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巡院很快來人了,是崔淵親自帶人來的。仵作驗屍得出結論:龔厚乃是上吊自缢而亡,确定無疑。
屆時這座大院跪了一地人,哭嚎聲不絕于耳,聽得崔淵不由得心煩意亂。
早知如此,他就該快刀斬亂麻,在玲珑閣的傾芳招供之後就把龔厚抓進軍巡院大牢。
“大人,”龔家大夫人抹着眼淚走上前,哭訴道,“我家老爺這些天一直說有人要殺他,有人要殺他,神神叨叨的,還讓人從外頭請了這麽些守衛到家裏,吃的喝的,也是十分謹慎……大人您一定要好好查查,究竟是何人要害我家老爺啊!我家老爺就這樣去了,根本就是被那要害他之人給逼死的……”
“龔大夫人的意思是,龔老爺是因為害怕有人要殺他而精神失常,上吊自缢了?”崔淵冷不丁複述出她的話,自有些氣惱。
“那……那不是這個原因,我家老爺好端端地豈能自殺了啊……”
崔淵無言。
玉伏堂七堂主,難道就這點出息?實在叫他難以置信!可事實就擺在眼前,卻又叫他不得不信。
他回到軍巡院,徹夜難眠。
端王府內,很快有人告訴了端王龔厚的死訊。
端王聽了,也感到萬分詫異,“我這還在愁如何對他下手,他倒好,自個兒上吊了?”
“說是這些天一直擔心有人要殺他,精神不正常了。”
“堂堂玉伏堂七堂主,這點事都經不起嗎?”端王對此很有些懷疑。
“可他,的确是死了,上吊自缢,死得幹幹淨淨,遺書都寫下了,是他親筆筆跡。”
端王沒有做聲,一雙深邃的眸子,盯着眼前的虛無,一動也不動,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翌日一早,撄寧來到軍巡院,見崔淵滿臉疲憊頹然之色,不禁打趣道:“龔家老爺死了,就把崔大人您打擊成這般模樣了?”
崔淵擡眸瞥了她一眼,無精打采道:“本想放長線釣大魚的,這下好了,線斷了,魚餌也沒了!”
“此事蹊跷得很。”撄寧正經下來,問:“昨天晚上,您在龔家沒有發現一些蛛絲馬跡麽?”
“連續請了三名仵作驗屍,都證明是自殺。遺書也叫人鑒定過了,是他的字跡。”崔淵道,“龔家大夫人也說了,龔厚近些天精神不好,一直疑神疑鬼,說有人要殺他,該是太過緊張,一時想不該,索性就自殺了。”
“這就怪了。”撄寧不禁思忖道,“龔厚精神都不正常了,龔家大夫人和三夫人,還有心思逛古玩店、成衣店,談笑風生?還有心思接濟我一個窮人,讓我給他們捉七彩山雞?”
“什麽意思?”崔淵不解又滿含期待地看她。
撄寧遂将自己昨日做的那些事,一一說與了他聽。
崔淵聽後,依着他斷案多年的豐富經驗,立時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難道……”他沒有明說,看撄寧的目光,卻是閃亮閃亮的,都是睿智。
撄寧回看着他,沖他點了點頭,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我這就帶人去把龔家大夫人抓來!”崔淵做事,慣常喜歡直接。
“大人,”撄寧卻攔了他,“您再等等,給我一些時間,我先替您開個道兒。”
“再等煮熟的鴨子真飛了!”崔淵有些急。
“飛不了。”撄寧篤定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崔淵想了想,終于克制了自己內心的沖動,決意聽撄寧一句勸。
撄寧從軍巡院離開,回儀鸾司的路上,恰遇到了李為止去北郊溪峽谷。
她想起來今天下午又要跟他習水,忙走上前去,向他打了個招呼,寒暄幾句,便請求道:“李司教,我今天能不能不習水了?”
“不能。”李為止連因由都不問一句,就拒絕了她。
“不是我想偷懶,實在是我這兩天太忙了。”撄寧分辯道,“您不知道我有多忙……對了!我還有件事要拜托您來着。”
“何事?”李為止這才側眸看了她一眼。
撄寧遂靠近他一些,壓低聲音告訴他,“我見到劉副将了。”
“哪個劉副将?”李為止反應不及。
“劉玄绛。”
李為止立時一驚,頓步問:“他在哪兒?”
“我不能說。”撄寧搖了搖頭,随即道:“您跟南诏安王的關系,不是非同一般麽?您能不能給他寫一封信,讓他幫着查查看,當日牛頭嶺一役,究竟是何人向南诏軍洩露了軍情?”
李為止看着她,對她的話半天不作回應。
“劉副将也是可憐人,被冤枉了至今也沒人給他說句話。”撄寧道,“而他那個人,除了知道打仗,別的什麽都不知道,又怎麽會通敵叛國?李司教,您也一定相信,他是清白的吧?”
“他讓你幫他?”李為止兀地問。
“倒也不是……”撄寧支吾着,覺得把這事變成李為止的事,莫名有些愧疚,“是我想幫他一把。這不想着您跟南诏那邊有些關系麽……既然從我們自己這邊不好查,讓南诏那邊查,興許可事半功倍,呵呵,您說是不是?”
“無論是他求的你,你答應了他,還是你自作主張,”李為止話語微頓,随後沉下聲來,接着道:“下不為例。”
一句“下不為例”,便是答應了!
“多謝李司教!”撄寧就知道,他不會置之不理。
眼見前邊的岔道就要與撄寧分開了,李為止丢下一句“下午記得來。”便加快腳步,先行離開了。
撄寧今天,卻是絕然沒這個閑心去習水的。
午時一過,她便将此事抛之九霄雲外,拎着兩只七彩山雞,又一次來到了龔家。
見龔家一片肅白,她裝得一副吃驚的樣子。昨日那個門房上前,低聲告訴她,“我家老爺作古了,這七彩山雞,顏色太浮華,恐對逝者不敬,你等過了頭七再來吧!”
“那這兩只我就送你了。”撄寧想也不想道,“原本我就給你備着一只在家呢,想着等晚些時候再給你送過來。”
“可我這還當職呢!不好要,不好要。”那門房有些為難,忽而道:“要不這樣,你送到我家裏去?我家老母親在的。去了你就別走了,在我家吃晚飯。待會兒我告個假,早些回去,陪你喝兩杯!”
“好啊!”如此甚好,倒省得撄寧再繞彎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