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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夢。醒來之後天光大亮,山中新雪在門前淺淺覆了一層。
接下來的時日裏,裴軒燃徹底消失,再也沒有出現。只是除夕的那一晚,阮蘇蘇門前多了一個精致的木盒。阮蘇蘇沒有打開,随手放在了一邊。
新年之後,問道大會如期而至。
阮蘇蘇坐在觀戰臺上,一切都平靜友善,從她前往流雲峰那一晚之後,再也沒有人敢重提舊事找麻煩。
阮蘇蘇知道,這不僅是她展現出來的一部分實力震懾到了小人的緣故,更是因為那天之後師尊展現出來的态度。
——清缈仙君久居塵外、不問世事,地位絕然如他,竟為了歸來的阮蘇蘇,在陳規之上開了特例,立場再不能更鮮明了。
除了師尊,師兄師姐們也都對阮蘇蘇多有關懷,仿佛想要将一切可能的陰霾都擋在外面,護她無憂,和從前的日子一樣,哪怕她離開了很久、經歷了很多,師門依然待她如初。
然而,不知死活的人在哪都是有的。問道大會邀請了所有排得上名號的仙山,也聚集了一群魚龍混雜之人。
一位身着青衣長衫,自以為風姿卓絕的男子繞過半片區域,目标明确地停在了阮蘇蘇身前。
“聽聞浮游峰此次前往山巅的人是你。”男子故作低沉道。
阮蘇蘇抿了口茶,漫不經心道:“是,你擋着光了,麻煩讓讓。”
“……”
明裏暗裏衆多目光都悄然彙聚在這邊,男子本想壓一壓對手的氣焰,再适時展現一下自己的風度,卻沒想到阮蘇蘇不走尋常路,一時間臉色十分難看。
跟在他身後撐場面的女子見狀柳眉一挑:“你得意個什麽勁?當年貿然出走,如今還不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回來求仙山庇護?仗着有仙君護着你,肆意妄為不尊禮數,算什麽本事?”
阮蘇蘇:“……”
開口就是颠倒黑白,實在愚蠢。
于是阮蘇蘇眼也不擡,一邊直接讓她“禁言”,一邊故作嫌棄道:“站遠點,口水都噴出來了,別仗着躲在旁人身後就‘肆意妄為不尊禮數’。”
“唔唔唔!”想好的說辭被原封不動地怼了回來,柳眉女子第一次被人如此“羞辱”,氣不過還打算再罵,卻忽然發現自己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發出些唔唔氣音,以為自己中了什麽妖術,臉色煞白。
“很好,”男子倒是相比之下稍微有點城府,不怒反笑,“這裏不便動手,我在山巅等你一決高下。”
阮蘇蘇沒什麽興趣:“随你。”
你等你的去吧,反正我懶得一決高下。
男子放完狠話帶人離去,坐在阮蘇蘇前排的顧懷之笑了笑:“那是流雲峰的大弟子,林鋒。”
阮蘇蘇手上把玩起清早剛收到的一封信件,信紙上似乎沾染了遠方淺淺的草木香氣,明明早些時候已經看完,卻不知為何又在現在拿了出來。
聽了顧懷之的話,阮蘇蘇玩笑道:“人家麻煩都找上門來了,師兄竟然都不幫我說話,只在前面看戲。”
顧懷之假作沉吟,笑道:“那好,不過‘說’我怕自己發揮不出師妹的一成功力,下次便學一學師妹‘禁言’的本事。”
阮蘇蘇聞言将信件收入懷中,笑得更歡:“你這麽一說我忽然想起來,剛剛忘記給她解開了。”
“……”
旁邊悄悄看戲的一個個忍俊不禁,憋得辛苦。
——
本以為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待為期一日的比試鬥法環節過去,到了黃昏時刻,随師尊來到了真正的山巅入口,阮蘇蘇才發現,林鋒面色鐵青地負手而立,不知站了多久。
阮蘇蘇:“……”
還真有毅力啊。
見到了姍姍來遲的阮蘇蘇,林鋒眼中倏然亮起火光:“我等了整整一日,總算見到你了!”
衆人:“……”
聽起來好像有哪裏怪怪的。
另一邊,不明所以的碧潭峰代表沈元岚持劍走來,怪異地看了林鋒一眼。
“既然人都到齊了,就開始吧。”主持局面的人清了清嗓子,打破了略顯微妙的氛圍。
“鬥法大會的前三者會在你們進入山巅之後,于第二日午時加入。”
“山巅形勢複雜,機緣多、危險也多,希望諸位小心行事,不要做無謂的争鬥。”
“至于山巅最深處的劍神深谷,那裏沉睡着守山劍魂,會滅殺一切入侵者,請不要靠近。”
“最後,山巅的出口會在你們進入後第三日開啓。如果中途遇到任何危險,可以通過你們手中的玉牌傳訊,或是捏碎自己的玉牌,玉牌會立刻将你傳送回這裏。”
主持頓了頓,目光掃過三人:“還有什麽疑問嗎?”
劍神深谷……阮蘇蘇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落在了禁止事項上。
她此行的目的便是要在山巅中尋找能夠複蘇流晖劍靈的東西,而劍靈靈體不穩,連系統之前獎勵的道具“劍之精魄”都效果甚微,更強力的東西肯定不會流于表面讓人輕易尋到……
扶搖仙山的山巅與仙山的根基相連,而守山劍魂更是一聽便知道不簡單,系統暗示過她此行的重要性,師尊也曾提醒過她需得小心行事……看來大概率要去闖一闖了。阮蘇蘇心道。
阮蘇蘇懷着心事随衆人先後邁過山巅的界限,沒有留意到空氣中的一道細微波動。
那波動太過微弱,宛如清風吹過,界限外的衆人也都一副毫無所覺的模樣,只有清缈仙君眸中微動,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異樣,凝視了片刻,卻最終沒有動作。
眼前的景色豁然開朗,草木青蔥,一片寂靜。雜亂的人聲都被隔絕在了屏障之外,仿佛走進了另一個世界。
“現在有空一決高下了吧?”林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沈元岚前進的腳步一頓,疑惑地望了眼阮蘇蘇——她并不知道兩人之間的“恩怨”。
三番五次被糾纏,阮蘇蘇眉宇間終于流露出了厭煩之意:“收起你那些拙劣的符文暗器,否則我不介意現在就送你離場。”
見他愣住,阮蘇蘇冷冷一瞥,心火憑空燃起,将藏在空中的細線盡數燒掉,一絲不留。
“你……”林鋒在她的眼神下心頭大驚,下意識退後了幾步。
他不是不知道眼前的少女實力非凡,正面相抗自己遠不是敵手。
但他也曾越級誅殺過無數高手大佬,深知如何利用演技讓人掉以輕心。一旦對手小瞧了自己,以為自己只是個叫嚣的廢物,就離收網不遠了。
可她竟然完全看穿了他的布置!藏在空氣中的細線和符文、随時引動的暗器……原來自己在她眼中,真的只是個跳梁小醜……
林鋒心裏湧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怨憤。他沉迷于越級反殺,沉迷于扮豬吃虎,最享受的便是對手陷入精心布置的網,驚恐愕然地看着自己,而自己居高臨下,揭露一切時候的無上快感。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真真正正地被當作是小醜,被當作是叫嚣的蝼蟻!
身上的符文陡然燃起,暗器從每一個刁鑽的角度襲向阮蘇蘇。
阮蘇蘇漠然出劍,劍氣輕描淡寫地拂開所有暗器的同時,在他身上保命離場的玉牌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劍痕,力度不多不少,正好控制在堪堪擊碎、卻又沒有擊碎的那道界限上。
“還不死心?”阮蘇蘇居高臨下地一瞥,“雖然剛進場就誅殺同行者傳出去影響不太好,但如果你執意,我也不介意。”
“我、我……”激怒之下使出的超出實力的暗招也無功而返,林鋒驚恐地跌坐在地上,手腳并用地退後,求饒的話卻又一時說不出口。
“那你就自行離場吧。”阮蘇蘇也沒興趣為這種人徒增殺戮,無所謂地收劍,淺笑盈盈地看着他。
林鋒聞言再也頂不住壓力,在阮蘇蘇的目光下顫抖着捏碎了玉牌。玉牌碎裂的一瞬間,他身上流過一道淺光,消失在了原地。
“流雲峰的人總是這樣,自找麻煩。”一旁的沈元岚目光掃過林鋒消失的地方,繼續邁步向前。她方才停步的位置正好距離面前的細線一寸遠,想來也是一早就看穿了林鋒的伎倆。
“也好,自找麻煩才能更快處理掉,免得礙眼。”阮蘇蘇對這些小事一點都不往心裏去。
“對了,你之前說自己會去鬼域是因為劍意指引,能詳細說說嗎?”阮蘇蘇的目光落在了沈元岚身上。
沈元岚常年在雪山上清修,眉眼之間都帶着化不去的霜意,她的劍意更是極寒之劍,不過阮蘇蘇倒是和她交集不多。
沈元岚沒有隐瞞的意思,直言不諱:“那抹劍意可以追溯到妖界的玲珑閣秘境。”
阮蘇蘇眸色微沉:“當時的‘我’在秘境中喚醒過流晖劍靈。”
當時以為是陰差陽錯的偶然,現在想來,流晖劍本就是她的本命劍,在那種場合下短暫喚醒劍靈也不奇怪。
“沒錯,當時引動天劫的劍意一直在天地間盤桓沒有消散,”沈元岚眼中難掩驚嘆之色,“後來我發現有一抹劍意被鬼域吸收,就正好随他們一同前往探查了。”
劍意被鬼域吸收。
“你有什麽要解釋的?”阮蘇蘇掏出了玉鈴铛。
【……】
【诶嘿>。<】系統試圖“萌混過關”。
沈元岚:“?”
“沒什麽,我跟它說話。”阮蘇蘇晃了晃手中裂縫深深的玉鈴铛,不為所動。
【吸收一抹劍意只是為了确保冰棺能夠正常喚醒。】似是感受到了潛在的威脅,系統乖巧道。
所以盛妧姝第一次見到她,就認出了阮蘇蘇是承載了鬼域宿命的人。
“我開始有點好奇了。”阮蘇蘇忽然道。
【?】
系統小心翼翼地扣了個問號。
“你在這山巅裏又準備了什麽等着我呢?”
【。】
【……也、也沒什麽特別的啦。】
系統話音剛落,北邊傳來了一道震徹天地的巨響——
像是火山爆發一般,激起了無數碎石岩土沖向天際,又重重落下,在天空中蔓延出一片混沌的陰霾。
與此同時,龐然有力的劍鳴聲穿透了嘈雜,伴随着沉沉的劍氣向四周傳來,讓人心血激蕩。
沈元岚身前無意識地凝結出了霜雪劍意,擋住了那悠遠凝重的劍氣。
她在劍風中半步未退,眼中毫不掩飾地流露着驚詫、以及輕狂的戰意,身為雪山上的絕世劍修,對劍道的追求是她一生的方向。對她而言,越強的劍,越是她迎難而上、磨砺自身的歷練。
阮蘇蘇更是不受劍氣的幹擾。她收回了玉鈴铛,沒再理會系統的欲蓋彌彰,沉沉地遙望了一眼北邊劍氣傳來的方向。
那是劍神深谷的方向,除了那仿佛沉澱着悠久歲月的深深劍氣,還有另一抹熟悉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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