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難料。
做完這些事,還不等緩過一口氣,那廂卻傳出華妃有孕的消息。
麗妃再度遭到打擊。
沒了皇後,卻還是有一個華妃!甚至還會是其他更多的妃嫔!
華妃有了龍裔,哪怕将來不是太子,至少也會是皇長子,或是長公主吧……
未等麗妃體味到絕望的滋味,又或是想出對付華妃的辦法,一封家信卻解除了麗妃心中的隐憂。
這封信不長,卻寫着一個令麗妃欣喜不已的消息。
被打發出宮的皇後并未流落街頭,此時正在兄長的府邸之中。提起這個兄長,麗妃亦是心存疑慮,父親只道這兄長年幼多病,送到方外之地拜師求道,那時她年紀尚小,加之不知這兄長是否能在關外存活下來,家人不曾對她提起,她也無甚印象。
然不管如何,幸虧兄長回轉京畿,又恰巧救了皇後,麗妃總算有了對付華妃的信心。
将來妖女身份戳穿,又或華妃被妖女所害,不論華妃與妖女誰勝誰敗,只需迎回皇後,便能不讓勝的一方得逞。這樣,她麗妃至少不會是失敗的一方。
此時麗妃不過打着坐收漁利的主意,可卻沒想到事情再度峰回路轉,就連她自己都無法相信自己的好運。妖女竟真的是妖,而被打傷之後,以舍奪之法寄居于華妃腹中!新帝更是為保江山命華妃去胎!
到此,麗妃幾乎可以竊笑了。可她立足深宮多年,又怎會看不透背後的玄機?
華妃腹中龍裔是男是女還未可知,若等足月之後,不過是個公主,那華妃自是後位無望。可如今華妃為國去胎,新帝心中還是将龍裔視作皇子的,将來必定更加憐惜失去子嗣的華妃。此時妖女身份明了,将來後位哪怕不是華妃的,也絕輪不到她麗妃!
是時候,該迎回宮外的皇後了吧?如此,至少她麗妃依然是最受帝後寵信的妃子。
皇後回宮,不及一敘姐妹之情,聽聞華妃去胎,驚訝之餘竟是執意前去探望。
麗妃苦笑,皇後果然是個好皇後,未及關心她這“冒死”救皇後一命的好姐妹,卻忙着替皇帝打理後宮,安慰華妃。如她麗妃,怕是做不到如此賢良淑德吧?
咬咬牙,面上仍是一片恬淡的勸阻:“只是姐姐,此時恐怕多有不便吧……”
皇後似是領悟了她的勸阻,又似是完全不解其意,終究還是去了。
麗妃心中凄苦,她好心勸阻,卻被置若罔聞。莫非十幾年姐妹之情,竟比不上履行皇後的職責重要麽?罷了,如此不曉世事的皇後,她麗妃不是早已決心不再操心了嗎?
只是為何,她心中卻有一絲酸楚。新帝憐惜華妃,皇後同情華妃,那她這麗妃又算什麽?不過是新帝一句功過相抵,不過是皇後理所應當的忽視麽?
沒想到,步步謀算,到頭來卻不如華妃的禍福相依啊。
争不到中宮之位便罷,若要将這一人之下的位置拱手讓于華妃,那更是做不到!
匆匆趕到華妃寝宮,卻不知要做如何打算。
遠遠見宮人簇擁着臉色蒼白的皇後離去,又見宮人們一一退出華妃寝宮,麗妃不由得疑惑起來。待走近詢問宮人,卻道是新帝命令衆人不得驚擾華妃。
去胎一事十分兇險,怎麽不留人在旁照料?再一想,麗妃想起禦苑之中,那修者所說的話:“……不可讓嬰孩或懷有身孕的女子接近華妃娘娘。”
發生此事之時,禦苑中宮人不少,想必早已流傳開來,華妃腹中是個妖的事情吧。又有不得驚擾華妃的聖旨,衆人樂得避開。
此時華妃正是獨自一人……
腦海中一旦浮現這個想法,便一發不可收拾。思及華妃痊愈後能得到的一切,再思及此時華妃孤身一人的處境,轉而又想到去胎一事的兇險……何不,趁此時除去華妃?
想到此處,麗妃便知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要做成此事,此時已不容再多做計較。趁着宮人們因懼怕妖物而退的遠遠的,麗妃假作離開,在寝宮周圍轉了一圈,找到一處無人注意的門扉,立刻潛了進去。
華妃依然昏厥,麗妃沒有多做思索,以錦被掩住華妃口鼻,不多時,無力掙紮的華妃便一命歸西。麗妃不知這麽做是否妥當,但時機緊迫,她來不及多做停留。只要沒人知道是她麗妃做的,華妃怎麽死又有什麽區別?因去胎而死的女子并非沒有,想必禦醫們也不會自找麻煩。
不論如何,夜長夢多,麗妃确信華妃沒氣之後,匆匆離去了。卻未曾注意到,華妃身上悠悠飄起一縷霧氣,接着又緩緩暈入麗妃身上,消失不見。
又不足月,麗妃與皇後相繼被診出有孕,舉國歡騰。
只是旁人,卻不知麗妃與皇後在無人之時,并不如何歡喜。
麗妃知道皇後定是對當初自己滑胎之事有所察覺,當日雖被她以天癸之名欺瞞過去,然皇後回宮之日,卻逼問起自己是如何被送出宮的事情。但皇後不說,麗妃便也不多嘴。
而麗妃得知自己有孕,不由得想起那修者的話,心中惴惴不安。
一面憂心妖的事情,一面卻又舍不得腹中龍裔,倘若是個男孩,這便是皇長子啊!
在此忐忑的心情中,總算熬過十月懷胎,誕下一位公主。
雖有些大失所望,但思及那孩子可能是妖,心中不安便蓋過了失望。
即使如此,麗妃依然強顏歡笑。公主出生之時并無特異之處,想來,也許當時那妖已随着華妃灰飛煙滅了。可麗妃始終也找不到證明,不敢放下心來。
沒等麗妃求證妖的事情,宮外卻傳來父親謀反被擒的消息,此時方知那兄長卻不是兄長,而是先帝幼子。十數年情景歷歷在目,幼時離家的兄長,自幼交好的姐妹,入宮,為妃……一切一切,好似過眼煙雲,直至此刻,她方才了悟。
她的一生,不過被作為父親的棋子,甚至不曾讓她參與到最核心的部分裏去。謀反之事,她一無所知……
原來,竟連父親,亦不曾為她着想過。
父親要的,并非是她光耀家門,也并非要她成為皇後,更不是要她誕下太子,只不過是将她放逐在深宮中,只是給新帝作出一個國丈不會謀反的樣子罷了。父親要做的不是新君的外公,而是要做帝王的亞父,做攝政王,甚至是太上皇,抑或操控着帝王的幕後黑手。
而她,這個毫無用處的棋子,到最後卻要陪着棋局的主人一同被抹殺。
她不甘心!半是逼迫,半是哀求的要皇後求情,麗妃早已琢磨着各種對策。
單看當日新帝對華妃之狠絕,便知帝王因皇後一言便赦免她的可能微乎其微……然而,她一個孤立無援的女子,又還能有其他的什麽辦法呢?
麗妃苦苦思索。新帝無非怕她心存報複……那麽一個瘋了的麗妃,不知是否能令帝王滿意呢?可她又憑什麽讓帝王相信她是真的瘋了?視線落在懷中的女兒身上,麗妃突然感到自己心跳加速,甚至仿佛能聽見自己的血液汩汩流動的聲響……華妃和那妖女的容顏都在她眼前一閃而過,她想抓住什麽,卻又似乎沒有抓住。
她若是死了,不知這個帝國的長公主又會被如何對待呢?麗妃想。不知道,公主的軀體中,又是否沉睡着當初想要做什麽卻最終沒有做的妖呢?
突然,麗妃想通了什麽,笑了起來。将公主放在太子身旁,胡言亂語起來,在宮人們驚愕的目光中企圖掐死自己的女兒,被拉開,掙紮着撲上去,再被拉開……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想法,又或許是為她解開最後的疑惑,妖向她證明了自己的存在。
然而,此時麗妃早已不再介意問題的答案了。既然妖真是存在的,她是否可以心安理得的繼續自己的戲碼了?
妖沒有反對麗妃的動作,相當合作的被結束了生命。——至少,麗妃這樣感覺到。
“來人,麗妃之父謀反在先,麗妃謀害公主在後,打入天牢聽候裁處!”
她終于等來了最後的答案。大笑大叫着離開帝後的面前。
沒有人看到,面向無人看到的地方時,麗妃含笑的眼角滑下一滴淚,絕然而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