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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蘇蘇損起人向來不留情面,更何況她說的也是實情,眼前這位算不上什麽大人物,她确實不認識。
但在旁人聽來,她就是故意為之了。
“你這小丫頭!哼!也就只會逞逞口舌之力了!”長老被暗指“碌碌無為之輩”,眼裏歹意更深,一時間面目可憎。
阮蘇蘇聞言笑了笑:“是啊,不比您老,帶着這麽多人上門找事,也不怕難堪。”
“呵,老夫是察覺到浮游峰包藏妖女,特來斬妖除魔、匡扶大義。人多是為見證,怎會難堪?”長老義正辭嚴。
阮蘇蘇氣定神閑:“你想多了,我只是怕你上門找事反被打臉,被這麽多人看到了難堪。”
衆人:“……”
別的不說,就這麽幾句話,已經開始難堪了。
長老您技不如人就別強行吵架了好嗎?
“妖女,你用不着說些廢話拖延時間,今夜浮游峰峰主受人相邀外出,不會來替你解圍的。”長老一副“我已經看穿了你的小把戲”的模樣,捋了把胡子沾沾自喜道。
阮蘇蘇聞言有些意外:“哦,受人相邀。你是生怕人查不到幕後主使啊。”
長老:“……”
“再說了,對付你哪需要勞煩師尊?真不知道哪來的自信,”阮蘇蘇嘆息道,“可能別人選中你來當炮灰,就是看中了愚蠢這點吧。”
“你!”長老氣得胡子直顫,不由分說,直接揮劍動手。
劍氣出鞘,阮蘇蘇連眼皮都沒擡,輕描淡寫地祭出心火,劍氣掠過時直接融化消散,而火焰連顫都沒有一顫。
“你最開始那一招‘雁過無痕’倒還不錯,雖然準頭不太行,但至少在隐蔽上可圈可點。這個嘛,就差遠了。”阮蘇蘇擡眸,眼中映着淺淺的火光,卻沒有一絲溫度,淡漠得令人心驚。
長老的罵聲都到了嘴邊,卻在這樣的目光下硬生生噎住沒敢往外吐,他莫名有種預感,如果自己真的罵出了聲,恐怕就離死不遠了。
“來了這麽多人也好,我正愁沒人鏟雪呢,勞煩諸位了。”攝人的氣場只是一瞬,阮蘇蘇忽然淺淺一笑,轉身離去,在劍陣的包圍中如入無人之境。
當然,為了确保他們乖乖鏟雪,走之前随手設下了一道禁制——在這幾米厚的雪沒全部鏟幹淨前,無人可以離開。
她才懶得和搞不清楚狀況的炮灰糾纏,先關一會兒讓他們自己吹吹風冷靜冷靜。既然有人敢派炮灰試探她,阮蘇蘇也只好上門找正主麻煩了。
——
流雲峰主殿中,一盤棋一盞茶,青煙缭繞。只是顯然,有人心神不寧。
殿外傳來了刮起了風,将半開的窗戶吹動,“哐”地一聲合上。流雲峰峰主眼角一跳,手中的棋落在了一個不合時宜的方位,敗局明顯。
相比之下,受他突然邀請而來的浮游峰峰主清缈仙君則是泰然自若、但笑不語。
“棋藝不精,見笑了。”
流雲峰峰主笑了笑,不再去看敗得慘烈的棋局,狀若閑聊道:“聽聞浮游峰來了幾位客人?”
“是有兩位經歷坎坷、資質上佳的女弟子,暫且收至外門了。”清缈仙君朝窗外望了一眼,月色朦胧,是個不尋常的夜晚。
流雲峰峰主本就心緒不定,見他忽然若有所感地往窗外望,忍不住試探:“怎麽?聽聞峰主足不出戶便知天下事,可是看見了什麽趣事?”
清缈仙君收回目光,笑了笑:“确有趣事。”
說罷,殿外傳來清晰的腳步聲,來者一點遮掩的意思都沒有,直接往內闖來。
“什麽人?”流雲峰峰主厲聲呵斥,無形的威壓朝殿外掃去,同時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對面的清缈仙君。
這個時間點闖進來,是那邊應付不了出了岔子?不過即便如此,膽敢直闖主殿,也實在是目無尊長!就算她仗着有人護她,自己也得拿出點威嚴給她瞧瞧。
流雲峰峰主暗中留意着清缈仙君的動作,想要确保自己這番施壓不被阻攔。然而清缈仙君只是淡淡笑着,沒有一點插手的意思。
剛走進殿中,足以将人生生逼退的威壓迎面而來,阮蘇蘇卻視若無睹地穿行而過,看都沒看面色不虞的流雲峰峰主一眼,徑直走到了自家師尊面前。
“無事亂闖我流雲峰主峰,未免太不把本君放在眼裏了吧?”流雲峰峰主先行質問,心裏也對阮蘇蘇此刻的實力有了新的估量——她當年離開仙山時便已經實力卓絕,現在看來,恐怕根本不下于他們這些長老、峰主之輩。
不過直接打上門來,也未免太過狂妄,流雲峰數百年根基,哪是輕易可以動搖的?
阮蘇蘇沒理他,只輕聲喚了師尊,眼中波光粼粼,一看就是想搞事。
清缈仙君無奈而又寵溺地一笑:“何事?”
得到了自家師尊的默許,阮蘇蘇眉眼彎彎:“師尊,有人趁您不在欺負我,您可不能不管!”
“……”
一副殺上門來了的作派,卻轉頭開始委屈告狀。本還怕這孩子過剛易折,看來是多餘擔心了。
“那自然是不能不管。”清缈仙君配合道。
阮蘇蘇終于擡眼看了看被自己無視許久的人,天真無辜道:“這位峰主你說是不是?”
流雲峰峰主:“……是。”
阮蘇蘇:“既然峰主這麽說,那就好辦了。”
“可那也得看事實、講證據,而不是随便搬弄一下口舌。”流雲峰峰主補充道。
阮蘇蘇聞言點頭:“沒錯,我屋子被埋了,門口的樹也被砍了,峰主要去眼見為實嗎?”
流雲峰峰主:“……”
“而且說來奇怪,那些人口口聲聲說,今夜師尊被引開,不會來救我,讓我乖乖受死……”阮蘇蘇無辜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棋局上,不言而喻。
“一派胡言!”流雲峰峰主拍案而起。
“……所以我這不就來找師尊了嗎?原來他們所依仗的是峰主你啊。”阮蘇蘇不疾不徐地添上了後半句。
“誣陷尊長,你這是不敬!”流雲峰峰主不怒自威道。
“可別給我扣帽子了,一會兒妖孽、一會兒邪魔,現在又不敬。”阮蘇蘇笑盈盈道。
“放肆!今日我便要替你師尊教訓教訓你這狂妄無禮的性子!”流雲峰峰主被她似有若無的笑意徹底激怒。
清缈仙君終于起身,目光淡漠疏離,卻将流雲峰峰主盛怒之下的威壓擋得滴水不漏:“這就不勞峰主費心了。”
阮蘇蘇見狀笑意更深,毫不客氣地直擊重點:“我知道你大概是受清松長老教唆,對浮游峰不滿。不過,人家是因為喪女之痛,你又是圖什麽呢?”
流雲峰清松長老的小女兒夏清茶因妖界的玲珑閣秘境而死,雖是裴軒燃最後動的手,卻也和浮游峰有着千絲萬縷的關聯。
不過這流雲峰峰主除了尋常的一些競争關系,就和浮游峰沒有任何直接的仇怨了,此番針對只能說是無謂且愚蠢。
阮蘇蘇不想一回來就鬧得太過厲害。仙山內部權力更疊的不穩定容易造成太多潛藏的動蕩,峰主、長老、內門、外門、甚至世家……錯根盤節的體系意味着很難大刀闊斧地改變,就算她能以實力強行鎮壓,也無法避免讓衆多無辜的人遭受傷害。
一切都需要循序漸進,而她現在并沒有那些時間和精力,只希望暫且表面上相安無事,等更重要的事情了結再說。
當然,這也并不意味着阮蘇蘇會讓自己吃虧,她從來不是忍氣吞聲的人,只會加倍回報。而且這些人打又打不過她,甚至連吵架也吵不過,除了退避三舍還能怎樣呢?
走在回去的山路上,朦胧的月色如夢如幻,阮蘇蘇回想着流雲峰峰主吃癟後難看的臉色,不禁笑了起來,長夜漫漫,這些人還真會給她找樂子。
微風中,清缈仙君長衫拂動,聲音悠遠溫和:“玩兒盡興了?”
“嗯嗯,有恃無恐的感覺太開心了!”雖然她也可以自行處理,但還是跟師尊告狀然後被護着寵着的感覺更讓人心情愉悅。
清缈仙君笑而不語,眼裏毫不掩飾縱容之意:“無論遇到什麽事,都可以随時來找我。”
——
和師尊道別後,阮蘇蘇繞回了自己的小屋。
那些人在雪中瑟瑟發抖,卻比她預想的要識時務得多,不僅幾米厚的雪都鏟幹淨了,連砍倒的樹也被扶了起來,切口處抹上了一層靈石碎末,過幾日便可以恢複如初。
“辛苦,天色不早,就不留你們喝茶了。”阮蘇蘇對這辦事态度勉強還算滿意,随手解開了周邊的禁制。
其實只要雪鏟完了,這禁制也就自然失效了,只不過由于害怕反噬,沒人敢上前試探,只好衆人一起縮成一團幹等。
現在終于把阮蘇蘇盼了回來,更讓人欣喜的是阮蘇蘇還沒有為難他們的意思,衆人哪還敢有別的想法,連忙麻溜地自己滾了。而其中跟阮蘇蘇叫嚣着動過手的那位長老則更是盡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渾水摸魚地不想被留意到。
阮蘇蘇見狀一笑,指尖微動,長老不知怎的被絆了一下,骨碌骨碌地順着山路滾了一節,才狼狽地爬起來,一邊撣身上的雪,一邊繼續跑遠,顏面丢盡。
收拾完了這些,阮蘇蘇正想進屋,卻忽然腳步一頓,緩緩回過身來。
裴軒燃不知何時站在了樹下,月光在他身上留下斑駁的樹影,顯得有些寂寥。
“你怎麽還在?”阮蘇蘇神色如常。
裴軒燃還是沒有說話,好像自從那天以後,他便一直這樣沉默無言。
阮蘇蘇語氣淡淡:“有話就說。”
裴軒燃終于開口,卻沒有提那些事,而是說:“留言我看到了。”
“……”
他聲音很輕,像是不願驚擾到寧靜的夜色。阮蘇蘇的思緒卻被這句話帶向了遠處。
半晌,阮蘇蘇垂眸道:“那是小貓寫的,已經過去了。”
離開魔宮前往南平山之前,阮蘇蘇在屋裏留了字條。
當時是怎麽想的呢?似乎是怕自己“偷跑”被發現,給自己提前留下的開脫之法,也是心底小小的期待。
不過卻沒想到,這一“偷跑”,就再也回不去了——
[出去逛一逛,很快就會回來噠!
新年會一起過嘛?
記得準備禮物噢!(瘋狂暗示>ω<)]
字條下方的空白處還按上了一只小小的爪印。
可惜那時候她還不知道,有一雙無形的手俯視着她,沉默地操控着一切,所有的期待和美好,都注定被打破。
“很晚了,我累了。”阮蘇蘇徑直轉身推門,将自己藏在了溫暖的燈火下。
裴軒燃久久地遙望那片暖光,直到耳畔忽然傳來一道陌生的聲音:
【你好,裴軒燃。初次見面。】
【你可以将我理解為蘇蘇身邊的“器靈”。】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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