撄寧“呵呵”地笑了兩聲,随即重新邁開了步子。
湧上心頭的所有心緒,失望、諷刺、無奈……讓她連楊寬接下來會有何舉動都顧不上了。
楊寬在原地愣了許久方才反應過來。他陡然想到,撄寧能輕易地将自己的身份告訴自己,那葛郡侯、李為止等人,怕是早已得知此事!
如若是這樣,他還要用那些借刀殺人的手段完成公主的命令,就不可能了……
他握了握手邊佩劍,緊盯着撄寧離去的背影。
他恍然想起,十多年前皇室一樁秘辛,曾經隐約有所耳聞。
真的要這麽做嗎?是公主的話……
他猶豫不決,卻又知現下這個機會難得。眼見着撄寧就要走遠,他終于握緊劍柄,提劍,疾步追了上去。
撄寧感到一股殺氣從身後席卷而來,猛地一個偏移,成功躲閃了去,同時拔劍出鞘,與之輾轉周旋。
一時之間,劍氣交織,落葉紛飛,一長一少兩個身影時而變幻方位,時而着地時而騰空,電光火閃,如雷擊石,打得難解難分。
間歇間,楊寬笑道一句,“長信李為止帶出來的司徒,果然不凡。”
撄寧凝眉不語,只想着制勝的機會。
幾番招式下來,她知道,自己未必是這楊寬的對手。為此,她只守不攻,但眼見就是黔驢技窮了,再要打鬥下去,她恐怕要暴露自己的弱勢,讓楊寬有機可乘。
正是着急之時,楊寬突然一個極速出招,劍鋒直指撄寧咽喉。
撄寧做出反應,卻已感到脖頸一片涼意。
霎那間,她腦中一片空白,仿如整個世界都靜止了。
她中招了,要死了嗎?
卻在這時,劍鋒陡然轉了出去,并着一個人影從林中出現,利落出手,一掌将楊寬擊退了五步開外。
是詹庸!
楊寬吃疼地捂着胸口,雖極為惱怒,但對于詹庸的出現,并不感到意外。
撄寧則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摸到丁點血跡,倒也放心了,自然慶幸詹庸的及時出現。
“詹庸!你當真要違背公主之命嗎?”楊寬方才緩過來,氣憤而問。
詹庸不動聲色将撄寧攔到身後,冷聲回道:“我說過,公主給我的命令,是要我護她一世周全。”
“我也告訴過你,殺了她,是新的命令!”楊寬臉上,再沒有往日的溫煦笑容,此時此刻,已是青筋暴跳。
詹庸一旦出手,他唯恐往後,自己再無刺殺撄寧的機會。
“那是給你的命令,不是給我的。”詹庸冷着臉,執拗得近乎冷酷。
“叛徒!”楊寬憤然怒罵一句。
詹庸沒有做聲,兩眼緊盯着他,微側了臉囑咐撄寧道:“快走。在李将軍身邊,哪兒也別去。”
撄寧感激不已,唯有道一句,“多謝。”随後便快步離開了。
待她走遠之後,楊寬不禁神情陰鸷,威脅詹庸道:“你可曾想過背叛公主的下場?你的父母兄弟,都不要了?”
詹庸神色仍是冷然,看了楊寬一陣,兀地上前半步,反問道:“鳳女若有還巢日,楊司教又當如何自處?你的家人,又由誰守護?難道還在指望皇城裏那位月公主嗎?”
“你!”楊寬瞪着他,下颔的胡須也氣得顫了顫。
詹庸卻不理會,轉身離開了。
楊寬的眉頭鎖成一個川字,耳畔回響着詹庸那番言論,突然煩悶不已。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可這件事,倒真讓他左右為難了。
撄寧回到城中,直奔李為止的營帳。
她一進屋,李為止便發現了她脖子上的傷口。
他立時緊張起來,皺眉問:“怎麽回事?何人傷的你?”
“楊寬。”撄寧如實以告,“是詹庸及時出現,救了我。”
她把一切都告訴李為止了,包括自己截了宮中谕诏并焚之于燼之事。
李為止還未從公主李令月明知是親妹卻要派人殺害一事當中回過神來,又聽得撄寧殺了朝廷派出的傳令官,毀了谕诏,不由得情緒大動。
“你怎麽能這麽做?”他壓低聲音,不無愠怒之色,幾近呵斥道:“斬殺朝廷傳令官,焚毀谕诏,哪一樁不是死罪?!”
“太後的旨意,是要你作為使臣與突厥相談,無論如何将劉九陰從突厥人手上解救回來!”面對李為止的喝斥,撄寧的話語也不平靜。她還有板有眼道:“與其讓侯爺帶着大家一起抗旨不遵,這件事,倒不如在我這裏截斷了。你們,就當什麽都不知道。”
“這些天你總往外跑,就是為了這件事?”李為止懊悔自己早沒有想到。
“在太後眼裏,天子和皇後眼裏,甚至,在我那假意惺惺的姊姊眼裏,我本身就是個罪人,就是個該死之人……”言及此處,撄寧眼底不自覺溢出了幾許氣恨的淚光,突又從中掙脫出諷刺的笑容來,接着道:“既然是一個該死的人,再多的罪過犯在我身上,又有何要緊的?”
聽她這麽說,李為止難免心生恻隐,突然覺得,她做什麽都是對的,他沒有苛責她,怪怨她的理由。
他伸手,溫柔地将她攬到了懷中,低喃道:“我是擔心你……不希望他們,有更多加害你的理由。”
撄寧靠在他懷裏,反手抱住了他的腰身。
她就知道,自己尋求的這個懷抱,無論何時何地,都是她可以放心倚仗的。
“谕诏毀了便毀了。”李為止接着道,“到時楊寬若是在侯爺跟前控訴于你,抵死不認便是。想必侯爺,會站在你這邊的。”
“嗯。”撄寧本身,也是這麽想的。
“來,我給你上藥。”李為止輕輕地推開她,又将她按在桌案邊坐了下來,随即取了金創藥,仔細地給她塗了上去。
傷口雖然不深,但他上着藥,心裏頭也還後怕不已。他不禁叮囑她,“往後就待在我或侯爺身邊,不能亂跑了。”
“嗯。”撄寧噙着乖巧的笑,應聲點了一下頭。
幾天過去,楊寬那邊卻并沒有任何舉動,便是揭發撄寧焚毀谕诏之事,他也沒有做,偶然遇到撄寧,他也和往常一樣,裝得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
撄寧李為止想他是有審時度勢之明,随着援軍的到來,也就沒再把他放在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