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風吹,天黑地暗,逃離着陽光,逃離着世界,尊離不知朝西飛馳了多久,雪山沙漠一概穿過,草原河流看也不看,最好道路沒有盡頭,可以一直逃避下去
尊離這輩子親手殺過很多妖魔鬼怪,也見證過無數生死一線,但對于殺人,看着丁震山活活燒死在自己眼前,還是人生頭一次,他頭腦記憶腫脹,心中懊悔無助,只剩下本能的逃避躲藏,帶上蕭然遠走高飛,他不斷地往人跡罕至的西部奔跑,越跑越遠,越遠越跑,最後,意外來到一處荒蕪城牆前
城牆高聳入雲高不可測,壁畫上各種金戈鐵馬蠻荒猛獸,還有連綿不絕神秘符印,鎖鏈般貫穿牆體,周圍念力極強時空重壓,人神難近,唯獨尊離能夠在此中随意行走,天空大地明暗相間,城牆內外清濁不彙,猶如兩個截然世界,尊離一心遠離人世,推開城門就往裏走,再見背後已是一座天險絕壁,石壁上刻有三個張牙舞爪血腥大字——羊腸山,且似乎擁有生命變化不斷肆意擴張,震懾山前一切生靈萬物,只是尊離沒有回頭注意,他的英靈元神不往于世,不會引起任何關注
西出城外,是一方較為陰暗的世界,感覺陽光也被那淩天絕壁遮擋,只在午後傍晚,才會有些光線透過層層厚厚的積雲,灑落在土地上,暫時一片生機,這裏的植被為了争奪有限的光源,每一株都長得異常高大,百丈千仞比比皆是,十人無法環抱,樹冠下灌木喬木藤蔓重重疊疊,不浪費一絲空隙,人即可以在地上走,也可以直接在樹枝間穿行,仿佛一片從未開化的原始森林,天空中彌漫着濃烈瘴氣,會影響感官,尊離沒有禦氣飛行,選擇在枝葉間奔跑跳躍
天色暗淡,四周漆黑,連日奔波感覺有些疲倦,尊離便找了個幹燥樹梢坐下,以備休整,蕭然一直都沒醒,現在陌生世界陌生環境,好像更加沒有對策無從是好
“蕭顏蕭顏,我該怎麽救你”尊離抱着冰冷的蕭然,漸漸進入夢鄉,身體化作樹葉掩蓋
“嘿喲嘿喲,哦哦哦”
“嘿咻嘿咻,嘎嘎嘎”
午夜,一向沉寂的世界忽然吵鬧起來,零零總總竟有百十人喧嘩,尊離警覺地爬起身,時刻注意着周圍一舉一動,聲音是從樹下傳來,有很多生靈氣息還有火焰火把,從左往右持續移動中
“大王叫我來巡山咯”“嘿喲”
“巡完南山巡北山咯”“嘿喲”
“每天巡山要牢記咯”“嘿喲”
“巡完才能睡大覺咯”“嘿喲”
有一些山林野怪的氣味,不是人的氣息,尊離可沒少接觸妖魔鬼怪,對此并不陌生,只是來往森林數日,第一天見到有別的活物,心中難免想法,“不管是人是妖,既然有原住民在,說明這裏或多或少會有聚集部落,顏顏這種狀況終究不能一拖再拖,它們應該比我更清楚這個世界,有山有水有救命仙草也說不定”
喧嘩聲漸行漸遠,尊離想着反正閑也是閑着,便動手在樹上掏了個窩,讓蕭然能夠躺進去,而後再用樹皮好好合上,從外面看天衣無縫,另留了團元力法球保護蕭然,或者她若自己醒來能夠預見,之後,就悄聲下樹追蹤那群小妖而去,小妖裏面各種野豬野驢山貓阿狗,為首者是只花豹,尊離依模畫樣,給自己幻化了個貓臉,趁黑混進隊伍中
“大王叫我來巡山咯”“嘿咻嘿咻”
巡山隊伍行走了一整夜,跨越數十山頭幾百公裏,可是地面上除了森林植被,半只飛禽走獸也沒撞見,不知道它們一個勁在嘿咻什麽,沒有了照明火把,這裏的白天看起來比黑夜還要昏暗,小妖們吵吵嚷嚷的各自疲倦,準備回去休息,尊離決定再随它們回家瞧瞧
翻過一座山,山谷有條隐秘小道通往地底,洞口處守衛森嚴,一些更為強壯的成年妖兵在此看守,花豹見了它們不敢馬虎,趕緊喝令隊伍打起精神排好隊,并且自己一個個檢視隊列,辨識成員氣味,輪到尊離面前時,花豹隊長嗅嗅聞聞,停了下來
“你是新來的?”
“嗯嗯”事發突然,尊離只能低頭應着
花豹隊長一手擡起尊離腦袋,“還是只獨眼貓?”
“嗯,嗯”尊離推推眼罩,還好在外面留了一只假眼
“骨瘦如柴,長得像個小雞似的”隊長一聲罵,周圍小妖都跟着恥笑
“笑什麽笑什麽”花豹一臉嚴肅掃視周圍,小妖們馬上低聲不吭,回到尊離身上,花豹收回手,又拍拍他的肩膀,“別怕別怕,貓和豹五百年前是本家,以後跟着老哥,看誰敢欺負你”
“嗯嗯”
“你叫什麽,一只眼?”
“嗯,嗯”
“還真叫一只眼”花豹隊長沒了興趣,繼續檢視其他成員,全部檢查完畢這才帶着隊伍進入守衛洞穴,七轉八轉之後,直達地底深處,與昏暗的地面截然不同,這裏的地下王國才是真正世界,頭頂高闊岩壁燈火通明,腳下萬丈深淵熔岩翻滾,鐵索石橋連接洞窟,小販叫賣人來人往,人頭攢動全是人形妖怪
下了洞穴小妖便各自回家,尊離一路走馬觀花被景象吸引,不小心撞到前頭花豹隊長身上,隊長還要向上級回禀報告,自然沒有随便離去,“一只眼,你幹嘛?”
“隊,隊長對不起”
“毛手毛腳,呆頭呆腦,新生兒?”
“什麽叫新生兒?”
“啥也不懂又得我教,這育兒工作真是任重而道遠”隊長一把攬過尊離毫不介意,似乎同樣的情況發生過多次,“來來來,趁現在中隊長還沒起床,我先帶你城內溜達溜達,長長見識,別整天傻不拉唧的”
“嗯嗯,謝謝隊長”
“哼哼,我叫小鑽風,你叫,哦,忘了你叫一只眼”
別看花豹隊長兇狠獸首,嘴邊胡須比臉長,交談起來一點沒有脾氣,對陌生尊離也不排外,帶在身邊熟門熟路,不厭其煩地給尊離介紹城內城外風土人情八卦瑣事,兩人逛過商業街上過酒樓,走着走着來到食品菜市場,這時,附近一個肉攤引起了尊離注意
“怎麽,你想吃肉?”隊長搭着尊離肩膀,彈彈手指利爪
“這個是,豬肉?”
“對啊,不想吃豬肉,隔壁還有牛肉羊肉雞肉狗肉,只要兜裏有錢”
“可是,那個攤販自己就是個豬妖啊”
“哼哼”花豹攬過尊離脖子剔着牙,“運氣好,你想吃豹子肉也行”
有那麽一瞬間,尊離感覺全場的妖怪都撕去了僞善面紗,張牙舞爪欲撲上來,周圍血氣妖氣邪氣渾濁,熙熙攘攘的大集市,分明是個妖魔變幻中心,還是尊離見過場面,波瀾不驚道,“隊長,我不懂诶”
“呵呵”花豹隊長收過手,直接前往對方攤位,把腰牌一亮,挑了塊肥膩好肉吞入口,“所以說,要帶你長長見識!”
原來這裏的妖怪并不是天生為妖,它們生來依舊是獸,家庭富裕者,可以通過供奉食物等方式,請求獸神賦予靈識,讓一頭粗陋野獸脫胎換骨化身成妖,擁有自我意志,在花豹隊長家中,就圈養着很多四足豹子。妖界是經過幾十萬年的發展,才變作今日妖,獸随意共處的環境,早已見怪不怪,而且,野獸本來就會吃同類,人也一樣
“獸神?可以點化靈識,點獸成妖?”
“對啊,要不是你身上沒有其他家族的氣味,我還真會把你當做入侵者殺死,但你同樣也沒有我們這的氣味,不是我們族人,現在世界上純野生的已經很少見了”
“世界?這裏是什麽世界?”
“你還真是一問三不知,估計是獸神仁慈送你成妖的,撿了好便宜,這裏是西牛賀洲,這是邕都城,全世界最偉大的都城,我們的家族妖王是大鵬金輪明王”
“金翅大鵬!”尊離聽着脫口而出
“喂喂喂,你小聲點,別以為是獸神的人就可以大吼大叫,獸神大人是位高權重,享受所有妖族祭拜,但他獨立獨行不管世間諸事,在這西牛賀洲,依然是四大家族的妖王說了算”
“還有四大妖王?”
“哼哼,你這小子,還好是遇見了我,我們這一十二個巡夜小隊長裏,就屬我花豹最平易近人,也是最受大王賞識”
“有妖王有獸神,有社會社交,看來此行不虛”尊離小聲低語着
“什麽,你在說什麽?”
“四大妖王是誰,獸神又在何處!”尊離換個臉色,元氣悄然鎖住花豹
花豹隊長一震一驚,完全無法抵擋尊離意念幹涉,漠然開口,“西牛賀洲四大妖王,分別是北之萬古牛皇,南之八荒蛇魔,西之怒吼天尊,東之金翅大鵬,獸神在中央林地,西牛賀洲的正中心”
“很好,隊長大人,你累了,我們先回家吧”
“好,好”花豹只剩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