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離，尊離！”竹海漫布的山脊小道，一抹淡淡微紅顯得于周邊色調截然不同，她在墨綠的間隙中忽隐忽現，一會兒便隐入林海消失不見
山巒高聳，高處不勝寒，竹林在到達一定高度後便開始稀稀落落零零散散，逐步逐漸退出綠意，恢複地表本來的顏色，一片潔白無瑕的漢白玉山頂。到了這，可就終于能夠把紅色長裙看得清楚了，不過她似乎剛剛跑得有點着急，此時全身上氣不接下氣，或許又是看着山頂就在眼前，紅衣女子沒有打算繼續往前走，她找了堆竹叢坐下，口中念念不斷“尊離！”
“嗯，好像是師姐的聲音”一名青衣男子随後從山頂緩緩走出，原來在山頂的中央還有一方平頂，男子之前正在那靜心打坐，兩人的目光一經接觸，紅衣女子的身體就蹦了起來，“尊離！”“師姐！”都不約而同脫了出口
“哈哈，可被我逮到了吧，師父說找不到你，前院沒有，後廂沒有，我就猜到你肯定是來山頂練氣了”紅衣女子叉着腰，看起來十分興奮，一掃剛剛頹廢模樣
“嘿嘿，我也是師父布置的功課做完了，覺得離晚飯還有點時間，就一個人偷偷地溜上來，反正閑着也是閑着，沒想到還是被師姐給抓到了，對了，師姐，您說師父找我，有什麽事嗎？”
“找你當然是有事咯，師父讓你陪我下山走一趟，去集市裏買點東西”
“哦，這麽晚了，還下山呢”
“你的問題好多哦，哎，算了，再告訴你點吧，大師兄他們今晚就要回來咯！”
“什麽！大師兄他們回來了，太好了，太好了”名叫尊離的男子一邊說，一邊歡快地跑了下來，走近了才看清楚，原來他的年紀并不是很大，一身素衣略顯清瘦，紮着長發自然垂落，眉宇梢頭一點威嚴，兩條彎彎細眉卻像極了女人，剛才在山體坡度落差下，遠遠看去似乎一般大小，等站到一起，男子才至女子眉間高度，而事實上紅衣女子也确實比尊離大了一歲，一個十五，一個十六
“瞧你瞧你瞧你，幹嘛呢，一聽到師兄兩個字整個人都變了，師兄是人，我師姐就不是人了”紅衣女子吃了醋，忍不住埋怨開來
“嘿嘿，嘿嘿，不是啊，師姐，你知道的，山莊裏平時除了師父和你，我就再也沒見過其他人了，三個人相依為命，十年如一日，多一點家人在一起，多好”尊離笑了笑
“是啊，一晃，都十年了”想到這，紅衣女子開始有些沉思，“十年論道，百年論劍，三山五岳，降妖除魔。沒想到這麽快，從上一次在蓬萊山輸了道會以後，師父就讓幾個師兄們獨自下山去修行，接觸生活感觸生活，要他們明白修行的真谛到底是什麽，沒想到這麽快，一晃就十年了”
“嗯嗯”
一談起往事，紅衣女子的臉上不免也泛起笑意，畢竟，三個人，十年，這裏面也有她，“這一切仿佛就發生在昨天呢，我記得很清楚，當時我也才剛入門下不久，本來師父都不願意帶我去的，可是我一直吵，一直鬧，最後還是大師兄開口替我解了圍，嘿嘿”
“嗯嗯，然後呢”
“然後？哎，然後就沒有咯，你也知道山中的情況，現在還好有我，以前就更加了，當師父把我們這些從四方各地領回的孤兒，帶到那富麗堂皇的蓬萊山時，當我們這一行七人，除了我有新衣服外，師兄們都穿着從師父那退下來，拆一件補兩件，打滿補丁的舊衣服，走過其他錦冠華袍的門派面前時，滿世界就只剩下哄笑了，好可惡，那些惡心的男人，我的第一次亮相就被他們給毀了！”
“十年，那當時師姐也才六歲而已，那些外人怎麽這樣”
“嗯，好讨厭男人，當時其他幾位師兄也跟我差不多感受，可師父就是不準我們有任何行為，老是一句修者心也，直到現在都還是這句，你說說，周圍鄉村請他幫忙，他欣然接受，人家一番心意想添些香油錢，大手一揮不要，同樣是收徒弟，其他門派拜師費賜名費出師費收得不亦樂乎，來來往往車水馬龍，門庭若市，他老人家呢，錢不收人也不一定收，一切講究随緣，現在四海升平，黎民百姓安居樂業，仙章道法信手拈來，還有多少人願意十年如一自己進山苦修，然後我們門下就再沒出過一個新徒”
“哈哈哈，師姐，你好像對師父很有怨言”
“噓，師父他耳朵可長着呢，那我們也是沒辦法呀，朝廷要給我們門派封賞，師父統統拿去散給山下萬民，等官府過來求些護身法器，他又架子一擺：道法仙蹤自然而然，不可濫用，就這麽光拿錢不幹事，到最後連朝廷都學乖了，俸祿，省了，真有事需要張大仙人幫忙呢，張大仙還是會随時出現滴”紅衣女子說的一陣眉飛色舞，手腳并舉模仿有模有樣，把兩人再次逗了開
“師姐師姐，你別再鬧了，一會該挨師父板子了”
“是，小女子遵命”紅衣女子顯然沒有從剛才的愉悅中恢複過來，她看着尊離滿心歡喜地笑着，就像盛開的桃花，不過眼前的年輕男子顯然沒能接住她的這一次玩笑，兩個人大眼瞪瞪小眼，木然了好一陣，結果都不笑了
“好笨，這脾氣就是跟師父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難怪他老是說你好”
“有嗎，我覺得師父對師姐也挺好的呀”
“哼哼”這個笨蛋尊離，紅衣女子還沒緩過氣來，故意轉過頭不理對方
“是真的，我們每天都只能穿着粗布衣修行，而師父都準你穿裙子”尊離想緩解下尴尬，輕輕地笑了笑
“什麽？這裙子是我自己買的！難得下山一次我就不能穿漂亮點嗎！就要破破爛爛像個小乞丐一樣！”紅衣女子一言沒聽進去，以為尊離在說她女漢子
尊離是天生單細胞生物，沒太多接話能力，他愣了愣，好半天才想了一句，“對了，剛剛不是說着以前故事嗎，我們是怎麽輸的呀？”
“還能怎麽輸，論道會一共三天，別人天天在我們周圍轉悠，終于有師兄忍不住譏諷，找對方私下去打架，結果被師父知道，眼看都要贏了，最後一場賽，師父就是沒有讓任何一個人上臺，自動棄權！”女子快速說着話頭也不回
“哦哦，原來是這樣，那也确實太可惜了”
“就知道哦哦哦！”
“師姐，你板着臉，真不好看！”尊離冷不丁又冒出一句，但實際上，他目前所站方位，根本就看不見對方的臉，與前面一樣，他也是想盡力轉移話題，結果又是個冷笑話，山頂的晚風很冷，很冷很冷
“你！！！真是氣死我算了”紅衣女子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抱起雙腳把臉塞得死死，極度委屈
“師姐”
“我不聽我不聽！”
“師姐。。。”
“不要你管”
“師。。。”
“啊，師父來了？”女子一個激靈便跳了起來，原來她只是假裝生氣，就想聽點好的，不過這尊離說話牛頭不對馬嘴，意思是有，兩人就是交接不到一塊，結果攪得越陷越深，她也想早點結束，又覺得一個女孩子屁股都坐了，下不了臺，正當上下忐忑之際，尊離剛好誤打誤撞冒了個斷句出來，也許他還是想喊聲師姐，但在此時女子敏感忐忑的心中，以為是師父，吓得趕緊從地面上爬起來
“好險好險，我還以為師父他老人家聽到剛才我在背後說他壞話了！”她壓壓胸口，故作鎮定
“沒有啊，哪裏有師父？”
眼看又要陷入僵局，女子只好自己認輸，“哎，無語，快走吧，太陽要下山了呢，一會菜市收攤買不回東西，肯定要被師父揍了”
“嗯嗯，我也差點忘了，師姐不就是為此事來找我的嗎！”
“師姐師姐，我就比你大一歲而已，比你早入門半年而已，用的着這麽整天師姐師姐的嗎，我又不是沒有名字！”
“叫師姐不對嗎？我一直都這麽叫你的啊”尊離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對對對，你說了算，尊大仙人！”
“嘿嘿”
“笑個屁，快走吧！”
“嗯”
女子伸手一拉，管他願不願意，兩個人就往山下遁走，夕陽漸晚，灑下點點霞光，與着墨綠竹林明暗交錯，映出別樣風采，一紅一青兩道身影在林海間不斷穿梭，只在葉間枝頭留下些婆娑聲響
“阿嚏”山門下，一位仙風道骨的白眉長者正倚着銘刻石碑駐足遠眺，盡管以他的修為，完全能夠追蹤到對方的行進方位，走到哪，距離多遠，何時能到，但老人還是想，踮着腳尖，可以親眼看見
“打噴嚏？不好不好，有人在背後說老夫壞話，肯定又是素素那小丫頭”
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