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樹參天而立，遮天蔽日，星星點點的陽光擠破層層疊疊的樹葉，灑落在千年積澱的樹葉上，照射在蕭疏臉上，形成一個個亮亮的斑斑點點。
千年樹葉積澱厚重，軟綿綿，比石屋的石床要舒服多了。
蕭疏更希望這種沒有欺淩、獨處的日子，那是他的一片天地，他可以嘶吼，可以盡情滾動，可以在腐葉的遮蓋下，舒舒服服地睡去。
招搖山，千年密林，蕭疏的樂園。
他曾憎恨在招搖山的日子，但他離開招搖山有一段時日了，他忽的想念在招搖山的時光了。
人往往都在逃離後，才會想到過去，甚至此前厭惡的人和物也帶上了一絲絲的溫馨，那些壞和恨，漸漸變得模糊了。
蕭疏的意識慢慢恢複時，他突然的意識到，他已經不在招搖山了，那麽，他現在躺倒的松松軟軟的地方是哪裏？
一股溫熱的氣息噴到他的臉上時，他猛地睜開了眼。
樹葉間灑下了的陽光有些刺眼，一個毛茸茸的頭正在他的頭邊，一雙閃着幽藍的光的眼睛正盯着他。
獬豸！他想起了剛才的一切，而現在，那些無邊的光影不見了，他正躺着厚厚的樹葉上，周圍是高高大大的、樹皮龜裂的古樹。
而獬豸還在，他偏偏頭，看到了就在身邊的，還雙眼緊閉的永戈。
這裏不是招搖山，是哪裏呢？他慢慢坐起身。
獬豸歡實地圍着他轉動着，毛茸茸的頭時不時在他身上蹭蹭。
蕭疏輕輕撫摸着獬豸的頭，觀察着周圍的景象。這是一片人跡罕至的山林，與招搖山那片山林有幾分相似。
只是，他旁邊的那棵樹更加高大，高可如雲，粗大的，需要幾個人環抱。
幾枚黃花從樹頂悠悠地飄落下來，落到蕭疏身邊，一股異香悠悠地鑽進了蕭疏的鼻孔。
帝王桑，蕭疏在《異方志》裏見過這種樹，據說，只有蓋餘國才有，而且相當珍稀，小巧的黃花可以入藥。
永戈醒了，剛睜開眼，就一聲嘶吼，騰身躍起，這是一個武士面對未知情況下的本能動作。
怎奈，他不知道腳下的千年樹葉又多松軟，他剛落下，腳下一滑，重新跌落在地上。
坐在地上，永戈也沒忘記雙拳緊握，防備着可能随時而來的攻擊。
最終，永戈的目光落到了蕭疏身上，他的眼瞪得更加圓了，眼神裏充滿了敵意。
獬豸被永戈的怪異表現驚動了，轉過身，看着永戈。
“永戈，你這是怎麽啦？”蕭疏白了永戈一眼，沒好氣地問道。
“你叫我什麽？”永戈茫然地四周看看，發現，蕭疏是對他說話，眨巴眨巴大眼睛問。
“永戈呀，怎麽，還沒睡醒？”蕭疏發現了永戈的異樣，仔細地看着永戈的眼睛。
“胡……說，我不叫永戈。”永戈撓撓頭，厲聲回道。
“哈哈，”蕭疏大笑了幾聲，朝永戈打了個響指，說，“你不叫永戈，那你叫什麽？”
“我叫……”永戈低頭撓撓頭，又看着蕭疏，臉急得通紅，“我叫什麽來着？”
蕭疏發現，永戈并不是裝的，眼神散亂，行為異常，永戈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他指着永戈一字一頓地大聲說道：“你，叫，永，戈。”
“你沒有騙我？”永戈又低頭想了半晌，還是沒有任何頭緒，重新擡起頭看着蕭疏，試探地問。
“沒有。”蕭疏說道，他又轉向獬豸，摸了摸獬豸的頭，問道：“你說，我說的對吧？”
獬豸竟然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我叫永戈？”永戈叨念着，盯着蕭疏看了一會兒，又結結巴巴地問道：“那你是誰？”
“我？”蕭疏眼珠一轉，笑了，對永戈說，“我叫蕭疏，我是你的公子，你是我的跟班。”
“我，我是你的跟班？”永戈半信半疑，看着蕭疏站起身。
“你說是不是？”蕭疏裝腔作勢地問身邊的獬豸。
獬豸用力點點頭，頭上的長毛随風飄亂。
永戈走了幾步，來到蕭疏近前，深深一躬，說道：“小的不知怎地，迷糊了？一時沒認得公子，還請公子見諒。”
“好啦，我也沒怪罪你。”蕭疏偷偷地笑了一下，趕緊正色對永戈道。
永戈站到一旁，四下裏看了看，問蕭疏，“公子，我怎麽什麽都不記得了？”
“哦，你呀……”蕭疏仰頭看了看參天聳立的帝王桑說，“你非要上樹摘取黃花，結果爬上去不久，就失足摔下來了，大概大腦有些損傷，暫時失去了記憶，慢慢會好起來的。”
蕭疏說話時，其實也在想着永戈的異常行為，他也說不出真正的原因，只有一種解釋，永戈從光影裏飛速滑出時，頭部受到了撞擊，才有這種異樣。
“哦，哦。”永戈連聲應着，又低頭想着什麽，大概還是一點記憶都沒有，用力的搖搖頭，喃喃地說，“真的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慢慢會好的。”蕭疏說着站起身撣去身上的樹葉，環視了四周的環境，想找到走出樹林的方向。
各個方向都是看不透的樹林，最終，他也沒想到朝那個方向走才對。
他的目光最後還是落在了那只獬豸的身上，獬豸正輕輕搖動着頭尾看着他，閃着幽藍色光的眼睛煞是好看。
“帶路吧。”蕭疏朝獬豸揮了揮手，他又把希望寄托在這只靈獸身上了。
靈獸哼了一聲，似乎在回應蕭疏，然後，朝東南方向走去，還邊走邊回頭看看蕭疏。
“走吧。”蕭疏對永戈說道，然後跟上了那只靈獸。永戈屁颠屁颠地跟在後面。
腐敗的樹葉味摻雜着各種的花香，撲面湧來，蕭疏深深地呼吸着這十分熟悉的氣息，仿佛又回到了招搖山。
其實，在招搖山的日子最單純了，他只是與玄天和鼎力周旋，盡可能地免受更多的欺淩，而且還有秦池護着，那段時光很悠閑。
他走出招搖山時日并不多，但時時處處都經歷着驚險，這就是秦池所說的這個世界的紛繁複雜嗎？他不知，自己只是見到了冰山一角，還是這個世界也就如此了。
不管怎麽樣，他已經走出了招搖山，也不可能再回去，這個世界已經成為了他的未來。
看看前面的靈獸，想一想後面憨憨的永戈，他們好像夢中所在，卻又真實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