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的軀體哪裏扛得住魔的毒性。他也就剩一口氣吊着,要治的話費時費藥還傷元氣,我得不償失。”
“怎麽得不償失。”天樞說,“這人家裏挺有錢的,治好了肯定讓你賺一筆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又是個在修行的,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吧?”
巫易思忖良久,才勉強答應,“那我試試。”
他心裏還算明白,面前這三位尊神随便誰給點修為都能把這年輕人救活,但真這麽輕易給了,傳出去肯定亂套。剩下那姑娘人妖仙三股不同的氣在體內沖撞,自身難保不說,出手救人說不定反倒還把人害了。
他只能嘆口氣,到後院去備藥。
陸尋真躲在宋逸雲身邊,呆呆看着巫易把活公雞、蓮花、蛞蝓、牛角等稀奇古怪的東西搜羅過來放在桌上,又沖他們咧開那口黃牙一笑,“我去把藥罐拿來。”
“真的管用嗎……”陸尋真不放心地嘀咕,“我怎麽感覺這些東西放在一起炖了,他喝下去死得更快?”
“說點吉利的吧,他死了對宋逸雲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天樞說。
他在屋裏到處轉悠,這裏摸摸那裏看看,“這兒怎麽還有副青銅筷子啊,現在民間這些半仙是在搞新派系嗎,用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司空敘瞥了一眼,“那是叫魂用的,每天都有不少法師在幹這事兒。叫對人也就算了,很多本來就應該被黑白無常拘走的他們也給叫回來,沒過多久那些人又得死,經常耽誤我們辦事。”
“這又是什麽?”天樞的語氣突然變得更驚訝,“這好像是我們天上的東西啊?”
“借過借過。”巫易端着爐子和藥罐從天樞旁邊急哄哄擠過來。天樞被撞得後退兩步,巫易适時地空出一只手把天樞剛才看到的東西掃進口袋,“別燒着您。”
火苗從爐子裏升起,把巫易的影子映在他身後結滿了蜘蛛網的牆上。巫易抓過那只被綁了兩爪的公雞,指甲往雞冠上一掐,雞冠血随着公雞的哀嚎滴落到鍋中。也不知道巫易在鍋裏下了什麽東西,血滴下去的那一瞬間還冒出一縷青煙。
巫易的影子讓陸尋真想起了剛才見到的惡魔,再加上眼前渾身長滿膿包的符承悅,她頓時感覺不适,拉着宋逸雲就跑了出去。
但這對巫易來說都是小場面。他抓起蛞蝓,把它們扔進搗藥的木罐裏,拿起杵子将它們搗成黏液,然後倒進鍋中。
雖然地府也有酷刑,但司空敘不太愛看這些,而且他頂不住太沖的藥味兒,就也跟着陸尋真和宋逸雲來到了院子裏。
“天樞呢?”陸尋真問,“不會在裏邊呆上瘾了吧,還是想和巫易學技術?”
“他是該學點什麽了。年紀大了日子過得又閑,以前元始天尊教他的那些東西都忘得差不多了。”司空敘說,“還天樞,再這樣下去就真不見得他對得起這個名字了。”
“大智若愚,境界。”宋逸雲半開玩笑道。
三個人說了半天,對話裏的主角才磨磨蹭蹭從屋裏踱出來,嘴裏還念念有詞。
“不會真跟巫易學了個咒吧。”陸尋真皺眉,“那也太給天族丢人了。”
她說着湊過去聽,卻只聽見天樞在重複四個字。
“白玉鈴铛”。
“白玉鈴铛?”陸尋真看向另外兩人,“那是什麽東西?”
司空敘一臉懵,宋逸雲也很茫然。
“是什麽寶器嗎?”陸尋真又問,“或者是誰的信物?”
“信物?”天樞聽到這個詞,頓時醒了,“對!信物!”他的目光投向宋逸雲,“你還記不記得,之前……”
話才說到一半,屋內就傳來公雞的三聲長鳴,緊接着是什麽東西打碎的聲音和雜亂的腳步聲。幾只烏鴉撲扇着翅膀,稀稀拉拉地停在房檐的瓦片上。
天樞暫時放下沒說完的話,一個箭步沖回去。另外三人沒見過他這副樣子,不約而同地跟上。
床前,剛才還燒得旺的火已經被藥渣子澆息,藥味混着灰燼散發出來的糊味直沖鼻腔,嗆得人想咳嗽。符承悅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巫易卻不見了蹤影。
司空敘經驗老道,才看符承悅一眼就說:“斷氣了。”
天樞對他這句話并不感到意外,還卷起袖子伸手去探了探符承悅的呼吸,最後沉默地點頭。
宋逸雲更是早就看淡生死,此時只是拉住陸尋真,怕她有什麽過激反應。
陸尋真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孫子呢?”司空敘看看四周,打破幾人之間短暫的寂靜。
“跑了呗,還能上哪兒去。這一會兒的工夫都沒影了,要我去追也懶得。”天樞走到櫃子前翻了翻,“剛才他藏起來的那堆東西也不見了,肯定是一起帶走了。”
“有點難辦。”宋逸雲看着符承悅的屍體,“我讓衡淩查過他們家,是挺有錢的,勢力也不會小到哪兒去。這樣的人死在外面,還是這樣的死相,家人不可能不追究。怕就怕我們三個最後脫身了,矛頭又指到和他接觸過的陸尋真身上。”
“可別脫身。”天樞指指司空敘,“這可是阿敘找的地方,怎麽說也得擔一半的責任吧?”
“我?”司空敘難以置信地指着自己,“難道我不想讓宋逸雲少背一條人命嗎,這給我分的什麽鍋?我要是知道會這樣,還能讓這倒黴鬼過來?”
宋逸雲懶得理鬥嘴的這兩人,一只手牽着陸尋真,另一只手聚了些靈氣往屍體上方探。
過了一會兒,他收回手,轉頭對司空敘說:“魂魄不在這兒,你去找黑白無常,問問他們是不是剛拘走的。”
“黑白無常應該沒來過吧。我們都在外面站着,他們來了還能連聲招呼都不打?”天樞說。
“我問問吧,沒準忙忘了。”司空敘丢下這句,人就消失了。
宋逸雲難得地從寬大的袖子裏掏出了手機,誰知屏幕正好亮起來,看來電是衡淩。
宋逸雲接起來,“我剛想找你。”
“今天可真不算什麽吉日啊——怎麽了這大半夜的?”衡淩在那邊問,聲音聽起來不像困的,“小陸跟您在一塊兒嗎?”
“在。”宋逸雲簡單回答後直奔主題,“我想把一個人的死壓下去,讓任何人都不會再去追究這件事。玄清堂有沒有這樣的人脈?”
衡淩沉默幾秒,“什麽人的死要動用到玄清堂的人脈?怎麽死的?”
“你先別管是怎麽死的。你之前不是跟我說你偶爾也會做做活人生意嗎,都快把自己做成衡總了,應該知道有家姓符的……”
“啊,我要跟您說的就是這家人的事兒。真就奇了怪了,這夫妻倆樓頂賞月,賞着賞着把自己賞死了,表情僵在那兒跟見了鬼似的。最近這些事太多了,那些人想都不想就直接丢給玄清堂了,不然我現在應該在家裏看比賽,怎麽會出來見這兩位熟人……的屍體呢。”
衡淩緩了緩,“他們是我在生意場上見過幾面的人,突然這樣了我還有點不能接受。而且都這時候了,他們那個獨子也不見人影……”衡淩說到這,像咬到了舌頭一般倒吸一口涼氣,“等會,您說的想壓下去的那個,姓符?該不會就是……”
那邊有人在叫衡淩過去,衡淩邊走邊匆匆說:“我把這邊的事情交代完就去找你們,讓小陸把定位發給我吧,先挂了。”
宋逸雲看着漆黑一片的屏幕,再次陷入沉思。
天樞倒是對手機好奇起來了,“這玩意兒跟我們的傳音術區別不大啊,凡人已經進化成這個樣子了嗎,什麽時候給我弄一個玩玩?”
宋逸雲還是懶得搭理他,“你稍微歇會兒吧。”
天樞很不服,“我歇什麽歇,我這兒有線索你都不想聽?”
宋逸雲半信半疑地看着天樞,“什麽線索?”
天樞左右看看,把宋逸雲和發着呆的陸尋真都拉到屋外,“先出來,裏邊這麽晦氣也不嫌悶得慌。”
他先是找了張椅子搬過來給陸尋真坐下,才把宋逸雲拽到一邊,“我剛說的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什麽裝不知道?”宋逸雲雖然滿頭霧水,但憑兩人之間的默契,他還是能猜到個大概,“你是說那個……白玉鈴铛?”
“對啊。”天樞仔細打量着宋逸雲的表情,“你不會真忘了吧?”
“我應該記得什麽?”
天樞抹了一把臉,“我服了你了,真就覺得她不重要所以那些事情在你這兒就跟失憶了一樣?我就應該替你記着這些黑歷史?”
宋逸雲這才被點通,“這麽說又是玉狐?”
“那不然呢?”天樞反問,“你把她救下來的時候她還只是個沒學會化成人形的小狐貍,當時不還和我一起想着把她當神獸養嗎,然後就給她戴了那個白玉鈴铛。”
“這也不算什麽好的寓意,她怎麽修成人形還一直帶着?”
“在你看來寓意是不怎麽樣,她的心思跟你能一樣嗎?”天樞說着就笑,“不過能落在這兒,說明那東西現在對她來說可能沒那麽重要了。也是啊,幹的這些事表面看是沖着靈曜去的,實際上把你都連累了,我也猜不出她到底想怎麽樣。”
“但她不是寄宿在陸尋真體內嗎。”宋逸雲眉頭緊皺,“她怎麽跑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