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尋真反應極快,右手大拇指掐住無名指指根,四指內合成拳,結了個防靈印。那陣陰風頓時被阻隔,像撞到了玻璃上,但同時也震得陸尋真後退兩步。
陸尋真并不慌張,反而松了口氣——既然出現了這樣的阻礙,就說明她的方向是對的。
但陸尋真的左手才剛擡起,那陣陰森的氣息就突然消失了。她連它長什麽樣都沒看清。
陸尋真很意外,“慫什麽啊,我也沒有多能打啊……”
不知什麽時候跑到了十步之外的顧祥此時飄了回來,“抓緊時間吧,說不定它還躲在某個地方等着偷襲呢。”
陸尋真白眼一翻,“哦,你倒是會安排,怎麽剛才那狀況就讓我一個人扛?”
顧祥無辜道:“明明是你的罩子把我彈走的啊……”
陸尋真:“……”
她認命地繼續翻檔案。
“按照我的想法,如果把你推下樓梯的是鬼,那它應該是剛死不久的——它們一般都這樣,一死就着急忙慌地去報複和自己有仇的人。既然玄清堂那邊沒有相關記錄,或許可以從這裏找找最近有沒有你招惹過的人身亡的信息。”陸尋真解釋。
“我一直不争不搶的,沒記得有招惹過誰。”顧祥說。
“那不一定。”陸尋真抽出幾個檔案盒。
檔案盒上貼的日期都是顧祥去世的前幾天。陸尋真迅速翻閱着,最後定格在某一頁。
“有意思了。”陸尋真敲敲上面的照片,“你看看這個人眼熟不眼熟。”
顧祥湊上前去,“這不是……”
“另一個‘你’。”陸尋真說,“呂榮,53歲,死于兇殺。身上被捅了數十刀,致命傷在脾髒。”她又往前翻了翻,“巧的是,這個兇手尚旭,沒過幾天就‘意外’身亡了,具體原因居然還是‘不詳’。”
這兩個關鍵詞同時出現,只能說明案件最後被遞交到了玄清堂。
但是她卻沒在玄清堂的檔案室裏看到尚旭的任何信息。
“你是說呂榮死之後……找兇手報了仇?”顧祥打斷了她的思考,“那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替死鬼?”陸尋真脫口而出。
“時間快到了啊。”檔案室管理員突然從過道上探出頭來,把陸尋真吓了一跳。
“哦哦哦,馬上。”這裏不能拍照,陸尋真只好多看了幾遍尚旭的信息,記下他的家庭地址,然後把檔案收好。
“你們這些年輕人怎麽回事,找東西就找,還把這裏翻得亂七八糟……”管理員不滿地抱怨。
陸尋真這才發現剛才她反擊的時候把書架上的檔案盒震下來好幾個,又連連道歉,幫人把東西放好了才出去。
顧祥依然跟在她身邊,“你接下來要去哪?”
“去尚旭家看看,說不定能問出他之前和呂榮有什麽過節。”
檔案中的地址是城中村的一條狹窄小巷,陸尋真的車開到路口就進不去了。她只好在街邊停了車,還想着萬一出來以後它被刮花了自己怎麽賠。
巷子裏陰暗逼仄,不時有一盆帶着泡沫的髒水從挂着俗氣彩燈的店裏潑出來,在路中間濺起廉價洗發水的味道。每家這樣的店都有那麽一兩個穿着暴露的女人抄着手站在門邊,對陸尋真暧昧地笑,“小姑娘進來瞧瞧?女顧客也接的哦。”
陸尋真幹笑兩聲,忍着她感應到的那股淫邪之氣帶來的不适,加快了腳步。
她在昏暗的光線中仔細辨認門牌號。巷子深得仿佛沒有盡頭,再往裏走一段路,就連這些洗頭店都沒有了。
“155,157……”陸尋真輕聲數着。
“小陸!”身後突然傳來衡淩的聲音。
陸尋真回頭看去,就見他站在不遠處沖她招手。彩燈忽明忽滅,讓他的身影看上去顯得不太真實。
“你怎麽來了?”陸尋真問。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出來,就想來看看。”衡淩說,“你等會啊,我走過去,這裏路太髒了。”
陸尋真答應了,卻有些想不通,“他怎麽知道我會來這個地方?”
話音剛落,她就被一股力量猛地推開。與此同時,一個花盆重重砸在她剛才站的地方,瞬間摔得粉身碎骨。
如果她沒躲開,此刻碎掉的就是她的頭骨了。
陸尋真緩過來後再看向那邊,“衡淩”竟已消失不見。
她暗罵一句,“那玩意不會和剛才偷襲我的是同一個吧?尚旭的鬼魂嗎?”
身旁一片安靜。陸尋真轉頭看向驚呆了的顧祥,“謝謝你啊。”
“謝……謝我什麽?”顧祥仍是愣愣的。
陸尋真莫名其妙,“剛才不是你把我推開的嗎?別不好意思承認,我這人吧,哪怕你沒幫過我我都想扶你一把,現在你救了我,你的事我更不可能不管了。”
顧祥連連擺手,“不是我,我連自己顯形都做不到,哪來的力氣推你?”
“啊?”陸尋真也傻了,“那還能是誰?”
“哎喲,我這花盆怎麽回事啊,八十塊錢一個呢,也沒刮風怎麽就掉下去了……”樓上的女人罵罵咧咧地下來,推開門看到陸尋真站在那堆狼藉邊上,就慌慌張張地過來打量她,“小姑娘沒事吧?”
陸尋真勉強笑笑,“沒事,還差幾步遠呢,命大。”
“這麽晚怎麽還一個人在外邊啊?”女人關心道。
“哦,我是過來調查的,想問問你們這兒之前是不是住了個叫尚旭的……”
“那個殺人犯?”女人說着就捂住了鼻子,“他家兒子從生下來就帶了病,夫妻倆帶着孩子到處治病,家底都掏空了,估計他殺人就是為了搶錢吧。哎年輕力壯的做什麽不好……不過這件事不是已經結了嗎?”
“嗯,是這樣。”陸尋真摸摸鼻尖,“後續還有些相關工作,像看看家屬情況之類的……”
“唉,就派你這種小年輕、實習生來幹這種差事?”女人一副很懂的模樣,“我女兒和你差不多大,也是快工作了,我一見你這大晚上的還在外邊跑就怪不是滋味。你不嫌棄的話,上我家喝杯茶去?”
“不了,謝謝阿姨,我事情還沒辦完呢。”陸尋真禮貌地拒絕,“那個尚旭家就在這幾間嗎?”
“對,你再往前走幾步,161號就是。不過我下午剛看到他老婆帶着孩子出去了,應該是去醫院,也不知道現在回來沒有。”
陸尋真道了謝,要走的時候想起地上那攤碎片,正彎下腰要去撿,女人就拉了她一把,“你去忙你的,去敲門看看,我來收拾就行。”
陸尋真走到尚旭家門口,試着敲了幾下門,裏面沒傳出任何動靜,她就靠在門上看着剛才和她說話的那個女人。短短幾個小時內她就被偷襲了兩次,她心裏有數,所以對和她說了這麽多的人也不太放心。
等了大約十分鐘,那女人已經把垃圾收拾好了。陸尋真看着她關上門,正好見不遠處另一個女人抱着孩子走過來。
她起初是低着頭哄孩子,快到家門時擡頭才看見門口的陸尋真,腳步也變得有些遲疑。但她還是走了過來,“有什麽事嗎?”
“請問您是尚旭的太太嗎?”陸尋真問。
女人的眼神變得極其警惕,開口仍是那句:“有什麽事?”
“您別誤會,我是代表局裏來看看你們家的情況的。”陸尋真在這十分鐘內已經把語言組織好了,“尚旭有苦衷,不得已才走了這條路,我們也不是不講道理……”
“我不需要你們的幫助。”女人冷冷道。
陸尋真不着痕跡地打量她,發現她身上的衣服是全新的,而且是當季的新款式,不像是剛才那人口中“家底都掏空了”的樣子。
“尚旭的死有疑點。”陸尋真懶得再跟她繞彎子,“您不想知道嗎?”
“不想。”女人與陸尋真擦肩而過,掏出鑰匙去開門。
“用着尚旭拿命換來的錢,就連他的真正死因都不關心了?”陸尋真不依不饒。
“我怎麽過日子是我的事,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女人尖利的聲音吓得懷中的孩子大哭,她又趕忙去哄,一邊拍着孩子的背一邊瞪陸尋真,“你走吧。”
陸尋真還要再說些什麽,那陣戾氣極重的陰風又再次襲來。這回她早已做好了準備,擡手就是縛鬼咒。金光散去後,她終于看清了被鎖鏈困着的那只鬼的臉,手一揮又是一個訣,施在了旁邊的女人身上。
女人後退一步,“尚……尚旭?”
尚旭死死盯着陸尋真,“你給我滾!趙芳,馬上帶着兒子回家去!”
“我沒打算傷害你的家人。”陸尋真平靜地說,“現在已經沒有株連九族了,你犯的錯和他們母子無關,你怕什麽呢?”
尚旭沒說話。
“你和呂榮有矛盾,怕我是替他來報複你家人的?”陸尋真問。
從尚旭的平靜來看,陸尋真知道自己說錯了。
她不緊不慢地抛出第二個猜想,“呂榮也不是什麽有錢人,說句難聽的,就算有矛盾,殺他對你來說也是得不償失。而且看樣子你做完這件事之後拿到了一大筆錢,所以……是有人雇你幫忙?”
尚旭的眼神有一瞬慌亂,這個細節被陸尋真捕捉到,于是她順着這個猜想追問:“那個人是誰?”
尚旭依然沉默着。
一邊躲着的顧祥忽然嘆了口氣,緩緩走出來。
尚旭看到顧祥後,本想後退,鎖鏈卻讓他動彈不得,只能微微後仰,“怎麽是你?”他又再仔細辨認了一會兒,“不對……”
陸尋真心裏有了底,“你殺錯人了。”