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尊離睡下,張真人略顯有些沉思,他獨自回到房中,翻開了一塊用巾帛包裹好的綠玉吊佩,這巾帛一看就不是中原産物,而那塊綠玉吊佩上,赫然刻着一個張牙舞爪的尊
那是在十年前,剛剛參加完論道大會,張真人對徒弟私底下與人鬥毆非常憤慨,他平時再三叮囑,修道之人應該以善為先,學好本領是為了保家衛國鋤強扶弱,而不是自私自利用于自己,心不正則功不傳,這是本門師規,可弟子們還是去與別的門派鬥法鬥強,事後更沾沾自喜以之為傲。論道論道,自己都身不正,再多高談闊論又有什麽用,所以最後一場辯論,張真人直接選擇棄權,不準任何人上臺比試,被瀛壺山自動奪魁。
回了山莊,當張真人問起到底是誰先挑的頭時,雲飛毫不猶豫地說就是自己幹的,與其餘師弟無關,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在說謊,想袒護別人,但無論張真人如何逼問,包括雲飛在內,大家都沒有供出到底是誰在外面打了架,最後還鬧出五位弟子聯合起來,共同聲稱是自己幹的
“好好好,你們都不肯說,還聯合起來一起違抗師命,看來是早有計劃了,雲飛,為師對你非常的失望!”
“既然你們這麽有能耐,那就下山去吧,我這也教不了你們什麽了”
“師父!!!”
“別叫我師父,你們都已經能夠自學成材!”
“嗚嗚嗚嗚嗚”年少的弟子們從未見過師父這般生氣,當場就哭了起來
十年前,除了雲飛十七歲,其他的大都還在十歲上下,看着一堆涕淚縱橫的孩子,張真人的心稍作緩和,“為師知道你們幾個師兄弟關系好,但錯就是錯,對就是對,為師平日裏怎麽教育你們的,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
“師父,對不起,我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還記得你們自己是怎麽來到衡山的嗎,這裏誰不是孤兒,誰不是被人遺棄,那這又有什麽關系,生命是父母給的沒錯,他們或窮或老,都沒關系,最重要的是你們自己,沒有人可以奪走你的尊嚴,生命是父母給的,身份是自己給的!現在學了點本事,別人叫聲乞丐你就要打,你們是惡霸,是土匪嗎?”
“師父,對不起對不起,我們知道錯了,不要趕我們走!”
“哎,心不正則功不傳,這是師祖留下來的遺命,為師也沒有辦法”張真人一甩衣袖,準備就走
“師父,不要!”
“啊啊啊啊,師父,不要趕師兄走”素素忍不住沖起身,緊緊抱住張真人大腿不讓走
“素素乖,不哭不哭”女孩又比男孩更心軟一點,張真人把小素素抱了抱,“你們不要怪為師狠心,這是師祖臨死之前對我說的唯一一句話,并讓我當面發誓從今往後一定一定要遵循,論道會上你們也看見,在所有門派中,只有我們衡山最為薄弱,就是因為師門這條遺訓,為師一直時刻謹記,寧缺勿濫”
“不要,不要師父!”
張真人幾次起身,均被少年們團團圍住,他看了看四周,發現作為首當其沖的雲飛,始終就垂着頭默默跪在地上,沒有半點聲音,讓張真人看得特別難受。雲飛是他最器重的弟子,跟在自己身邊也是最久,這個孩子自從上山以後,并不像其他孩子那麽貪玩怕苦,而是每天潛心修煉不問世事,特別老成,像極了年輕時候的自己,今天之所以生氣,其中不乏有雲飛選擇袒護師弟,違抗自己的因素在裏面,可誰又知道,在張真人心裏深處,何嘗不想袒護自己的愛徒呢
“要是這孩子,也跟着哭我求我,興許我還能原諒下他”張真人心裏想着
這時,雲飛的身體動了動,不過他還是沒有哭,沒有說話,只是開始不斷叩首
“這孩子,還真夠倔的!太意氣用事可成不了大器!”驟然的變故讓張真人不得不改變初衷,他生怕當真丢了這寶貴徒弟,搶先一步道,“罷了罷了”随後走到雲飛身前,放下素素讓她趕緊把大師兄扶起來
“念在你們年少初犯,為師可以既往不咎,但師門遺命不可違,這樣吧,雲飛,你帶着師弟們下山,儉行善念,以身修行,體驗凡人之苦,若是你我師徒有緣,十年後的今天,你們若是願意再次上山,我就破例再收你們一次!”
“師。。。父?”雲飛聞言,第一時間把頭擡起,眼睛裏又是驚喜又是茫然
“別叫早了,從今天開始,還有十年呢”張真人選擇了主動退讓,但在表面上依舊氣勢洶洶,他轉過身背起手,再不看門下任何人
“謝謝師父謝謝師父,大師兄,大師兄,你聽到沒有,師父原諒我們了,他願意再次收我們為徒的!”青山跳了起來,其餘師弟也是,他們跑到大師兄邊上,不斷歡呼雀躍,雲飛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了好久臉上才綻開笑容,“放心吧,師父,十年之後,我們一定回來!”
哼,這小鬼,也許真的是我老了,衡山派總要有人傳下去!
天堂在左,戰士向右,一扇大門,兩個背影,一老一少,十年之約,一定回來!
就是從那一刻起,他們的生命軌跡發生了重要變化,老師父變得平易近人,慈眉善目,年輕的徒弟開始經歷人生,學習真正的強大
第二天清晨,張真人起得特別早,他特意抱上睡眼朦胧的素素,下山帶她去吃頓可口的早點,與之後素素下山時一樣,市集上的人們都對張真人的到來感到非常敬仰,紛紛想請他去家裏做客吃飯,“哈哈哈,不用不用,老夫給小徒兒買兩個燒餅就好”
張真人一路走,圍觀人群就一路跟随,在他們眼裏,這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才是真正的活神仙,保護黎明百姓風調雨順,不受妖邪侵害,與此同時,前方好像也聚集了一群人馬,紛紛擾擾不知道在那幹什麽
“讓開讓開,張真人來了!”前排市民呼喊着,那邊人群看見張真人,也是紛紛鞠躬作揖,極為恭敬,張真人暢通無阻一直走到深處,發現是一群大人正圍着一名孤苦伶仃的小孩
“怎麽回事?”
為首一名男子說道,“是這小孩偷了我的玉佩,含在嘴裏死活不肯交出來!”
“嗯,原來是這樣,那你們也不能一群人欺負一個手無寸丁的娃娃啊,這孩子差不多就四五歲的樣子”
“我們沒欺負,沒欺負”邊上人随聲附和
圍觀之中有認識這男子的,見狀馬上開始反駁,“吹牛吧你,潑皮三,就憑你也帶的起玉佩,不會是自己從哪偷來,然後又不知為何被那小孩盜走吧”
“誰,是誰在那胡說八道!”
“大家十裏八鄉的誰不知道你的底細,別說是那小孩偷的,光我們這偏僻小鎮,金器都算稀有,哪裏還見過玉石”
“對對對,有道理有道理”圍觀人群議論紛紛
“張真人,張真人,你可要為我做主啊,那玉佩真的是我家祖傳的!”
張真人早就知道對方在說謊,換做以前,他是定然不會插手凡人瑣事,就算清楚原委也一樣,但是從今天起一切都不同了,他抱着素素,走到陌生小孩前,上下掂量一番,說道,“這小孩身上裹着的不是普通布匹,而是以動物毛皮及蠶絲混編而成,既保暖又美觀,而且特別強韌不壞”
“哦,有這麽好?聽起來很值錢啊”潑皮們聽完張真人的話,立馬又對小孩的裹身布産生興趣
“哈哈,确實很值錢,因為以毛皮作衣,只有塞外蠻夷才會這麽做,再輔以絲綢穿插舒适得體,那更是蠻夷中的貴族才有的待遇”
“什麽什麽,塞外蠻夷,貴族”人群中頓時炸了開,尤其是那些個潑皮混混,沒想到這小小孩童,居然有這麽大來頭,聽說蠻族之人殺人不見血,所掠之處寸草不生,南越國雖不與北方塞外接壤,但也不能保證不會有蠻夷來到這來
張真人看看潑皮們,繼續說道,“塞外蠻夷非我中原所能想象,聽說他們為了磨練後代,經常會把一些幼年孩童獨自丢進陌生地方,讓他從小就開始接受各種生活挑戰,三歲飲血五歲殺人并不空穴來風”
“這,這,這一個小孩,沒那麽厲害吧”潑皮三還是不願輕易放棄近在眼前的寶貝
“哈哈哈,那當然了,塞外蠻夷天天飲刀獵馬,十有九天在馬上渡過,所以孩童的出生率并不高,每一個後代,都會有成年男子專門照顧,就算是安排到了異鄉,也依然不會離開他們的監視,若是小孩子成長起來,那自然立馬帶回族內,若是小孩子中途夭折,那可能對方就要大開殺戒,鏟滅地方所有一起陪葬!”
“什麽!!!”“一起陪葬?”“張真人,您可要保護我們啊”大家對張真人所說的話毫不懷疑
“嗯,諸位放心,有鄙人在,蠻夷應該不會大舉冒犯,只是這個孩子,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放在哪都不安全”
“對對對,有張真人在我們就安全了”
“也許最保險的地方,就是讓他和我上山,由鄙人親自看守,至于那玉佩嘛,一時之間大家誰也說不清楚,也先暫時放在我山莊裏面好了,到時候失主自己來取便是”
“對對對,還是張真人想的周到”
“可是。。。”“可是個屁啊,潑皮三,你想死我們可不想”
“對對對,還請張真人趕緊把這小孩弄走”
“行吧行吧行吧”衆怒難犯,啥也沒撈到,潑皮們只好灰溜溜地各自散去
就這樣,一個所謂的蠻夷小孩,就被張真人在衆人面前帶了走,他還順便去借了個背簍,把小男孩和素素放在一起。過了一會,素素總算醒了,睜開眼就見一個差不多歲數的小孩坐在自己面前,“你,你誰啊?”小男孩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地鼓起腮幫咬住嘴唇,這個小男孩就是尊離
哈哈哈,走了一個就來一個,看來我們很有緣呢,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