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畢,上斐緩緩閉上了眼睛,終是死在了小艾的懷中。
什麽意思?!小艾聽罷渾身一僵,直如五雷轟頂!
什麽叫骨刃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難,難不成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君又的仙氣麽?
不可能!
小艾拼命地搖搖頭,想把自己的這個想法給晃出腦袋。
她能感覺到,上斐的話是不可信的,他這麽說明顯就是為了離間她和骨刃。可那些懷疑就如同細針一樣無孔不入地刺入她的腦海,她根本控制不住!
骨刃從未向她說起過自己的身世,那她又憑什麽肯定骨刃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君又的仙氣所化呢?
回想起她與骨刃自從在東宮初識,一路走來,幾經兇險,幾經生死,小艾在心底總存着一個疑問:骨刃那般拼了命地保護她到底是為了什麽?
若是為了銀錢,可他又不似一個貪財勝過性命的人。
若是為了盡忠,可他卻抛下太子,随她上了天來。
若是為了她……小艾心中一動,随即苦笑:彼時她與骨刃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東宮遇刺那回,他不是也照樣不顧性命的護着她麽?
她當時問過骨刃這個問題,他說不知道。可他真的不知道嗎?
如果上斐的所言不假,骨刃一直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那麽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他知道小艾的體內封着君又的仙力,他一路保護,一路追随,實則是在完成自己的任務,護心牢的任務。
思及此處,小艾痛苦地扶住額頭,這個想法,确實是如今最合理的解釋。
若是如此……那麽一直以來,她對于骨刃來說,到底算什麽?難不成……真的就只是一個存放仙力的容器麽?
小艾的心一抽一抽地疼着,她好想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一場噩夢,她所有的想法都不是真的!
“小艾,你在幹嘛?趕緊過來看看骨刃啊,他不行了!”忽然,一個急切的聲音仿佛從遠處飄來,似真似幻,闖入了小艾的耳朵。
說話的是小徽。
只見他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骨刃身旁,将骨刃微微扶起,右手握拳,只餘食指和中指伸直,以二指指尖輕點骨刃的心口,源源不斷地向傷處輸送着仙力。
而那原本被四人苦苦支撐起的方形保護圈,也因着小徽的缺失而漸漸縮小,變成了三角形。
不僅如此,上斐的死亡似乎對魔族兵将造成了不小的沖擊,讓他們更加猛烈地厮殺起來,帶了絲破釜沉舟的意味。
而星渺和雷電二人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形,可無奈分身乏術,只得繼續與魔人纏鬥。
總之,形勢于天宮衆人而言,變得更加危急。
可此時的小徽卻顧不得這麽多。他吃力地維持着自己的姿勢不變,額頭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淌下,唇色也漸漸發白。
原本他就是一屆地仙,仙力仙法自然比不過其他同伴,應付魔族的攻擊已是捉襟見肘。仙力被大量的消耗,如今再強行給骨刃吊命,他覺得自己随時都可能支撐不住倒下。
他不知道骨刃這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他知道,就算自己輸再多的仙力給骨刃,也只是延緩其死亡的速度罷了。
他焦急地去喊一旁的小艾,也不知道那丫頭怎麽了,這等生死關頭,她居然還不過來!
只見小艾被他這麽一喊,跌跌撞撞地走來。
小徽見她神色不大對勁,不禁開口發問:“你……沒事吧?”
小艾卻不答話,只是痛苦地看着彌留之際的骨刃,撲通一下跪倒在他身前。
似是感覺到了小艾的到來,骨刃一直緊閉的雙眼微微睜開。他看向小艾,目光溫柔且缱绻。與此同時,他緩緩擡起右手,試圖去觸碰小艾美麗的臉龐。
而這一切都沒有被小艾看在眼中,上斐臨死前的話牽引出的種種推測和懷疑如同毒藥一般在她的心頭和腦海蔓延,直至四肢百骸。她不想去想,卻又忍不住去想,不想去信,卻又忍不住去信。
這種感覺簡直要把她逼瘋,以至于她一時間竟有些恍惚,全然忘記了骨刃如今的狀态,一把抓住他的雙肩,不管不顧地問道:“骨刃,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君又的一絲仙氣?所以你一直保護的,都是他的仙力……對不對?”
話到最後已近哽咽,小艾的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般落下。
她不管不顧地瞪着滿是執拗,痛苦,瘋狂,甚至是懇求的雙眸看向骨刃。
此刻,她只想知道這個答案!
乍然聽到小艾的這番言語,看到她的這副神情,骨刃和小徽俱是一怔。
高擡的右手僵在半空,骨刃目光之中的含義十分複雜。那裏面,有詫異,有錯愕,還有些許茫然。
似是轉瞬之間的心有靈犀,小艾幾乎在同時就讀懂了骨刃的眼神,心髒猛地一縮:是她錯了!是她誤會了他!
骨刃現下的樣子,顯是根本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麽!也就是,他從不曾那樣做過!
小艾分不清自己此時的心情到底是欣喜還是難過,是安慰還是懊惱。
理智回歸,她這才注意到骨刃僵在她臉側的右手,忙急切地去抓。
她想握住他的手,想解釋,想表白,想要回應他的感情,想要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她不對,她不該誤會他的!她知道他的好,明白他的愛,了解他的不舍。一切的一切,他不必多言,她都能感到!
可骨刃的手卻在她的掌間倏地滑落,讓小艾的這一握成了空,也讓她的心一空。
小艾忙擡眼去看,卻見骨刃渾身一軟,雙目一閉,再也沒了生機!
“骨刃!!!”小艾撕心裂肺地一聲大叫,直讓在場的人心尖一顫。
不可能!骨刃不可能就這樣死了!
小艾不可置信地微微搖頭,可眼淚卻似決了堤的洪水湧出眼眶。
視線被淚水沁得模糊不清,她一面焦急地喚着骨刃的名字,一面在地上瘋狂地摸索着他的右手。仿佛若是她能成功的握住骨刃的手,剛剛的場景便還能繼續,骨刃的生命也就不會如同那突然垂落的右手般戛然而止。
終于抓住了!小艾一面緊緊地握住那手,一面晃動着骨刃的身子:“骨刃……你醒來好不好……我們什麽都不管了,我們下凡去,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也越來越絕望。
忽地,小艾似猛然想到了什麽,一把拽住一旁的小徽。那幅度之大,用力之猛,吓得他渾身一個激靈。
“小徽!你救他!把他救活!你可以的!你之前不就救過他一次嗎?就像上次一樣,救救他!求你!”小艾的眼睛在此刻亮得吓人,似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小徽看着她歇斯底裏的模樣,難受極了。他無力地張了張口,卻不知如何作答。
他不忍心告訴小艾:這人死人活,天差地別。人活着的時候,尚且有施救的可能。可人死之後,便魂歸地府,再容不得他們神仙插手。
他更不忍心告訴小艾:他已經在骨刃死前盡過力了,可骨刃的傷勢太重,已是回天乏術。至于骨刃死後,若是普通凡人,起碼還有到地府要人這一說,可骨刃……他是仙氣呀……
這一切,他不知道怎麽說才能讓小艾不那麽傷心,更不知道怎麽說才能将她安慰。
他就那樣無措地看向小艾,也紅了眼眶。
看到小徽那心疼卻無奈的表情,小艾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失去了最後的希望,她泣不成聲,一把将骨刃抱進懷中。
“骨刃……”她抱得緊緊的,幾乎要将他融進骨血。仿佛這樣,骨刃就不會離開她了……
為什麽自己總是那樣無能,到最後也救不了他?
救不了也就罷了,為什麽,為什麽自己不在他彌留之際好好地陪着他,還要同他說出那樣的話來?
明知道那是上斐的離間之計,可她居然還是跟抽了風似的相信他。任誰離間,她都應該無條件地相信骨刃的呀!
小艾恨死了剛剛動搖的自己,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幾個耳光!
等等!小艾忽地想到,如果骨刃真的從一開始就知曉這一切,那麽他就會明白,她有護心牢護體,那他就根本不必那樣拼命保護她!
小艾更加懊惱:為什麽自己當時沒有想到這一點呢?
更讓她無法接受的是,她竟沒有機會向骨刃解釋。直至死亡,骨刃都是認為小艾是懷疑他的。
那他當時,到底是帶着怎樣的心态離去的呢?小艾憶起那一瞬間的骨刃,眼角似是含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悲憤,仿佛是自己的錯覺。
不!一定不是錯覺!臨死之前,骨刃一定是對她失望極了,一定會想責怪她為什麽對他不信任!
小艾越想越心痛,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讓她眼前發黑,幾乎要暈死過去!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小艾感到自己的懷裏猛地一空。
她一個激靈坐起,卻發現骨刃的屍身居然渙散成無數的金光點點,纏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息,漸漸飄了起來。
這就是……仙氣?
小艾先是一愣,随即意識到骨刃即将消失。她拼命地伸手去抓,卻什麽也抓不到。
誰知,那仙氣卻并沒有自此消散,而是似乎還帶着骨刃的意識,圍繞在小艾的身邊。
最後,它竟然停留在了她的胸前,漸漸地飄了進去!
作為護心牢上的仙氣,骨刃終是化為了最初的形态,回歸了他的來處。
小艾漸漸反應過來,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久久不能釋然。
卻不想,她尚且沒有太多時間去消化此事,頭部就突然傳來了一股生拉硬拽般的劇痛!
須臾之間,無數的記憶片段争先恐後地闖入她的腦袋。
那感覺奇怪極了,也難受極了。小艾承受不住,抱着頭渾身顫抖起來。
“小艾?你,你沒事吧?”一旁的小徽正被骨刃的變化驚得目瞪口呆,卻猛地發現了小艾的異常,只道她仍是因骨刃的死而難過。可她這麽大的反應,怎麽能讓小徽不擔心呢?
他想上前去扶小艾,卻不想被她一把推開。
于是乎,他只得眼睜睜地看着,看着小艾漸漸由痛苦轉為平靜。
只見小艾再度擡頭,向他看來。視線相交,小徽的心猛地一動,他感到小艾似是有了些許變化。
可他不會知道,沒有人會知道,剛剛在小艾的身上發生了什麽。
只有小艾自己清楚:子時已到,七日已過,所有的記憶回歸,如今的她已是晴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