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抵不過被詛咒的城市傳聞,城市經歷的一切讓富商們望而卻步,城門口陸陸續續地出來背着行囊遠走的城民,碼頭的船只籠罩着黑影搖曳在海波之上,滿載着背井離鄉之人新生的期望。
而就在行人頭頂的石牆上,一邊吊着三個死去的男人和兩個少年,他們褴褛的衣衫被暴雨浸濕,脖子上挂着“盜賊”的牌子,另一邊則孤零零地吊着一個年近四十的女人,只看她令人膽寒的眼神便足夠讓你相信她是女巫,遠不用守城人畏懼地向你介紹她已經水米不進半月卻還沒死,倒是這另一邊抓住的竊賊不過一晚就死透了。
她雙手交合地吊在那裏,陰狠如隼地睥睨着來往的人,而她的脖子似乎是被人刺穿過,血痕觸目驚心。
“是她吸走了他們的生命,這個惡毒的女巫,魔鬼的信徒。”守城人惡狠狠地瞪着女人,時不時地将手裏的長棍上舉去敲打女人□□的腳踝,轉過頭他捂了捂胸前刻有奇異圖騰的吊墜,喃喃數語似乎在禱告什麽,之後對迷惑的我和長仆解釋道:“她的喉骨被打斷了,舌頭也拔掉了,這樣她就說不出話。”
我緊皺着眉頭看向那個女人,聯想着發生在她身上慘無人道的事情:“她犯了什麽罪?”
守城人偏偏頭看向她:“人們在聖殿裏發現她對着一個死嬰施展巫術,後來洪水就來了,大家相信是她召喚了魔鬼,才帶來了這數月的暴雨。”
“是嗎?”我将信将疑地看向女人,無法将這屠戮城池的天災和那虛弱的階下囚聯系起來,片刻思忖後不過覺得又是這無知的人們在無法作為的災難面前用來排解恐懼讓自己心安理得的把戲,而女巫往往就是信手而來的俎上肉。
忽然,她與我的目光交彙,不知道為什麽,片刻的驚異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切感覺,她似乎與我有同樣的感應,驚訝的眼神中透露着欣喜。
回到了馬車上,我側耳與瑞諾說:“如果我想救她,你辦得到嗎?”
瑞諾面無表情地看了看窗外,緩緩地點了點頭。
【2】
“傷口出血不會停止,感染面太大,即使再加重罂粟花的劑量也不過是能緩和痛覺,大概也就是這幾日的事情了,另外……”游醫頓了頓,撇了撇架在脖子上的刀子:“除了喉部的傷口,她身上的斑點水泡症狀是瘟疫的初期病症,我建議你們坑埋了她。”
瑞諾別在他喉嚨上的刀子按了按,游醫驚魂不定地随着刀子向後瑟縮,補充道:“不然真是瘟疫的病症,會傳染給你們的,她不過是個女巫,你們要拿舉國人的性命……”
“諾?”我看着被瑞諾重擊後昏厥的游醫,搖搖頭:“為什麽打昏他?”
瑞諾瞟了瞟地上的人,冷冷地說:“既然他沒有辦法救人,還是躺着的好。”
語結的我不想跟瑞諾計較,坐在床邊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巫,她虛弱的臉上總是有着一抹笑,那種神情似乎帶着一種睥睨衆生的不屑,有時候我真懷疑自己救下的是不是真如那些人口中所說的魔鬼的使者,為什麽明明聽到他人說着自己不日将會死去的話來她依然沒有絲毫觸動。
半晌我問她:“你不怕死嗎?”
女人搖搖頭,我笑了,我壓根不能從這搖頭裏辨認出問題的答案。
瑞諾冷不丁地出聲:“你會寫字嗎?”
女人點點頭,虛弱地擡起手做了個寫寫畫畫的姿勢。
是啊,不論是神的使者,還是魔鬼的使者,即是要布道于衆,便鮮有不識字的,恐怕在文化水準裏最齊整的該是這些“神職”人士。
【亡川歸人】
【1】
店鋪裏兩個小孩端坐在桌邊吃着豐盛的午餐,不遠處站着一排護院,和我商談的糧商滿嘴肥油地漫天要價,而瑞諾一直用着那種冰涼的眼神盯着糧商的脖子。
估計在腦海裏瑞諾已經用小刀子給它破了幾個洞……
窗外的雨下個不停,潮濕的天氣讓儲備的食物布滿了黴斑。現下,我不得不趕在瑞諾對那膘肥體碩的糧商下手前奉上大量的金子去換少得可憐的新糧,不然他那一雙可愛的兒女怎麽辦。
還有,那麽胖的身體要是血流如注地躺在地上說不定會地震。
“諾,走了。”
挪開了打量糧商的眼神,瑞諾不滿地看了看我和我手上提着的小麥粉,不悅地說:“我要吃肉。”
“……”
喂,你這家夥幾乎吃光了我們能弄到手的所有肉食,難道不知道為了給你買肉吃已經壓縮了買地的資金嗎。
可是眼下形勢,我也只能和顏悅色地安撫瑞諾:“不是還剩下一只雞嗎,咱們先回去。”
“我要吃羊。”
“……”
為什麽不幹脆說你要吃桌上的那只!
瑞諾冷冰冰地掃了眼糧商桌上的肥羊,糧商狐疑地看着瑞諾和我,他無法從瑞諾略顯單薄的身板辨識出這家夥的危險系數。
他可是令舉國對手膽寒的最貴雇傭兵團黑烏鴉的成員鴉羽,擅長盯梢、近身兵器和搏鬥,速度快到令人無法想象,總之,他要殺的人無一失手過。
那麽他要吃的肉呢?
……
他終于還是動手了,緩過神來的時候瑞諾的匕首已經插在那只烤肥羊上,而糧商的眼睛直突突地目睹着瑞諾叉起一塊肉往嘴裏塞,估計他沒見過明目張膽如瑞諾的人。而一邊幾個護院忙着收撿從割口漏下的糧食,滿屋裝糧的袋子不知道什麽時候都被割開了,鋪了一地,不明所以的兩個小人開心地拍着手,抓起漏下的粉末玩鬧起來。
“……”
于是,沒人阻攔瑞諾和我的去路,一路回來除了要庇護那袋小麥粉,當然還要給瑞諾還有瑞諾的烤肥羊遮雨了。
瑞諾這家夥總是一副六親不認的樣子,似乎我要是太過壓制他的想法,他也會對我下手,唉,誰讓他是雇傭兵呢,除了認錢還是認錢。所以說,如果我這個雇主要是讓他吃不上肉,大概也難保他不會翻臉吧。
【2】
“……!”
租借的宅院一片死寂,門大敞着,往裏的地方橫七豎八地躺着幾個長仆的屍體。
裝小麥的袋子連同油布傘從我手中滑落,啪地掉在了地上滾進了水坑,我驚恐地站在門口不敢看,幾滴冰涼刺骨的雨打在臉上,我沖向屋內找尋女巫,而她已經不見。
瑞諾探查一番後追了進來:“并沒有外傷,應該是巫術。”
“是她嗎?”
“不确定。”
“除了她,還能有誰。”
我自言自語着,無力地靠在牆壁上,我知道是自己害了他們,如果不是我收留了那個女巫,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和女巫相處多日,早已了解巫術的真實存在,然而守城的衛兵說她能夠吸食人的生力,那時我心底是不信的,甚至游醫昏睡中無端喪命,同時她的身體神奇地快速複原,我也沒懷疑過她。
眼下,這幾位親随如游醫一般的死法,她失蹤了,我才篤信,只是一切都遲了。
“小姐,有字條。”
我接過瑞諾遞來的帶有卷痕的牛皮紙,上面的字跡是女巫的——借五條人命,我有急事需要完成,事畢如果我還活着定當如數歸還,只是要妥善保管好他們的身體,只需沉入裝滿月桂河河水的容器裏,到時我會透露你一個關于你身世的秘密作為報答。
許久我才道:“按照她說的,妥善處理吧。”
瑞諾與我将他們的遺體放進了室內的浴池,那時他們的身體冰涼得沒有一絲生命的跡象。關于月桂河河水,那是貫通樓蘆蒂斯、貝加爾和海明城(前海明國)三大王國的地下河在海明城這一段的稱呼,傳說中又被稱作亡者之川,由亡者的血液彙聚而成而呈赤色,是當地宗教教徒用來給死去的人擦洗身子用的聖明之水,據說用這河水沐浴過的死者會沿着月桂河溯流而上前往亡者的國度,在那個世界快樂地繼續生活下去。
我和瑞諾帶着水車來到了當地人常來取水的地下河洞穴入口,陰森森的風從裏面吹出來,讓人無法不腦補和它連通的異界種種。
瑞諾終于開口問我:“你竟相信她說的,沒有一點懷疑?”
“我只關心事畢是多久,幾天,半月,一月或是數年……”
瑞諾定定地看向我,明顯地質疑我的說辭,挑了挑眉:“是嗎?”
許久我才松口:“好吧,我也懷疑過,但是我該是奢求她能複活他們,懷疑對于我來說沒有丁點意義,不是嗎。”
瑞諾冷冷地:“回去後你又該如何解釋?”
“就說染上了瘟疫,死了。”
女巫的說辭并不像有把握全身而退的意思,她要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