好在這樣的情形并沒有持續太久,終于,走在最前面“引路”的霧鬼停下了腳步——前方的景色變了。

“咦,這不是我之前掉下去了的陷阱嗎?”瑤師妹疑惑地張望,然後指向了陷阱邊上的那棵樹,低頭看向懷中的肥兔,“那就是你不小心撞上的樹,對吧?”

肥兔:“……”

“确實是走過的路。”刻意避開岑翊、遠遠跟在最後的金漸層貓妖少年皺眉道,“難道這就是為什麽我當初怎麽也找不到去山神廟的路?”

阮蘇蘇閉眼,神識悄然散出,整座山裏都感知不到任何“陣法”的氣息,她一路上也沒有感受到任何異常,腕間的破幻镯也自始至終沒有反應。

這倒是有些奇怪了。

忽然之間,一抹玄妙的氣息被阮蘇蘇的神識攥住,阮蘇蘇倏然睜開眼,“規則性”的光澤在眼前浮現。

眼前的空間驟然開始扭曲,光線也被莫名的力量吸引,彎出了一個微妙的弧度——有人借助了一股強大的力量,在這座山上設下了一個“規則”。

——所有未經允許的道路都無法觸及山神廟所在的位置。

在這道“規則”下,整座山的空間扭曲了。

“規則”的力量極為強橫,幾乎是不可抗的。

就像在霧城時,城主烏馗借助了魔種的強大力量,在萬人血祭陣中設下了一道“規則”——破陣即反噬。也正是這道“規則”,将阮蘇蘇困在了血月的空間中,直面兩難的選擇,外力不可幹擾。

然而,“幾乎”終究不是“完全”。

世上很少有人能接觸到“規則”這個領域,更少有人知道,規則能否打破,只在于試圖打破規則的力量是否足夠強大。

阮蘇蘇連“時空法則”那樣最為深刻、最不可撼動的“規則”都能夠打破,何況一個小小的“山神廟”呢?

長劍入手,牽着龜的流晖劍靈眸中倏然閃過一道銳利的劍意,劍身華光流轉,他身形一晃,沒入長劍。

山路開始震顫,草木之間發出窸窣的聲響,地面不堪重負地皲裂出一道道皺褶,碎石散落。

劍身上的靈氣和阮蘇蘇手中的魔氣糅雜在一起,一明一暗竟毫無違和、毫無障礙地契合在了一起,由鋒芒畢露逐漸轉為深沉內斂。

阮蘇蘇周身的氣場陡然變得不可琢磨起來,無害散漫的表象被深不可測所取代,她眉眼間依舊淡淡的,仿佛漫不經心。

走在她身邊的瑤師妹被她無意間散發出來的氣勢所震懾,本能地退遠了幾步,直到這時才模模糊糊地明白了,為何她自始至終游刃有餘、泰然自若,全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為何師尊每每提起她,眸中都是悠遠的笑意。

如此耀眼,如此讓人心向往之。

劍氣劃破了層層疊疊相連的空間,籠罩着整座山的“規則”光芒在阮蘇蘇的劍下黯淡,緩緩收斂自己的“領域”。

山路盡頭的不遠處出現了一個小山村的輪廓,一頂如血般殷紅的花轎停在村口,撲面而來的怨氣讓霧鬼不禁打了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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