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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一片漆黑,不見一絲光亮。
阮蘇蘇像是一步踏入了虛空之中,沒有平地沒有天空,黑暗中除了自己,沒有任何實體的存在。
流晖劍還在手中,強制的相連已經斷開,随時可以松手,但在這種情況不明的時刻,阮蘇蘇也不敢随意放手——雖然這劍總是不靠譜地作死,但總比手無寸鐵來得好。
“不是說那個虛影是記憶化身嗎?怎麽一片空曠漆黑?”阮蘇蘇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朝前走去。
虛空之中,“方向”和“距離感”都變得虛無起來,沒有任何參照物可以表明前進了多少,距離目的地還有多遠。阮蘇蘇只好随便選定了面前的方向,數着步子向前。
一時間,無邊的空曠中只有她輕巧的腳步聲,踏在虛空中發出有節奏的“噠噠”聲。聲音朝四面八方回響,外界的一切都消散遠去,天地之間只餘她一人一劍。
目不可視的黑暗與空曠的回響中容易滋生恐懼與焦慮。
人類的想象力總是在這些方面豐富得很,只要一不留神,所有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恐怖意象——影視劇、靈異小說、游戲中的鬼怪,都如同萬馬奔騰般從腦海中呼嘯而過。
身後仿佛有什麽東西跟着,陰森的氣息吹在後頸上,引起一陣戰栗。
阮蘇蘇:“……”
是錯覺吧?一定是錯覺!都怪想象力太豐富!阮蘇蘇不由地加快了腳步。
可“身後的氣息”也仿佛随着她的腳步加快了速度,阮蘇蘇幾乎都能想象出“它”張開血盆大口,流涎的模樣。
“滴噠”一聲,像是水珠從空中落下,落在平靜的水面上漾起一片漣漪。聲音近在咫尺,在耳畔萦繞。
阮蘇蘇霎時旋身出劍,劍鋒在黑暗中斬出一道光,擊中了的觸感從劍身上傳來,她拉開距離,來不及驚詫,借着那道一閃而逝的光,看見了身後的情景——“記憶化身”的虛影跟在她身後,身上濃稠的霧氣凝結成水珠,從身上滴落。
腳下不再是虛空,而是一片平靜、凝滞的江水,透過江面能夠看見熟悉的高樓倒影和牌匾上“月江樓”三個大字。
阮蘇蘇動作微微一頓,“記憶化身”朝她伸出手,隔着數米的距離輕輕一推。阮蘇蘇毫無防備地被虛空中傳來的不可抗的力道推動,身子朝後一仰,再難保持平衡,“嘩啦”一聲落入了平靜得詭異的江水中。
——
身下傳來地面的觸感,空氣湧來,阮蘇蘇本能地嗆咳兩聲,睜開眼觀察自己的現狀。
亭臺樓閣、小橋流水,和她被吞進虛影時一樣的景色——她又回到了府邸,只不過眼前的景象生機盎然,溪水歡快地流淌而非靜止不動,同外界的死氣沉沉截然不同。
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傳來一陣腳步聲,阮蘇蘇下意識躲在了樹後,小心翼翼地觀察。
等等,這裏應該是過去的記憶片段,我躲什麽?阮蘇蘇後知後覺地想。
腳步聲忽然停了下來,為首的少女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動靜,朝阮蘇蘇所在的方向望來。
“怎麽了,大小姐?”跟在她身後的侍女輕聲問道。
“方才那邊好像……”少女猶豫道,而後搖了搖頭,收回目光,“沒什麽,是我看錯了。”
直到一衆人走遠,阮蘇蘇才從樹後出來。不知道剛剛是巧合還是少女太過敏銳,阮蘇蘇躲在樹後沒敢動彈也沒敢多看,不過會在府邸裏行走的大小姐,再加上聽到的那聲音,少女的身份也不難猜測,應該就是當年尚未出閣的盛妧姝了。
阮蘇蘇循着腳步聲遠去的方向悄然跟上,雖然按理說這裏只是過去的記憶片段,原時間線的人根本不可能察覺到自己的存在,但方才的一幕還是讓阮蘇蘇不敢妄動,只好暫且隐藏着自己的動靜不讓人發現。
舊日府邸中的景色雅致惬意,花草景觀都有人精心打理,午後的陽光傾灑在院內,一片暖融融的悠閑。
一切尚未開始,一切都是那般平靜美好。
阮蘇蘇悄然走在暗處,心裏卻不由地開始思索這整段經歷——
自己先是輕而易舉地破解了大門上禁锢的符文,又在荒蕪的府邸中忽然被“記憶化身”的黑影所襲擊,可最終“它”卻引導着自己進入了這段更為久遠的記憶裏。
并且,在方才那段漆黑空曠的虛空中,“它”分明跟在自己身後,卻在她察覺之前沒有任何動作。
這一舉一動嵌套在一起,仿佛是刻意想讓自己走在已經鋪好的道路上,刻意引導自己知曉前塵往事……
天空驟然陰沉,随後便起了風,落葉小範圍地旋起,将阮蘇蘇環繞在內,打斷了她的思緒。
阮蘇蘇擡眼看向四周,侍女都不見了蹤影,少女時期的盛妧姝孤身一人站在橋邊,朝着虛空開口:“是誰?”
阮蘇蘇一驚,還以為是她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下一刻,橋上出現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天生靈感,真是世間難得,可惜了。”那道模糊的身影對自己的存在被察覺沒有一點意外之色,只是語氣淡淡道。
天生靈感?阮蘇蘇驚詫。據說有天生靈感的人不經修行便能感知到許多身邊的異常存在,直覺敏銳。難怪盛妧姝方才在路邊對着自己的方向若有所感,現下又直接發現了橋上的身影。
不過,确實如橋上人所說,可惜了。這樣世間難得的天資,卻與仙途無緣,淪落到那樣的境地。
盛妧姝并不言語,沉默地目視着橋上人,不知在思量什麽,也不知透過那雙天生靈感的眼,看到了什麽常人無法感知到的。
橋上人對她略顯無禮的直白目光不以為忤,自顧自地抛出了一團黑霧:“你會用上的。”
那團黑霧懸停在盛妧姝面前,待她伸出手,黑霧凝結成拇指大的透亮寶石,像是黑曜石般的質地,落在盛妧姝纖細的掌心。
“這是什麽?”盛妧姝再次開口,聲音平靜無波瀾。
橋上人沒有回答,只是望了望北方。
“我感知到了很強大的氣息,比國師強大無數倍,”盛妧姝垂眸,不等橋上人回應,又補充道,“方才那一眼,我看到了北方的深淵,燃着無盡的大火。”
“你比我想象得更敏銳。”橋上人終于有了回應。
“這顆石頭,會毀滅整個國度。”
盛妧姝的眸中映照着不屬于這個時空的光芒,一如既往的矜貴、不露出絲毫情緒,平靜地道出谶言:“借我之手,涅槃新生。”
“沒錯,”橋上人模糊的面容上露出一閃而逝的複雜神色,“到那時,你需要替我做一件事。”
盛妧姝的目光從掌心的寶石上抽離。沉默片刻,她從虛無缥缈的狀态中恢複過來,擡眸道:“看來我沒有拒絕的餘地。”
【恭喜完成主線劇情點(3/4)。】
系統的字跡忽然浮現在眼前。
每當一段主線劇情告一段落,它便會适時地出現,仿佛是在提醒阮蘇蘇這片區域的探索已經完畢,可以向下一個區域進軍了。
阮蘇蘇的目光從沉默對視的橋上人和盛妧姝身上移開,望向了四周。記憶的領域已經不複穩定,落葉無規律地飛舞,陰沉的天空像是色彩塗抹得不均勻的水墨畫,開始一邊“流淌”,一邊與其他事物“融合”。
該從這段記憶裏脫身了。主線劇情點還差一個,不難推測會是當年盛妧姝徹底失去希望後觸發魔種,引發那場吞天噬地的火海,鬼域誕生的那段重頭戲。
只要從這段更久遠的記憶中脫身,離開府邸,去往盛妧姝所在的宮院,這一段前塵往事便可以終結了。
眼前出現了一片黑色的漩渦,出口已經送到了面前,阮蘇蘇邁出腳步,卻在觸碰到漩渦的前一刻忽然停住。
“不對,這段記憶才進展到一半,并沒有結束,”阮蘇蘇神色忽然清明,對着虛空自語,“盛妧姝需要替橋上人做的事是什麽?或者說……”
“……凡人妄圖沾染魔種的代價是什麽?”
話音剛落,眼前的景象驟變,無序的混沌和面前的出口仿佛只是一場錯覺,記憶的“水墨畫”也不再褪色。
【恭喜觸發隐藏劇情點(1/1)。】
【隐藏任務“探索南國的前塵往事”完成度上限突破至125%,目前任務進度(4/5)。】
來不及去思考系統方才的故弄玄虛,久遠記憶中停滞的時間再次開始流淌。
橋上人與盛妧姝沉默地對視了良久,橋下的水面上忽然升起了一座冰棺。
寒氣四溢,連阮蘇蘇隔着這麽遠的距離都不禁打了個寒顫。盛妧姝擡起手輕輕放在眼前的冰棺上,刺骨的寒氣讓她的動作顯得有些僵硬。
冰棺上暗刻着古樸的紋路,無論是在陽光下還是觸碰中都沒有一絲消融的跡象,不是凡品。
“到了合适的時候,我會再來找你。”橋上人手一揮,冰棺再次深入水底,無影無蹤。
盛妧姝神色未變,默然地點了點頭。
直到橋上人即将離去的前一刻,盛妧姝才忽然開口:“我這一生怕是只得輾轉于此了吧。”
橋上人微微一頓,再度望向眼前的孤身少女,平淡的語氣像是見證過無數悲歡的局外人,不夾雜一絲情緒,卻又給人無端的慰藉感:“終焉之後,會有變數。”
氣氛低沉壓抑,天空中飄起了細雨,落在發梢,沒入水面。
阮蘇蘇終于忍不住隔着時空開口,也不在意眼前的人是否能聽見她的聲音:“明知不得善終,為何不奮力一搏?抛下這一切遠走高飛,以你天生靈感的資質,天下之大哪裏不可去得?”
時空再次開始褪色、扭曲。然而困守在十多年前記憶中的盛妧姝并不能聽見阮蘇蘇跨越時光的不甘質問。
無邊的空曠中,只有系統回應了她:
【或許她有旁人不知的顧慮。又或許是身不由己。】
【然而,人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相應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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