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苒有些不知所措,覺得一定是自己打架惹了先生不快,便怯生生道:“先生,苒兒錯了,苒兒下次不敢了。”
蕭池前一刻還在氣頭上,一轉眼對上景苒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委屈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小手輕輕地拉着他的袖子,不敢多拉一份,又竭力想要讨好他,好像很害怕他怪罪,就像只做錯事的小貓,蕭池哪裏還有什麽脾氣,只覺得心裏一酥,但頓時又起了逗她的心思,便故意板着臉道:“錯在哪裏?”
景苒那大眼睛望着他眨了幾下,似乎在思索自己到底錯在哪裏,興許是剛才認錯認得太快,卻其實并未想好理由一般。蕭池心裏又樂了起來,這小丫頭實在是可愛,自己每每都忍不住要逗弄她,只見景苒像是用力思索良久,有些抖索的開口道:“嗯,苒兒不該打傷那個蛇姐姐。”
蛇姐姐,蕭池心裏噗嗤一下笑了出來,還好臉倒是板得挺牢的,便道:“是她先動手的是麽?”景苒點點頭,蕭池便道:“既然是她先動的手,那你為什麽不能打傷她?”
景苒望了望窗外,又低頭望了望自己的手,擡頭看着蕭池道:“因為她是先生的人,打傷了先生會不高興的,是苒兒不好,應該相處得好一些,以後再也不會了。”
蕭池心裏一絞,說不上是什麽感覺,有些酸楚,他眯了眼睛仔細瞧景苒,只見景苒眼裏滿滿的都是認真和誠懇,便道:“你哪裏學來這樣的道理?”
景苒也想了想,哪裏學來的?似乎并沒人跟她說過這樣的道理,但是當時看見莫悠和那紅衣女子在榻上的時候,不知為何就是覺得自己應該是要退一步走開的。那既然連莫悠也是如此,那拿了她命契的先生更不用說了,便道:“不是這樣麽?”
蕭池嘆了口氣,把景苒抱緊在懷裏道:“沒有這樣的道理。”
那晚,蕭池拿了本書,靠在榻上陪着景苒。景苒白日裏受了傷,這麽朝天躺着也沒什麽事,不一會兒便睡着了。蕭池放下書,看了看睡熟的景苒,伸手輕撫着她的頭發,心中滿是柔軟。只見那小丫頭似是喜歡他的手,便往他這邊蹭了蹭,又翻了個身,蜷成一團,拱着拱着縮在他身邊,蕭池并不困,但他躺下身,滅了燈,把景苒抱在懷裏,心裏思緒萬千。
景苒前一夜睡得早,這日便也醒得早,她悄悄睜了眼,發現蕭池還睡着,平日裏先生總是比她起的早,她還是頭一次看到睡着了的蕭池。她一動不動,也不敢大口呼吸,怕吵醒了蕭池。
景苒仔仔細細地看着蕭池,看他的眼眉,看他的鼻子嘴唇,看他臉廓的線條,還有他長長的銀發。蕭池有一束頭發搭在身前的床上,就離景苒右手不到一寸的距離,景苒很想摸一摸,想知道那頭發繞在手指上是什麽感覺。
景苒小心翼翼地挪動手指頭,朝那頭發挪去,還有一點點,還有一點點就能碰到了。終于,景苒的食指輕輕地觸到了那縷銀發,那感覺是滑滑的,像是上好的絲綢,景苒忍不住很小心的來來回回的觸碰,有種心滿意足的感覺。
其實景苒剛一睜眼的時候,蕭池就醒了,他閉着眼睛,但還是能感覺道景苒在看他,蕭池覺得好奇,便繼續裝睡,開了天眼看景苒在做什麽。
只見景苒細細地看他,像是欣賞一幅畫的神态,又盯着他的頭發看,然後偷偷摸摸的伸了根指頭摸了摸他的頭發。蕭池心裏有種難以言語的感覺,柔軟溫暖,他想起了昨天晚上他做的決定,就這麽辦吧。
景苒用食指小心翼翼的摸了一會兒蕭池的頭發,發現蕭池并無動靜,便膽大了起來,輕輕地把那頭發在手指上卷了一卷,那如絲一般的頭發卷在手指上感覺很特別,那畢竟是先生的頭發,先生那麽厲害,降服過那麽多洪荒巨獸,還勾勾手指就能讓人回魂,所以就連這一縷頭發便也是極厲害的,但這麽厲害的一縷頭發,居然這麽聽話的卷在自己指頭上,景苒心裏暗爽了好久。
蕭池看她玩得也差不多了,便翻了身假裝醒了。景苒乖乖的喚了一聲:“先生。”蕭池便笑眯眯的吻了她一下。
兩人起床洗漱,蕭池将外衣随意一搭,景苒站在他面前朝他伸了伸手,蕭池稍稍猶豫,還是将手裏的衣帶遞給了她。只見景苒認真的幫他把衣帶系好,打了個漂亮的結,那結是時興貴公子們愛打的結,有些複雜但是精致優雅。
蕭池自己從來不會打這樣的結,他向來是連裏衣都懶得穿的,少一件是一件,脫起來也容易些,倒是如今看着這漂亮的結,突然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蕭池拉着景苒坐在荷花池旁的六角亭裏,景苒沏了茶,遞了一杯給蕭池。蕭池接了過來喝了一口,招了個小童道:“把她們都找來。”
小童作了揖,便下去了。
景苒不知道蕭池要把誰都找來,也不敢問,便不聲不響的喝茶。
過了不多時,遠遠走來十來個人,景苒一看吓了一條,這不就是昨日裏圍打她的那群妖精麽?走在第一個的不就是那條銀蛇麽?景苒慌了神,不知道先生要做什麽,是不是要罰人了?一不留意,手裏的杯子撞到桌上“乒”的一聲。
蕭池看了一眼景苒,見她神色慌得很,想着一會兒反正也要說清楚,便随她去。
那群女子款款走來,到了亭子外面,左右看了看,便全朝着蕭池跪了下來。
景苒一看,更慌了,不知道這是要如何,猶豫了一下,便也起身跪在蕭池面前。蕭池也沒搭理她,看了看亭子外的那些女子道:“你們幾個,誰還有命契在我這兒麽?”
那些女子互相看着,都搖了搖頭。
“都沒了是吧?”蕭池道,“既然都沒了,便從哪裏來回哪裏去吧。”
“先生!”“先生!”那群女子突然叫了起來。蕭池擺擺手示意她們安靜些。
“先生,”只見那淮源擡頭道,“先生是要把我們全都趕走麽?”
蕭池點點頭。
“就是為了那小血妖麽?”淮源今日裏覺得反正先生已經趕人了,不如說開算了。
蕭池半饷不說話,景苒聽見說到自己,又見先生竟要把別的妖精都趕了走,忍不住擡頭看蕭池,只見蕭池撇了她一眼道:“我又沒讓你跪,你跪什麽?”
景苒不知所措的站也不好跪也不好,猶豫了半天還是站了起來,貼着亭子角落裏站好。
蕭池開了口,道:“我晉安殿向來都是好來好往的,來的時候都是你們自願的,走的時候也就好聚好散吧。”說着便朝她們揮揮手示意她們離開。
但淮源今日偏偏不依不饒了,道:“先生,淮源今日不明白,為何她來了,我們就要走?這晉安殿裏來的人也不少,從來沒有哪一個來了是要趕別人走的。”
蕭池見淮源今日是犟定了,想想也是,淮源跟着自己有多少年了?兩三千年總有了吧?這說走就走可能是難以接受的,但既然自己打定了主意便不是犟兩句就能如何的,便道:“她不一樣。”
淮源眯了眼睛看着蕭池,她平日裏從不敢這樣看蕭池,但今日算是豁出去了,便道:“如何不一樣,淮源願聽先生詳言。”
“淮源,”蕭池冷冷的看着她道,“似乎我願做什麽,不願做什麽,并不需要和你一一解釋吧?”
淮源畢竟怕他,被他這麽一瞪,心裏直打鼓,身子也往後縮了三分。
只見蕭池彈了彈手指,幾道紫光從手裏飛出落到淮源身後那些女子的身上,那些女子一片驚詫之聲,蕭池道:“你們有幾個也跟了我有些時日了,算是送你們個禮物,往後各自好好過吧。”說着朝她們揮了揮手示意她們離開。
那些得了蕭池仙元的妖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紛紛起身,謝了蕭池便離開了。
淮源憤憤的看着這些妖精,又狠狠的一記眼刀丢給景苒,最後淚眼汪汪的看着蕭池,不說話。
“淮源,”蕭池朝她招了招手道,“過來。”
淮源起身,走到蕭池面前又跪了下來。
“淮源,”蕭池嘆了口氣,伸出手指朝她眉心一指,只見她那三葉的朱砂痣俨然變成了五瓣,像一朵蓮花,淮源一驚,知道先生是送了她一份大禮,只聽蕭池道,“往後只要我還活着,應當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你跟了我這許多年,一直都很乖巧,如今便回你自己的家好好過吧。”
淮源強忍的淚水奪眶而出,長長的給蕭池磕了個頭,久久不曾擡起來。
“走吧。”蕭池擺擺手。
淮源起了身,默默地離開了。
看着淮源走遠,站在一旁吓得簌簌發抖的景苒突然發現蕭池在看着她,景苒突然腿一軟,便跪了下來,低着頭不敢看蕭池。
只聽得蕭池嘆了口氣道:“好不容易養了你這些天,你不會動不動就跪在那裏了,今天好像又全回去了嘛。”
景苒今日真的是膽戰心驚也一頭霧水。先生為什麽把別的妖精都趕走了?她昨日裏打了一架,但說起來也并不至于如此嚴重吧?而且原來先生殿裏的妖精們命契都已經過了,那為什麽還呆在這裏不走?現在別人都走了只剩下她了,先生接着是要如何處置她?真是吓死了。
“苒兒,”蕭池道,“在和你說話呢。”
“先生,苒兒還有一千年的命契在先生這兒,先生要如何處置苒兒都沒有怨言。”景苒“碰”的一聲磕了一個頭。
蕭池無奈的搖搖頭,一伸手把景苒撈到懷裏抱着,景苒也吓了一跳,睜着兩只驚恐的大眼睛望着蕭池。
“我幾時候說過要罰你?”蕭池道,“苒兒啊,你到底是有多怕我?”
景苒心裏沒了底,不知道先生究竟想要做什麽,急得眼眶也微微紅了起來,道:“那先生為什麽趕她們走?”
“傻丫頭,還不明白麽?”蕭池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道,“這樣就不會有人欺負你了啊。”
景苒不可置信地看着蕭池,半饷說不出話來。
“原本我在殿裏養着這些妖精,是為了消磨漫長而無聊的時光。”蕭池道,“但現在有了你,你一個人就夠有趣了,便不再需要別人了。”
景苒細細揣摩着蕭池的每一絲表情,每一句語氣,緩緩道:“所以并不是因為我惹了事,先生生氣了?”
蕭池笑了起來道:“你哪裏看出我生氣了?”
景苒這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閉上眼睛拍了拍胸口道:“吓死我了……”
蕭池被她這傻樣逗得不住搖頭,又聽見她小心髒砰砰直跳,忍不住一個吻便落在了她的唇上。景苒被他親的愣了一愣,又有些不好意思,便低了頭不看他。
“苒兒,”蕭池道,“你和北岚宮什麽關系?”
景苒被突然問得一個激靈,又睜大眼睛仔細揣摩蕭池的意思。
“苒兒,為什麽你每次心裏有鬼的時候,都是一副像是受了驚吓的小鹿表情?”蕭池道,昨日他見到景苒放落雷殺的情形太奇妙了。
“先生,”景苒怯生生地問,“我聽說先生很久都不理事了,不過若是先生知道仙界有人做錯了事,會責罰麽?”
“那要看是犯了什麽錯了。”蕭池道。
“什麽樣的錯先生要罰?”景苒問。
“這個麽,比如堕落了魔道,被魔君操控了打上天庭這樣的吧。”蕭池道。
“別的不管麽?”景苒問。
“我不愛管瑣事。”蕭池道。
景苒松了口氣道:“好吧,我外公是北岚宮當家岚遠山。”
蕭池眉毛一挑,道:“你來頭還不小嘛。”
景苒吐了吐小舌頭。
蕭池轉念一想,岚遠山似乎并未成家,便道:“岚遠山有孩子麽?”
景苒将自己的手指纏着擺弄,低聲道:“外人不知道的。”
蕭池笑了起來道:“你爹還挺有兩把刷子的麽。”
景苒也笑起來道:“我爹可好了!”
蕭池壞笑起來道:“可知道你外婆是誰?”
景苒愣了一會兒,搖了搖頭道:“我從沒見過,外公說外婆閉關許多年了,但也沒說是誰。”
這天界裏荒唐事兒還真是不少,蕭池心想。
作者有話要說: 節操君蕭池!
撒花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