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桃子從一片渾噩中醒來,看着頭頂晃個不停的床幔流蘇,使勁揉了揉眼睛:這是哪裏?昨晚發生了什麽?她似乎喝酒了?然後被高卓帶了回來?
哐當,門被人推開,一前一後走進來兩個丫鬟。
“雲袖姐,你知不知道這姑娘是什麽來頭?”
“誰曉得,這也不是我們下人該問的,衣服放下你就去吧,看公子那邊有沒有什麽需要忙的。”
“好的。”
小丫鬟依言關門退出,雲袖瞥到桃子醒了,連忙收起不悅的神色,柔聲道:“姑娘醒了?”
桃子微微一笑,坐起身:“昨晚我喝多了,是不是麻煩到你們了?”
“姑娘客氣了。”雲袖将洗漱用具準備妥當,“姑娘先起來洗漱吧,我去給姑娘準備姜湯。”
話畢,雲袖福身退下。
桃子還想問些什麽,但人已走遠,只得起身洗漱。
剛洗漱完畢,正對鏡梳妝的時候,高卓出現在了鏡子裏,手裏端着姜湯:“就像我這般将頭發束起,用簪子固定就好。”
桃子見是高卓,回頭喜道:“今日去胥家嗎?”
高卓點點頭,将姜湯遞給她:“先把姜湯喝了。”
桃子将姜湯一飲而盡,有些不樂意:“我去見澤……胥老夫人,給她祝壽,自然要好好打扮,為何要扮成男人的樣子?”
高卓将空碗放在一邊,自己尋了張椅子坐下:“今日胥家高朋滿座,胥澤陽肯定也在裏面,你不想他認出你吧?”
桃子懊惱的點點頭:“這個挨千刀的。”
“這就對了,我給你準備了面紗,保證沒有人能認出你。”高卓将放在衣服上青色面紗展開,“上好的羽紗,輕薄透氣。”
桃子一向習慣了将長發散下,只在頭頂将部分頭發盤起再飾以淺色桃花,如今要将全部長發盤起,手竟有些不聽使喚,顧得上左邊便顧不到右邊,盤上了前邊便散了後邊。
高卓實在看不下去,便道:“我來吧,頭一次見姑娘家這麽笨。”
桃子将木梳扔到高卓手裏:“我聰明的地方多着呢。”
“是嗎?”高卓熟練的将桃子的長發理順,束好。“好了,哪來的俊俏公子哥?”
“除了天夷山哪裏能出這麽俊俏的公子哥?”桃子對着鏡子左看右看,甚是滿意。
“什麽山?”高卓似乎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但一時想不起來。
桃子發現自己失言:大王千叮咛萬囑咐她和松子,出去了萬不可說出天夷山的名字。
如今既已說出,須得找個話岔過去才行。
“這件青衫極好,是男裝嗎?”桃子将青衫抖開,在身上比劃,“剛好合适。”
高卓見桃子岔開話題,知她不願多提,也就不再追問,順着她道:“這是丹蓉新做的,先前說好了要帶她出去玩,特地做了這麽一件,好說歹說才給了我,還使了我一兩銀子說是要重新做去。”
“丹蓉是誰?既這麽說,我穿着是不是不合适?不如還了她,随便找一件就好。”桃子将青衫疊起,還給高卓。
“不用。”高卓忙道:“丹蓉是從小跟在我身邊的丫頭,這些針線活最是擅長,做這些不算什麽,我已經讓她去庫房裏重挑了上好的料子,不知比這個好上多少,如今你急用拿來穿一下子無妨。”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你代我謝過丹蓉。”
一語未了便将高卓趕了出去,換好青衫才将他放了進來。
高卓圍着桃子轉了幾圈,滿意的點點頭:“不錯,不錯,就是臉上缺點什麽。”
“臉上?”桃子急忙對着鏡子細看,“鼻子眼睛什麽的都在啊,缺什麽?”
高卓拿起放在旁邊的胭脂在桃子額頭上點了幾下:“鼻子眼睛都不在的話,還能是個人嗎?你把面紗帶上,有人問起就說是最近不知被什麽蟲子叮了,臉上不是紅腫就是膿包,不得已才拿青紗覆面。”
桃子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實在太令人作嘔,忙用面紗将臉裹了起來:“你別說了,我帶。”
“這才乖嘛。”高卓将門打開,做出請的手勢,“走吧,小堂弟。”
“小堂弟?我以你小堂弟的身份進入胥家?”桃子有些想笑,她可不知長了高卓多少歲呢。
“對,我們高家在龍城也算是大戶,多幾個親戚沒人在乎的。”
高卓和桃子二人來至胥家正門,真是門庭若市,來着都是非富即貴。
胥澤秋正在門前迎客,謙謙君子,溫潤有禮。
桃子不覺看的呆了,連高卓喚她也沒有聽見。
高卓看桃子的目光直指胥澤秋,心下納悶:這二人究竟有何牽連?
“桃子?想什麽呢?”
桃子這才回神,頭稍稍的低了一下:“沒什麽,進去吧。”
胥澤秋遠遠看到高卓,便迎了上來:“高公子,伯父伯母早早的就來了,說你要去接一位遠道而來的堂弟,想必這位就是吧?”
桃子下意識的往高卓身後縮了一下,沒有說話。
高卓見桃子如此,便将她護在身後:“堂弟近日不知招了什麽邪物,身上竟生出了許多紅腫和膿包,就連精神也萎靡了許多,還望胥公子莫怪。”
胥澤秋見這位堂弟面帶青紗,本就有些納罕,再見他如此退縮更是生疑,只是高家公子親自帶來的不好說什麽。
“都是貴客,怎麽會怪?既來了就別在這站着了,早就聽說高公子酒量甚好,待忙過這陣子必定要暢飲一番。”
“等胥公子忙完了,去我府上,自有好酒招待。”高卓拉住桃子的手腕道:“那我們就先進去了。”
胥澤秋點頭喚小厮:“森兒,帶高公子進去。”
桃子長出了一口氣:“你們終于寒暄完了。”
“這就煩了?”高卓悄聲道:“不是要來見世面嗎?這才多會兒就煩了?”
森兒将高卓二人領至酒席旁便退了下去,高卓向四處望了一下,沒有看到爹娘,便猜到他們是在內堂與胥家夫人寒暄。
桃子見這酒席是安在湖邊,而湖的對面就是昨日見的戲臺子。
高卓見她盯着戲臺子發愣,便敲了敲桌子:“怎麽感覺你心事重重的樣子?你同這胥家有什麽淵源?”
“沒有。”桃子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後問高卓:“你要嗎?”
“不要。”
二人就這麽你不搭理我我不搭理你的坐了半晌,終于瞧見一堆人圍着一位貴氣的老太太走了過來。
高卓囑咐桃子:“你在這裏別動,我去給老壽星說幾句吉祥話就過來。”
桃子點頭應了。
只見高卓快步跑到人前,有說有笑的說了些什麽,惹的一堆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位婦人拉着他單說了好久才放他離開,期間還望她這裏瞅了好幾眼。
胥老夫人帶着一群婦人落了坐,其餘的也各按輩分依次坐下。
桃子放眼望去,竟未見澤秋的身影。
高卓回到席位坐下,道:“老太太左手邊那位婦人就是胥澤秋的娘,今日的大壽星。”
桃子點點頭:“既是娘的生辰,兒子為何不在身旁?”
“或許忙吧?聽說這胥澤秋事事都喜歡親力親為,是個體恤下人的主。”
正是說曹操曹操到,胥澤秋攜了一名女子走到了老壽星和大壽星的桌前。
桃子的心仿佛揪了起來,這名女子是誰?為何她與澤秋看起來如此親密?
鬼使神差的竟使出了妖力,想去聽聽他們說了些什麽?忘了這是哪裏。
胥家的這個陣法外緊內松,門極難進,但進來了就會好上許多。不過饒是如此,陣法也感應到了妖力的存在。
雷光在青天白日突然閃現,胥澤秋臉色猛然一沉,知是混入了邪物。
不過好在衆人在感到好奇之後并未深究。
胥澤秋含笑告退,找到亦琴,命他必須查出邪物藏在何處。
而邪物桃子被那一道雷光鎮住,趕緊封住了自身妖力,這一次的偷聽讓她徹底斷了念想:
“你二人若是願意,就将這親事定下來吧?”
“澤秋願意。”
高卓看着魂不守舍的桃子,忙握住她顫抖的雙手:“這是怎麽了?手怎麽這麽冰呢?可是被那天雷吓着了?那是胥家陣法特有的,應是混進了妖魔鬼怪之流,不過你不用怕……”
咣當!
桃子推開高卓并将茶杯帶到了地上,起身離去,脆響驚起了臨近的幾桌,衆人紛紛側目,高卓也來不及解釋直追桃子而去。
正欲離去查探的亦琴看到宴席突然有人離去,且這人青紗覆面看不清面貌,很是可疑,便悄悄的跟了上去。
桃子直到一個僻靜地方才停了下來,高卓大喘氣的扶着旁邊一棵柳樹:“怎麽突然就開始跑了?累死我了?”
桃子扯下面紗,道:“我不想待在這裏了,我想出去。”
“我的小祖宗哎……”高卓很是無奈,“我們這剛進來就要走,面上說不過去,怎麽着也得待會兒再走啊。”
躲在暗處的亦琴看到桃子的臉,覺着甚是眼熟,半晌終于想起:這不是公子要他注意的那位姑娘嗎?還說要确保她的安全。
如此看來,她應該不是邪物。
至于她與高公子的關系還是留給公子去費腦子吧,他的當務之急是查出邪物并将之消滅。
桃子站在原地愣了半天,又将一根柳枝彎來折去虐待了半天,才道:“回去吧。”
高卓晃晃手上的面紗:“雖然臉上的紅點已經被你蹭掉了大半,但面紗還是帶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