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子時,流光醒了過來。
他側側頭看到了呼吸平穩的松子,長出了一口氣,幸好松子無事。
這裏看樣子是兔子洞?
頭扭向另一邊,看到靠在椅子上睡着的文寧時,起床走了過去,将蓋在他身上的被子蓋到了文寧的身上。
文寧的警惕性原本就高,再加上他并無深睡,就在被子剛碰到他的時候睜開了眼睛。
原本滿是疲憊的雙眼,露出幾絲欣喜:“你可算是醒了。”
流光将被子抱在懷中:“是你救了我?臨易呢?是他将我送來這裏的吧?”
文寧打個哈欠道:“是他送你來的,如今你既醒了就把松子身上的禁制解了吧,我回去睡了。”
“我昏迷了幾日?”流光問道。
“幾日?”文寧苦想了一會兒“四五六七□□十來日?我也忘了,這幾日一個接一個昏迷,我基本都不出這個洞,也不分白晝黑夜。”
流光無奈的笑道:“還是多謝你的救命之恩。”
“不足挂齒。”文寧伸着懶腰走了出去:“終于可以好好睡一覺咯……”
流光擡手摸向胸口處,雖然傷口還在隐隐作痛,但明顯已經好了許多。
若不是怕麒麟獸送她回來的時候途中醒了出什麽茬子,他也不會下這個禁制。
原本以為,他第二日就能尋個空回來解了這個禁制,卻不想出了意外。
以後是萬萬不能如此了。
“松子。”流光柔柔的喚道,解開了禁制。
松子從昏迷中醒來,看到流光時,下意識就抓住了流光的手:“流光,天亮了嗎?”
流光将松子摟在懷裏:“沒有,還早得很。”
“這個夜好長……”松子将臉埋在流光的懷裏,“我想通了,凝羽想要的不過是我的命,給她就好。只是求你帶一個口信給大王:就說松子不孝,膽小了一輩子唯一大膽的一次還把命給搭上了,希望大王不要怪我,來世松子還做大王身邊的小跟班。”
流光靜靜的聽松子說完,才道:“你棵傻松,你看看這是哪裏?”
松子這才環顧四周,聲音有些顫抖:“這是……大王的洞府?”淚水唰的就從松子眼裏流了出來,眼睛裏卻是歡喜,劫後餘生的歡喜,“怎麽回來的?”
流光用雙手捧住了松子的小臉,吻上她的額頭:“傻松,趁你睡着的時候回來的。”
洞口,文寧和兔子悄悄退了出去。
“說了流光醒了松子肯定沒事,你不放心偏要來看,如今怎樣?差點就打擾了小兩口的卿卿我我。”
兔子看着天上的月亮道:“你也說了我不放心麽,我要是放得下心就不會大半夜的睡不着,我要是大半夜的睡得着也就不會遇見你,我要不是遇見你也就不會知道流光醒了,我要是……”
“行了。”文寧用眼神制止兔子說下去,“你心虛什麽?”
“我心虛什麽?”
文寧笑道:“你啊,一心虛就話多,還說的都是廢話。”
“哦。”兔子低低的應了聲,“多說話還錯了,那我以後不說話了。”
文寧嘆氣道:“你那一雙眼直勾勾的望着胡蘿蔔地的方向,不就是想吃胡蘿蔔了嗎?去要啊,有什麽心虛的,不就吃的多了點?胖了點嗎?”
……
兔子看向文寧:“要不你去幫我問胡蘿蔔要點?”
文寧拒絕:“你怎麽不自己去?”
“我……這不是沒帶好玩的玩意兒嗎?”兔子低頭看着腳尖,這次出去回來的急,什麽都沒給胡蘿蔔帶。
而上次離開時,胡蘿蔔好像是真的不待見她。
她這樣巴巴的去找他,說不定會更被讨厭。
文寧扶額道:“你要這樣想,那你還是餓着吧。”
兔子眼巴巴的望着文寧:“你們同為男子,你喜歡什麽?”
“我?”文寧想了一下道:“美人啊,尤其是那種活色生香的美。”
“……”兔子一腳踢飛腳邊的石子,“難道要我給胡蘿蔔找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嗎?哪那麽容易……”
再說要給胡蘿蔔找一個美人,她心裏怎麽就這麽不舒服呢?
“少兔。”文寧拍拍兔子的肩膀,“回去睡吧。”
說完,文寧離開了兔子洞。
“我……”兔子看着身後的洞府,甜言蜜語還時不時的能從裏面傳入耳朵,“算了,我還是去松子的房間睡吧。”
翌日,日至正中。
兔子才眯縫着眼從被窩裏醒來。
陽光從窗縫裏灑進來,正好照在床上。
兔子胡亂的将被子掀起,大口的吸了幾口空氣才伸着懶腰坐了起來。
天快亮時,她做了一個夢:
她掉進了一條很寬的河裏,河水很急。
當時她正坐在河邊吃胡蘿蔔,突然一個浪頭打過來,她和胡蘿蔔一起掉進了河裏。
等她掙紮着游上岸的時候,手裏的胡蘿蔔早已不知掉到了哪裏。
這時,從河裏冒出一個白胡子老頭。
白胡子老頭的手裏托着兩個盤子,其中一個盛着一堆土,一個盛着一筐胡蘿蔔:“哪個是你丢的?”
她剛想說話,卻被另一個浪頭掀進了河裏。
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嚨,喘不上氣,使不上力氣……
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然後她就醒了過來。
發現,她的整個頭都被被子捂住了……
“怪不得透不過氣。”兔子邊抱怨邊趕回兔子洞。
差不多要午時了,該去看看松子了。
剛走到兔子洞口,便感覺裏面鬧騰騰的。
一腳剛踏進去,便看到滿洞的胡蘿蔔,用筐子裝着,擺放的整整齊齊,粗略估計有幾十框。
兔子驚呆了:“這,這怎麽回事?”
她明明記得沒有選啊,難道是選了胡蘿蔔?
那個白胡子老頭這麽牛?她是不是應該再回去做個白日夢?
文寧、暮鳴、流光、松子、薔薇、桑齊、淩寒站在洞的另一邊,除了桑齊滿臉的不屑,其餘的人都笑吟吟的望着她。
“你們要幹嘛?”兔子摸着驚魂未定的小心髒,做夢被白胡子老頭吓,醒了被一群小妖精吓,她容易嗎?
噗通,噗通。
流光和松子跪在了地上。
兔子又被吓了一跳,忙飛過去要扶起二人,無奈二人卻像生了根似的拽不起來,她只得也跪在二人跟前:“你們要做什麽?我今天受不起驚吓啊。”
流光道:“我本來是不想下跪的,畢竟我本妖界太子,怕折了你的壽……”
松子瞪了一眼,流光立馬的道:“但是,為了松子,我給你跪下了。”
兔子看向松子:“怎,怎麽回事?”
松子抱着兔子道:“大王,我……”
流光拉着松子的小手道:“師兄說北冥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我打算即刻回去,一來為自己辯解,二來宣布我和松子的婚事。”
“所以……”兔子回頭看這一洞的胡蘿蔔,“這都是你們為了讨好我做的?”
松子點點頭:“大王,松子決定不再違背自己的心意,不再逃避,我……我喜歡流光……”
話未說完,便雙頰緋紅。
流光激動的抱住松子:“不就是喜歡我麽?臉紅什麽,以後我天天對你說,我喜歡你!流光喜歡松子!”
兔子冷眼瞧去:“一洞胡蘿蔔就想把我收買了?”
文寧将三人從地上拽起:“兔子,你就随了他們的願吧。”
不随,又能怎麽着?
兔子從眼角揉出一粒眼屎道:“就如你們所願,我去洗把臉。”
話剛落地,兔子便消失了,留下滿洞的愕然。
文寧笑笑道:“沒事,你們大王估計還沒睡醒,我去找她說說話。”
……
文寧找了半天,才在月亮初升時在一座山頭找到了正在發呆的兔子。
她用結界将自己隐了起來,怪不得都找不到她。
“怎麽?嫁閨女不該高興嗎?”
兔子回頭見是文寧,滿目惆悵的道:“嫁閨女了,不高興啊。”
文寧坐到兔子旁邊:“早在知道松子是去找流光的時候,你就該知道這是早晚的事。”
“我知道,只是一瞬間有些難過……”兔子的眼淚唰的就流了下來,“畢竟我是只多愁善感的兔子啊……”
文寧将寬大的袖子蹭到兔子手裏:“擦擦淚,你這樣鬧失蹤讓大家一頓好找,都擔心你出事,松子也吓得不敢離開這裏,大家一下午都郁郁寡歡的,何必呢?”
“我也不想,就是做了噩夢想獨自待一會兒。”兔子将淚都蹭到文寧的袖子上,“桃子和松子都嫁了,你什麽時候把你自己嫁出去啊?”
“我?”文寧愣了一下,“等你們都嫁了吧……”
至于他,天大地大,孑然一身……
“等我們……還是等她們吧……”
兔子她還真的從未想過嫁人這種事。
“怎麽?你真的要當一輩子單身兔嗎?”
“我……”兔子眺望着遠方,“我最近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夢,好怕自己最後只能做一只死兔子……”
“紅燒還是清蒸?”
兔子撿起旁邊的一個石子,掂了掂重量:“你猜我這一個石子過去,你還能不能安安穩穩的坐在這裏?”
文寧嫌棄的看着自己的袖子,啧啧道:“剛剛還哭的梨花帶雨的,這會兒就要殺人了,你這磨人的小妖精啊……”
兔子撲哧一聲笑出聲,将石子扔向遠方:“生一刻,樂一刻,是吧?将來的事誰說的清呢。”
“誰?誰打我?”一個青衣小帽的孩童從遠處一人高的草堆裏爬了起來,将兔子剛扔出的石子扔了回去。“誰在那裏?”
兔子還是第一次見這個孩童,接過石子問道:“你是什麽精啊?”
孩童盯着兔子看了半晌,猛的跳進了她的懷裏,吓得兔子忙伸手抱住了。
“大王,我是這堆草啊,你每次澆水就對我澆的最少,搞得我到現在才修成人形。”
兔子一手抱住草精,一手捏捏她的小紅臉:“是大王錯了,明日定給你澆多多的水。”
草精将小臉瞥到一邊:“哼,從今日開始,我會自己照顧自己,不喜歡大王照顧。”
“好好好,你最棒了。”兔子看向文寧,笑道:“其實我這山上還蠻生機勃勃的。”
草精一雙小肉手捧住兔子的臉,硬生生将之掰向自己的方向:“大王,你看着草精,草精有事情問你。”
兔子的臉被擠到變形,含糊不清道:“你說。”
“我對面那個胡蘿蔔地會成精嗎?為什麽他喝了那麽多的水都不成精?為什麽那個人只給胡蘿蔔地澆水?我離的那麽近都不給我澆水?一滴水都不給我,我們草就不要尊嚴了嗎?”
草精噼裏啪啦的說着,兔子有點懵。
“胡蘿蔔……可能是因為被你大王吃到肚子裏所以沒有成精的機會,至于那個人他出不來。”
“喔!”草精将手松開,“大王,整個山的草也就出了我這麽一個草精,可我這個子這麽矮,還能再長嗎?”
“大概……可能……會長吧?”兔子想起了松子,“你有一個姐姐啊,快要嫁人了,她就是後來長高的。”
“姐姐?嫁人?”草精的眼珠子滴溜溜亂轉,“草精也想要一個姐姐。”
“這滿山的都是你姐姐啊。”兔子試圖将草精亂糟糟的頭發理順,但最終還是放棄了。
這頭發當真是如同草窩一樣,亂成一團。
“那草精這會兒就去找她們玩。”草精說着便跳到了地上。
“回來。”文寧拽着草精的領子,将他提溜起來,“這大半夜的都睡覺了,哪去?好好在你的草窩裏睡着是正經。”
“哼!”草精雙腳離地不停的撲騰着,“你放開我!”
文寧手一松,草精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草精随手抓起一把石子朝文寧扔過去。
文寧一個側身躲過,不想石子都打在了胡蘿蔔地周的屏障上被彈了回來,剛好打在草精的臉上。
草精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哭聲震天。
兔子揉了揉眉心,這都什麽事啊?
胡蘿蔔聽到聲響從房裏走出來,臉色有些蒼白:“這麽熱鬧。”
兔子将草精從地上拉起來:“打擾到你睡覺了嗎?”
胡蘿蔔搖搖頭:“你有好些日子沒來了,我這裏冷清的很,什麽打擾不打擾的。”
文寧将草精抱到懷裏,揉着他的額頭哄道:“乖,別哭了,再哭就放一把火把你燒了。”
“……”草精頓了一下,哭的更兇了,小肉拳頭不停捶打着文寧。
胡蘿蔔望着兔子:“最近還好嗎?”
他想知道她有沒有再犯病?再犯病時是何情形?但話道嘴邊卻不知該如何出口?不過想必有文寧在,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挺好,對了,我洞裏那幾十框胡蘿蔔是松子他們從你這裏拿的吧?”兔子看着光禿禿的胡蘿蔔地,有些難為情。
她食量雖不小,但也并未大到如此地步。
文寧笑道:“反正不吃也壞在地裏了。”
“哦。”兔子蔫蔫的答道,原來是要壞掉的胡蘿蔔啊。
文寧觀其二人言色,覺得哪裏不對勁。
按理說:兔子那一夜犯病之後,他二人的關系應該再進一步才是,怎麽如今反倒是更遠了?
“那個……”文寧為了打破僵局,道:“天色不早了,不如大家散了?”
還有他手裏這只哭鬧不停的草精,他有必要将他帶回去好好教訓一下。
“再見。”兔子低低的道了聲,便離開了。
文寧見兔子走遠,才問胡蘿蔔:“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怎麽你們倆都怪怪的?”
胡蘿蔔望着兔子離去的方向道:“我出不去這裏,也不應該給她牽絆,不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重要,她該有廣闊的天地,不該念着我這裏像我這樣……”
守着這一畝三分地,哪都去不了。
像是籠中困獸,出不去,死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