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陸尋真以為自己會被趕走的時候,許菁筠試探着開口:“你就是那個……風水師?”
陸尋真一愣,趕忙點頭,“嗯對對對,是我。”
她說着抽出那把桃木劍,遞到許菁筠眼前,“你可以看看,這是我的……”
話還沒說完,許菁筠就像被強光突然照射那般擡手擋在眼前,“沒事,我知道的。我就是看你這麽年輕,一時沒反應過來。小珏介紹過來的人肯定沒什麽問題,進來吧,我去給你倒點水。”
她說着匆匆轉身,從鞋櫃裏給陸尋真找出一雙拖鞋,然後走向廚房。
陸尋真看了一眼自己的桃木劍,壓下心中的詫異,開始換鞋。
在彎腰解鞋帶的時候,陸尋真也已經抓緊時間擡起頭觀察四周。正如張千珏之前跟她說的,屋子裏的擺設确實沒什麽特別之處,就像普通人家那般養了些魚和花。
但是這些東西擺放的方位卻大有講究。養着紅金魚的魚缸被許菁筠擺在客廳角落,正南方的淡紫色花瓶裏則插着銀柳。陸尋真站起身朝門沒關緊的卧室張望,從那道不算窄的縫隙裏可以瞧見裏面放了一張圓床,床的周圍挂着帶細閃的紗帳,外面還擺了幾面鏡子。
是陸尋真剛入門的時候就研究過的桃花局。那會兒道觀裏的師父心血來潮要給她算命,算的還是姻緣,結果一卦下來說她情路坎坷,讓她先學會自救再去考慮救別人的事。
于是關于風水的第一堂課,師父就給她講了桃花局,其中的講究比許菁筠自己擺的這些還要深奧許多。末了,師父還說自己這一卦千金難求,讓陸尋真重視問題的嚴重性,趕緊下山買東西回家布置。
陸尋真除了最後那些廢話沒聽進去,別的關鍵都記得挺清楚。
“姐姐,”陸尋真心裏有了底,說話也比之前自然了許多,“你是屬牛的嗎?我看這桃花位是在正南方。”
“對。”許菁筠的聲音從廚房裏傳出來,“他屬鼠。”
“那你們生肖相合啊,這樣看已經比別的配對少很多阻力了。”陸尋真走到魚缸前,随手抓了幾顆魚食扔進去,金魚立馬擺着尾巴游過來,嘴巴一張一合地吞咽。
“為什麽還要費這些心思?”陸尋真看着許菁筠的背影問。
許菁筠将兩杯紅茶端到茶幾上,示意陸尋真過來坐下,“其實這些事情沒你看到的這麽簡單。他無論是相貌還是家底,都是我想抓住的。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但我這樣的人确實不會再尋找別的途徑。他身邊像我一樣的姑娘有很多,根本防不勝防,所以我也算是病急亂投醫……”
許菁筠說着抓住陸尋真的手,“如果你能幫我解決這件事情,價錢也好商量。”
“啊……”陸尋真聽得一愣一愣的,“我之前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現在一聽感覺你這……競争壓力挺大。要不這樣,我先給你試試我的辦法,什麽錢不錢的以後再說,畢竟大家也算半個熟人……”
許菁筠沒多加思考,立馬答應了。陸尋真把茶喝完,就說要觀察一下屋子的布局,再根據周圍的磁場和許菁筠的生辰八字給她找擺件和随身飾物,許菁筠也毫不猶豫地同意。
但陸尋真一起來到處走動,許菁筠的視線就沒再離開過她。尤其是在她靠近走廊的時候,許菁筠甚至在沙發上不安地挪了挪,像是想站起來,又怕自己防備得太過明顯,最後只能兩手揪着裙擺,雙眼緊張地盯着陸尋真。
陸尋真抽空拿出手機,一按亮屏幕就看見張千珏那一連串的消息:“怎麽樣了?沒事吧?人呢?回我一句啊你倒是!”
陸尋真迅速敲出“支開她”三個字發了出去,然後若無其事地把手機放回口袋,看上去就像拿出來看了個時間。
幾分鐘後,許菁筠的手機果然響了起來。陸尋真回頭看去,就見許菁筠接起電話,對她做了個“小珏”的口型。
屋裏磁場混亂,連通話的信號都被幹擾了。許菁筠只能拿着手機走到陽臺,“她在我家裏啊,剛到不久,怎麽了?”
陸尋真對張千珏胡扯的本事很有信心。正常情況下,這通電話沒個半小時是結束不了的。哪怕許菁筠會因為她在而急着挂電話,時間被縮短到十分鐘也足夠。
“姐姐,”陸尋真沖許菁筠喊,“我上個廁所啊,水喝多了。”
許菁筠抽空沖陸尋真點點頭,注意力又被張千珏拉了回去。
陸尋真先去帶上了廁所的門,然後輕手輕腳地摸到走廊盡頭的儲物室前,擡手一推,門卻紋絲不動。
“鎖死了?”陸尋真詫異道。她低下頭往那個老式的鎖孔裏瞄,還不忘保持了一些距離,生怕會像那些老掉牙的鬼故事一樣看見一只眼睛。
然而裏面漆黑一片,看不出什麽名堂來。
陸尋真嘆了口氣,擡起左手,食指和中指合并,其餘三根手指交疊,口中念念有詞,聽着卻根本不是什麽咒,“出此下策只是為了降妖除魔、維護世間秩序,和那些偷雞摸狗的事情無關,祖師爺莫要怪罪……破!”
門鎖“咔噠”一聲解開,陸尋真還挺意外,“內力還真能這麽用?”
她回頭看看,見許菁筠還沒打完電話,就趕緊閃進了儲物室。
儲物室裏充斥着嗆人的黴味兒。陸尋真捂住鼻子,在門側找到燈的開關,按下的同時也沾了一手的灰。
燈泡在房梁上輕輕搖晃,散發的昏黃光線對這間陰暗的房間起不到什麽作用。陸尋真站在原地适應了一會兒,才漸漸看清四周。
說是儲物室,屋子裏卻沒儲着什麽東西,只擺了幾個半人高的大酒壇子。
陸尋真走近一看,發現每個壇子的蓋子上都用石頭壓着一張符,符上是朱砂畫成的奇怪圖案。
是陸尋真沒學過的畫法。從纏在那些符上的怨氣來看,她也沒必要學這個畫法。
陸尋真用桃木劍敲了敲酒缸,一聲悶響過後,酒缸裏也沒有動靜。她懶得磨蹭,幹脆把其中一個酒缸上鎮着的石頭和符都挑了下來,然後揭開那個散發着黴味的蓋子。
一股比黴味更嗆人的奇異香氣湧了出來,陸尋真的眼睛都被熏出了眼淚,差點頭一昏栽進這酒缸裏。緩了好一會兒,她才捏着鼻子湊過去看。
缸裏也是一片漆黑。燈光偶然晃過之後,陸尋真才發現那裏面不是空着,而是裝滿了深色的不明液體。
陸尋真試着将桃木劍探進去攪了攪,就感覺到什麽東西撞到了劍尖,然後又随着漩渦轉走。
“是死物?”陸尋真皺眉。
不會動的東西相對來說沒那麽可怕,陸尋真咬咬牙,估算了一下位置,就以桃木劍用力往那個地方紮去,然後緩緩拉上來。
在一只小手露出液體表面的時候,陸尋真僵住了。寒意從她腳底升起,直沖天靈蓋。
陸尋真緊張地咽了口唾沫,繼續擡起桃木劍,那個被泡得發脹的死嬰很快暴露在空氣中。
它看上去不像遭受過痛苦,但因為不能入土,所以周身圍繞着濃重的怨氣。它身上唯一的傷處就是胸前,而那裏插着陸尋真的劍尖,乍一看像是死于她之手。
陸尋真忍不住發出一聲幹嘔,手也有些顫抖,一時不知是該把它放回去還是扔到地上。她掙紮片刻,最後選擇了繼續觀察。
即使被泡脹了,這具屍體也不算大,但蒼白的皮膚上那幾根青紫色的血管卻很駭人,不知道是不是藥水泡久了才變成這個樣子的,給人一種它下一秒就要屍變的感覺。
此刻的陸尋真就顯得很是“藝高人膽大”。
“還沒足月……”她仔細辨認了一下,輕聲道,“她上哪弄來的這些東西?花大價錢不說,門路就是一個大難題。拿秘制的香料把它們泡在這兒,是為了積怨氣?一個普通人,不是魔不是妖的,積怨氣有什麽用?”
陸尋真的目光從死嬰身上移到了桃木劍上。
“普通人,見了桃木劍為什麽會怕成那樣?”
她現在已經把剛見到死嬰的時候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抛在了腦後,“如果許菁筠是低階妖魔,那看見桃木劍确實會是那個反應。難道她是……在張千珏身上放小鬼,借她的氣息來駐顏,再配合風水局來鎖住那個有錢的倒黴鬼,在吸陽氣的同時花錢找路子弄這些東西來滋養自己?”
陸尋真倒吸一口涼氣,“不會吧,誰能想出這樣的手段?我真是替她打得一手好算盤。”
她靜默片刻,還是沒敢下定結論,又想起時間不多,就打算收拾好之後就趕緊出去。但當她再看向那個酒缸的時候,卻見藥湯表面不知什麽時候浮了張人臉,看上去像個橫死的水鬼。
陸尋真吓得手一抖,死嬰連帶桃木劍一起沉進了缸中。那張臉被激起的波瀾晃得支離破碎,還緩緩綻出笑容,“你是怎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